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9章 刻意為之
一家人吃完午餐,任樹紅攙扶肖蘭回屋休息,方華說大家都很忙匆匆趕來想必耽誤不少事務,我也不留客了,都回去吧工作要緊。
白鈺說伯伯這些日子也累壞了,好好調整休養,過段時間我們回來看望奶奶和您。
方華眉目間的確難掩疲倦憔悴之色,也不多說與侄子們握手道別。
於煜、宋楠前往高鐵站,白鈺距離最遠還必須到瀟南機場,兄弟仨相互擁抱后各自離開。
最近航班也在一個多小時后,白鈺找了個乘客少的區域靜靜坐著,回想起水晶棺里方池宗宛若沉睡的容貌,千般感慨湧上心頭。
「白先生……」
一位笑容可掬的地勤人員突然出現在身邊,低聲道,「白先生,有位客人想見您,請跟我到右邊貴賓室可以嗎?」
居然一口叫出自己姓名,想必身份也了如指掌。
白鈺並沒急於起身,緩緩道:「方便告訴我客人的身份嗎?」
地勤人員笑容不變,還是輕聲道:「我不知道呢,我按機場領導要求來請您,請白先生理解。」
很委婉地透露此客人身份不凡,驚動了機場領導。
「好。」
白鈺暗暗轉動手腕,摸了摸藏在腰間的匕首——每每關鍵時刻發揮作用,神定氣閑隨地勤人員繞過長長通道來到某航空公司專設貴賓室。以白鈺的級別更別說黑卡,其實也能享受VIP待遇,他從未或者說懶得這麼做。貪圖那點特殊服務更舒適更安逸,還是襯托與眾不同,對白鈺而言都不重要,相反京都家族出身的他處處注意親民接地氣,避免與「官*代」掛鉤。
推開厚實沉重的貴賓室門,再走到里門又推開一道門,穿過走廊后再轉,還是門,如此五次,換尋常人恐怕已分不清東南西北,可白鈺卻牢牢記得來的線路,左手門還是右手門。
第六道門,地勤人員輕叩兩下后只輕推了道縫便讓開,示意白鈺進去。
會不會陷阱?
白鈺深深呼吸,然後推門而入,緊接著便看到旗杆般挺立在屋子中間的——
嚴華傑!
縱使退下來了,嚴華傑依舊不改警察本色,腰桿筆直,神色間自有一股迫人的威嚴。
「嚴……」白鈺大為震驚,滯了滯叫道,「嚴首長!」
「叫伯伯,」嚴華傑道,「總不能讓我叫你白市長吧?」
「嚴伯伯好。」白鈺立即改口叫道。
嚴華傑緊緊盯著他,瞅了會兒道:「方爺爺去世了是吧?方華僅通知你們兄弟仨奔喪,還有趙女士和楚楚,極簡的葬禮。」
白鈺吃吃道:「原來……原來嚴伯伯盡在掌握……不錯,方家想低調處理,不願驚動太多,何況爺爺生前就不喜歡張揚。」
「理解,所以老黃海們只有裝作不知道,事後悄悄過去祭拜吧,」嚴華傑喟嘆道,「方哥的家事我們怎會不知道?正如你們兄弟仨的成長……」
白鈺的心顫了下,定睛看著對方。
嚴華傑續道:「關於這一點白將軍頗有怨言,我們自責的確做得不太到位,尤其最初空降苠原那段時間,庄彬、程庚明都非善意,你的處境相當艱難。」
「還好挺過來了。」白鈺淡淡道。
「我很讚賞你的心態,」嚴華傑道,「回顧方哥驚心動魄的官場生涯,每次暴風驟雨都來得猝然不及,很多次危機與殺機險象環生,方哥也都挺了過來。其實不叫『挺』,就是磨難與歷練,若沒有這樣的過程你就不是成熟的白市長。」
「嚴伯伯說得對,剛開始我也有點想不明白,後來風浪越大我越無畏懼之意,便悟出其中的真諦,當然,我心裡的迷惑仍很多。」
「比如呢?」
「我爸隱姓埋名那麼久,難道單單為了對付影子組織?」白鈺直截了當道。
嚴華傑略顯驚訝,反問道:「難道你一直沒見過方哥?」
「沒有,縱使見面也不會透露吧?」
嚴華傑輕輕嘆息,看著窗外飛機起起落落,良久抬腕看錶道:「小寶,此時方哥應該到了海棠山,正跪在方爺爺墓前。」
「啊!」
白鈺第一反應是趕緊回去見爸爸一面,身子只轉了一半旋即又停住,問道,「是嚴伯伯安排的?能否讓我見爸爸一面,哪怕五分鐘!」
「正陽在位期間,我尚且無權干預方哥行程,何況現在?」
嚴華傑自失笑笑,道,「我只大致知道方哥下午將幹什麼,並負責做好外圍警戒和協調,現在,你該明白方華為何匆匆治喪並打發你們回去了。」
白鈺喃喃道:「伯伯事先接到通知了……難怪……」
「聽我說,小寶!」嚴華傑沉聲道,「方哥秘密活動十多年,從目前形勢看仍將延續很長時間,的確肩負一樁關於國家、關於民族、關於所有人命運的宏圖大計!你問為何是方哥,而不是別人,現在我沒法完整地回答……除了方哥自己,大概沒人窺知全部真相。世間保守秘密的最辛苦,方哥亦是如此……如果你需要更具體的解釋,那我可以透露一點——」
嚴華傑將白鈺招到面前,以低不可聞的聲音道,「揪出影子組織13號之日,就是方哥重回人間之時!」
「13號?!」
白鈺頓時回想起逼米果自殺那夜溫小藝的發現,脫口道,「13號果然不是蔡子松,另有他人……」
瞬時嚴華傑眼中精芒暴漲,死死盯著他道:「為何說『果然』?」
「因為米果。」
白鈺只說了四個字,嚴華傑卻立即明白,頜首道:「她是影子組織派遣到內地身份極高的特使,有與13號直接聯絡權,主要目的倒不在你身上,而是草頭壩軍事基地以及……然而所有人都沒想到她栽在你手裡,至今仍是秘密!」
姜還是老的辣。
白鈺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但嚴華傑仍盡在掌握。
「她不該找我,當然,她想在通榆立足又必須通過我的人脈,時間久了難免露餡!」
白鈺輕描淡寫解釋道,轉而問,「十多年了關於13號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嚴華傑正色道:「據掌握的信息,13號已潛伏三十年以上,方哥根本在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幸他手裡已有嫌疑名單,甚至能將範圍縮小到……但需要耐心和韌力,因為不單單要抓捕13號,還要一網打盡13號極度秘密的網路,弄清運作規律、如何傳遞信息、決策機制等等。你說,能速戰速決嗎?」
白鈺瞠目結舌,方知之前想得太簡單了。
爸爸所做的並非要打疼、打垮影子組織,而是以13號為主體目標,將影子組織從中華大地連根拔起!
短暫冷場。
嚴華傑道:「接下來談到你了,小寶。從苠原到商林,從商碭到關苓,從甸西到上電,你一路展示了很強的領導能力,絲毫不輸於當年方哥!所以我專程在機場等你,而不是去高鐵站,你應該懂其中的意思。」
「實際上我……不太懂……」
白鈺訥訥道。
嚴華傑點到為止並不多說,轉而道:「外界以為黃海系有著完備而系統的梯隊建設,就象沿海系那樣人才層出不窮,到哪裡都有他們的幹部,沒有,真的沒有!」
嚴華傑道,「如果我們的組織體系真如大家想象堡壘、陣營分明,根本不可能有黃海系的產生,對吧?黃海系本身就證明這系那系的說法都經不起推敲。這些年來我們也培養選拔人才,難道經正陽、我、肖翔提拔的都算黃海系?那種認識太淺薄了。再如小寶,你覺得自己屬於哪個系?」
白鈺一呆,思忖有頃道:「我……我不喜歡拉幫結派的做法,我也從沒加入什麼陣營。」
「對嘛,」嚴華傑道,「論出身你可算京都傳統家族,又是正宗黃海系,可實際上你一直在邊陲重省通榆,跟哪個派系都不搭邊。這是我們所樂見的,即以後的幹部應該越來越淡化派系色彩,避免標籤化和陣營鮮明的對峙格局。當然治國韜略方針和經濟理念等必須堅持,在此基礎上什麼都可以放一放。今年以來京都新提拔幹部都樹立這樣的風氣,包括到通榆的幾位省委常委,想必你看得出吧?」
「是的。」白鈺點點頭。
「我們非常關注你的成長,以後會更關注;」嚴華傑含蓄地說,「我們希望你保持自己的初心,出身派系卻擯棄派系將來徹底取締派系,讓正治更加清明,讓公務員隊伍更加團結務實,讓行正體系更加高效,有信心嗎?」
與白鈺當年在於煜、宋楠面前吐露的有朝一日「讓家族勢力在正壇徹底消失」的心聲如出一轍!
當時白鈺認為正治世家的存在違反優生劣汰自然規律,是阻礙新鮮血液注入國家機器的屏障。反而覺得黃海系、沿海系、地方系等屬於鬆散正治聯盟,內部存在競爭機制因而仍有活力。
沒想到黃海系具有非凡的超前意識,很早就開始進行策略性防範,難怪正壇只看到沿海系、中原海、京都傳統家族活躍的身影,絕少見著黃海嫡系人馬。之前白鈺的判斷是培養過程中出現意外,然而怎麼可能從朱正陽到嚴華傑,從肖翔到楚中林,從范曉靈到俞曉宇,都有相同的遭遇?按概率也不可能如此倒霉。
由此可見,沿海系內部早就達成共識且始終默默堅持自己的正治信念,以至於隨著老黃海逐漸淡出后,活躍在第一線的只剩下方晟系,原來一切都是刻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