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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8章 當面摔壺

  剛回省城還沒喘口氣,白鈺就接到繆文軍的電話,說祁琨被人打眼了,花15萬買了只清代宜興制壺名家楊彭年所制的經典款古春式曼生紫砂壺,興緻勃勃在繆文軍面前顯擺,結果一眼看出問題!

  缺了枚名章。


  繆文軍說制壺是楊彭年的家族產業,他去世后楊家繼續大量製作曼生壺,尤以井欄系列為優,所有紫砂壺還沿用「阿曼陀室」印,但不再使用楊彭年在世時的「彭年」或「楊彭年造」四字陰文篆書印。


  所以好消息是壺的確是紫砂所制,也是標準曼生茶;壞消息是並非楊彭年親手所制,因此價值……頂多抵得上原來的三分之一!


  白鈺聽罷不由好笑,道:「到底何方神仙真是利欲熏心,殺羊牯殺到省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頭上了,難道不掂量後果么?」


  「不在通榆,」繆文軍道,「而是上高與通榆接壤的溱港鎮,在南方素有『茶壺之鄉』美譽,小小一個鎮子茶壺產量佔據內地百分之二十市場,每逢周末有空我也經常過去逛逛,淘淘貨。在溱港誰也不認識誰,考量的就是眼力。」


  「說明祁琨古玩底蘊深厚,在茶壺鑒定方面還是小學生,比繆市長差遠了。」白鈺及時奉上高帽一頂。


  繆文軍坦然受之:「術有專攻,古玩界根本不存在通才!現在祁琨咽不下下這口氣——錢是小事,被小鎮老闆打眼的消息要是傳出去,在收藏圈就丟大臉了!祁琨請我出面擺平……」


  「擺平?」白鈺眼珠一轉,「要不我出錢把茶壺買下?」


  「餿主意!」繆文軍笑罵道,「要真為15萬,我早就掏了還會打電話給你?他要的是臉面,明白嗎,臉面!他要以後出入溱港鎮,沒人再敢含糊他,給他挖坑!」


  「這……憑繆市長的眼力以一當十,想必沒問題的。」


  「眼力方面我有自信,但到了溱港,市長招牌根本沒用,在人家眼裡我就是一普通中年大叔,萬一鬧僵了動手怎麼辦?總不能帶秘書、警衛過去吧,那就成了組團上門尋釁了!」


  白鈺恍然:「噢,繆市長要我當保鏢啊,沒說的,白鈺願盡犬馬之力!」


  繆文軍深沉地說:「你參與的另一樁好處是,年底人事調整準備工作即將啟動,是該在祁琨面前做表現的時候了。」


  「是的是的,謝謝繆市長一直記在心上!」白鈺應道。


  「盧記茶壺」座落在溱港鎮楊花街西側。當初選擇這個地點頗費了一番心思:不能離鬧市區太近,近則體現不出茶壺店的高雅別緻;亦不能太遠,否則缺少客流量支撐;附近分佈有茶樓、酒吧,又是富人聚居區,都是茶壺店的潛在客戶。此外半裡外就是派出所,能有效防止地痞流氓上門尋釁滋事。


  繆文軍戴著太陽帽、墨鏡,一身休閑舒適穿著;白鈺和藍朵略略落後半步護在兩側。


  周五晚上反覆斟酌,白鈺還是決定帶上藍朵以防不測。事關祁琨的名譽之戰,又關係到仕途恩師繆文軍人身安全,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在高鐵站會合時,繆文軍仔細打量藍朵,問道:「姐姐還是妹妹?」


  「小姨子。」白鈺道。


  藍朵淺淺一躬表示敬意,沒在人潮洶湧的高鐵站叫破繆文軍身份。


  繆文軍微微笑了笑,道:「很難辨認。」


  白鈺知他一語雙關的意喻,只能裝作沒聽懂的模樣。大領導說話就是水平高,既表達了某種意思,又不露任何痕迹。


  祁琨就在「盧記茶壺」被打眼的。


  走進茶壺店,裡面統一制服的店員一字排開,見到客人齊聲說「上午好」,看著就精神。


  繆文軍神定氣閑背著雙手依次欣賞鏤空貨架上的茶壺,不時頜首微笑。店員見了又換付笑臉陪在旁邊,不時講解兩句。


  走了幾步,繆文軍隨手拿了把壺把玩,店員立即恭維道:「先生好眼光,一選就是本店最好的紫砂壺!紫砂壺是茶之貴人,壺之君子,明代以來就有『人間珠寶何足取,宜興紫砂最要得』的說法。」


  「了解蠻多啊,不錯,不錯。」繆文軍贊道。


  得到肯定店員更來勁,象背書似的滔滔不絕道:「紫砂壺妙在既不奪茶香,又無熟湯味道,能長時間保持茶的色、香、味。原因在於紫泥是充滿神奇的原料,它具備制陶必須的礦物質,可塑性好、生坯強度高、乾燥收縮小;紫砂燒製成型后表面光潔,不掛釉且光澤滋潤,把玩的時間久了會形成古玉色,『壺經久用,滌拭日加,自發暗然之光,入手可鑒』,就是玩家喜歡的包漿;紫砂壺也有『越宿不餿』的說法,即使三伏天泡壺茶第二天早上喝照樣噴香撲鼻,絕不變味。」


  白鈺曬笑道:「隔夜茶不能喝喲。」


  「說的是那個理兒,說明紫砂壺吸茶葉汁,用的時間愈長泡出的茶水味愈好,紫砂壺經久使用壺壁積聚茶銹,即使往空壺裡注入沸水也會茶香氤氳,」店員解釋道,「紫砂壺按工藝分光身壺、花果型、方壺、筋紋型、陶藝裝飾壺五大類,按行業分光貨、花貨和方貨,您手裡這把是光身壺光貨,屬於傳統式樣紫砂壺,最適合收藏了。」


  「什麼價兒?」


  「先生要是誠心買,咱也不漫天要價,盧記茶壺店在溱港的名聲您八成聽過,絕對響噹噹童叟無欺……一口價,三千七!」


  藍朵嚇一跳:「小小茶壺這麼貴?」


  「不貴不貴,人家是紫砂壺呢,」繆文軍漫不經心掂了掂,「這把壺缺點是太新,有沒有老貨?」


  店員眉開眼笑,豎起大拇指說:「行家,您是真正的行家,一眼就看出來了,要古壺您這邊走……瞧,那把錢弘文的荷花綠亭壺怎麼樣?」


  「喔,錢弘文可是道嘉年間與邵友蘭、邵友廷、蔣德休、黃玉麟、程壽珍等齊名的制壺大家,光緒年間就賣三兩銀子一把呢。」


  「是啊是啊,到宣統翻了個個兒,六兩!」店員笑道,「您是行家,咱不亂開價,四萬六怎麼樣?」


  藍朵心裡嘀咕道:還不亂開價,轉眼翻了十倍。


  繆文軍面無異色:「要真是錢弘文的壺,四五萬也差不多……」


  「當然真的,本店的聲譽別說溱港,就是整個上高……」


  店員正自賣自誇,繆文軍把壺倒轉過來看時一不小心失手,「哐啷」,茶壺落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瞬間藍朵嚇傻了,獃獃看著碎片第一個念頭便是:能不能粘起來?


  白鈺卻看出繆文軍故意為之,後面必有好戲,遂沉住氣不吱聲。


  店員也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吃吃道:「先……先生,你把……把壺摔碎了,它值四五萬塊,剛才,剛才大家都聽到的……」


  「剛才我也說過如果是真的話不算多,」繆文軍微笑道,臉上絲毫不見緊張,「你也聽到了,對不對?」


  「對,可它確實是真的……」


  繆文軍撿起殘缺的壺底:「真的嗎?先看壺底的印——聽風軒,知道聽風軒什麼意思?」


  「應該是錢弘文制壺的工作室,」看得出店員們對制壺大家的掌故多少了解些,「凡他做的壺底下必定有聽風軒的印,然後壺蓋內印有『卧雨』兩個小篆,」店員從碎片里找出碎成幾片的壺蓋,「您瞧上面兩個字。」


  「我看到了,所以不對。」


  「不對?哪兒不對您說說!」店員的臉氣得快變形了,要不是看白鈺和藍朵站在身後且面色不善,恐怕要叫人過來動手了。


  「錢弘文家後院有個亭子,亭匾是他親筆寫的,你知道哪幾個字?」


  店員茫然,搞不清亭匾與紫砂壺有何聯繫。


  「匾上寫著『殘風殘雨』,錢弘文認為世上沒有完美的東西,否則將遭天譴,但作為藝人必須追求制茶技術的完美,矛盾心態下他想了個變通的辦法,」繆文軍將「卧雨」和「聽風軒」兩塊碎片放在一起,「凡印在壺蓋壺底『風雨』兩個字必定有個字缺一筆,或者風字缺一捺,或者雨字缺一點,總之有殘缺,印證他所謂的殘風殘雨。而這四個字太完美了,反而不對。」


  「這個……」店員看看手中殘片,又看看地上的碎片,道,「對與不對不能砸碎之後說,否則我也一口咬定它就是錢弘文,豈不成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您說是不是?既然東西明碼標價您就得按價兒賠,其它官司以後再打,別為難我行不?」


  藍朵上前要發火,繆文軍抬手阻住她依然不急不緩道:「不承認殘風殘雨沒關係,但壺是紫砂的肯定沒錯吧?」


  「它就是紫砂壺!」


  繆文軍隨手撿了兩塊碎片:「紫砂,顧名思義泛紫色的砂粒,瞧瓷片中間是什麼?」


  看著明晃晃的黃褐色泥砂,店員的臉唰地變了。別說成天玩壺的,外行都看得出這壺是泥胚外面塗了層紫砂,是假到家的贗品。


  繆文軍瞅瞅店員,並不為難他,笑了笑說:「趕緊叫人收拾一下,土泥胎讓客人看了不好……哎,這把壺是誰的作品?」


  前車之鑒,店員哪敢信口開河,試探道:「聽他們說好像朱石梅的……您看對不對?」


  「朱石梅是道光年間的書畫家,創製錫包紫砂胎壺,壺把與壺嘴以碧玉鑲接,還別說,這把壺都符合……」


  說著「哐啷」,茶壺又摔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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