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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是寶都需要深藏(1更)

  鄉試在省城貢院舉行,溫婉和楊氏把人送到龍門外就進不去了。


  溫婉之前已經陪著相公考過幾回,心態不似一開初那麼浮躁,送完人便準備回去睡覺。


  楊氏不同,她以前從來沒陪謝正去考過試,完全不懂考場規則和考試時間,見溫婉準備打迴轉,忙問:「咱們不等了?」


  楊氏不認字,也看不懂手語,溫婉跟她解釋不了那麼多,只是笑著搖搖頭,抬步往前走。


  一場考試要三天才能出來,總的三場。


  相公昨天晚上就跟她說了,鄉試是正式科考,規矩特別嚴,讓她別來等,就在客棧好好歇著,要是覺得悶,可以出去逛會兒街。


  如今天色還早,溫婉不想逛街,想回去睡個回籠覺,她太困了。


  楊氏完全不懂溫婉的內心想法,只是覺得三表哥家這位小媳婦兒心真大,她緊張得都快沒心思吃飯了,人家竟然跟沒事兒人一樣,瞧那樣子是打算回去睡個回籠覺?


  不伺候男人,反要男人伺候,也不擔心男人在考場上能不能正常發揮,還得見天往身上花銀子……


  這傻媳婦兒到底是來幹啥的呀?


  溫婉偷偷瞥見楊氏望著自己那發愁的眼神,大概猜到楊氏在想什麼,她暗暗好笑。


  不是她不肯伺候相公,實在是懷了身孕,相公不讓她做那麼多,人家說了,她跟著來省城的目的不是伺候他,只要吃好喝好睡好,再把他旺好就行了。


  她來,只是給他當護身符的,沒別的意思。


  以前伺候相公慣了,懷孕之後被他伺候,總讓她有一種依賴又安心的踏實感。


  溫婉很不厚道地想讓這種感覺持久一點。


  反正就算解釋了,楊氏也不懂,誤會就誤會吧!


  從小到大,不理解她的人多了去了,她一點都不在乎,相公懂她就好。


  回到客棧,溫婉果然倒頭就睡,楊氏卻是睡不著,又沒法跟溫婉說話,只能在房裡來回踱步,晃悠了好一會,把桌上的書整整齊齊地摞起來,摞完沒事兒做,乾脆把晾乾的衣服又洗了一遍,洗完衣服兩手還是閑不住,拿起抹布把房間的傢具都給擦了一道……


  相比較楊氏,溫婉睡得格外踏實,醒來的時候已經正午。


  客棧小廝按時送了飯菜上來。


  沒個人說說話,楊氏實在是憋不住了,端著自己的飯菜去了隔壁,敲開溫婉的房門。


  溫婉讓她進去坐。


  楊氏落座以後,沒急著動筷,看了溫婉一眼,問她睡得好不好?

  溫婉點點頭,最近她已經達到一閉上眼就雷打不動的境界了。


  簡單問候完,楊氏才轉到正題上,「三表哥他們是不是要後天才出來?」


  溫婉頷首。


  三天一場,今天入場,明天正式考,後天交卷出場。


  楊氏顯得很緊張,「三年前,相公鄉試就沒考中,來前他自己也說了,再考不中就回去養魚,不考了。我有些擔心,不想他白等三年。」


  溫婉只能用眼神寬慰她。


  考場上的事,誰都說不準。


  有人文采不錯,可心態不好,容易崩,到了考場上自己把自己嚇得大腦一片空白最後沒考上。


  有人受不住三天都悶在狹窄的號舍里,身體太差直接暈過去。


  也有人因為吃壞東西頻繁跑廁所耽誤了考試。


  總而言之,考場上什麼樣的情況都有,外面的人急是急不來的,只能耐心等著。


  要說心態,溫婉年紀雖小,比起楊氏卻是沉穩多了。


  楊氏起初還覺得溫婉沒心沒肺,仔細一瞅,人家哪裡沒心沒肺,是自己太過緊張了而已,她有些不好意思,解釋說:「我們家日子不算富裕,這一年給相公去書院讀書的錢都是從三表哥手裡借來的,他要是考不中,等於這一年白去。以相公的性子,都考兩回了沒考上,往後指定不會再入考場,我是覺得可惜了他前頭寒窗苦讀那麼多年。」


  溫婉能理解楊氏的擔憂,可她現在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兒。


  楊氏說的都是謝正不能考上的情況,那萬一謝正要考上了呢?


  謝正一中舉,楊氏就是舉人娘子了,可她現在仍舊大字不識。


  不知道是楊氏懶得學,還是謝正懶得教,又或許,是謝正覺得女子不該讀書認字。


  反正不管哪一種,溫婉都覺得危險。


  她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為跟著相公去了一趟京城長了不少見識。


  京城有專門的女子官學,足以見得當今聖上是鼓勵女子讀書認字的。


  謝正往後要有大出息考到京城去,他接觸的人一多,難免會把自家媳婦兒拿去跟別人家的作對比,京城裡的那些夫人太太,隨便拉個出來,不敢保證全是知書達理,但起碼,都是認字的。


  到時候,謝正心裡能沒點想法嗎?


  況且念書認字這種事吧,得趕早,人越年輕腦子越活泛,越容易記住,年紀越往上就越難。


  上京之前,溫婉認的字已經不少,又能背出三百千來,她覺得跟村裡大字不識的婦人們比起來,自己已經算是體面的了,等上了京城一趟,她才發現原來自己啥都不是。


  京城裡比她認字多,比她聰明,比她會說會寫的人一抓一大把,像她這種,只能淪為底層,幹啥都得抬起腦袋仰望別人。


  那段時間溫婉大為受挫,白天相公去國子監讀書,她就把自個兒關在書房裡,一遍一遍地逼著自己練字帖。


  就算不能吟詩作賦,字總要認全,一來是想提高自身修養,二來,為了不給相公丟臉。


  相公在國子監成績好,認識他的人很多,自己作為相公的妻子,早晚有一天要暴露於人前。


  不會說話已經大打折扣了,要連字都認不全,到時候誰能保證那些人不會笑話相公娶了個一無是處的女人?


  越想,溫婉越意識到女人認字的重要性。


  尤其是像她們這種嫁給讀書人的,就更有必要了。


  楊氏完全沒想到才一會兒的工夫,溫婉已經從科考的問題擔憂到她身上來了,她只是瞧著溫婉發獃的時間有點久,不由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溫婉回過神,沖楊氏笑了笑。


  楊氏心想小表嫂陪著自己坐了這麼會兒,怕是又困了,沒敢再繼續打擾她,吃完飯便回了自己房間。


  ——


  今年的鄉試跟以往一樣,蘇家人準備插手。


  南省貢院的考生名單,蘇家人手裡有一份,光熹帝手裡也有一份。


  光熹帝就知道蘇家人賊心不死,所以今年的主考官,全是他一個一個精挑細選出來的,完全避開了蘇家介入的可能。


  然而避開主考官,卻避不開蘇家女兒眾多。


  人家已經盤算好要為那幾個還沒出閣的姑娘榜下捉婿了。


  ……


  楚風按照去年的院考成績,把拔尖兒那幾位考生的背景調查出來。


  當提到寧州郝運的時候,楚風的說話聲頓了一頓。


  光熹帝問他,「怎麼了?」


  楚風說:「皇上看過兩篇文章大概就知道微臣想說什麼了。」


  話完,他把郝運院考和詩文大賽上寫的文章呈到光熹帝跟前。


  光熹帝垂眼一瞧,面上表情莫測,許久之後,低笑一聲,「有點兒意思。」


  楚風試探著問:「皇上覺得,這文章是誰寫的?」


  「反正不會是宋巍。」光熹帝眼光毒辣,「寫這文章的人,仿了別人的形,卻仿不出神來。原因在於,他們倆就不是一路人,見微知著,行文之間能大致看出一個人的心態和品行。宋巍的文章,在於『穩』,一字一句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推敲出來的,而這位,即便仿得再像,也難掩他內心的急功近利,踩著別人上位的心思太過明顯。」


  楚風不言語,默默等著光熹帝的下一步指示。


  御書房內靜默良久,光熹帝緩緩道:「還是老規矩,把宋巍的名次往後壓,至於這位,朝前挪一下,不要一次性挪得太高讓蘇家人察覺到不對勁。」


  是寶都需要深藏,科考名次能代表什麼?哪怕殿試拿了狀元,不也照樣要入翰林三年一等苦熬資歷?

  本事大不大,並不是一份小小的考卷就能拍板定性的,能入他的眼,那本身就代表著一種資格。


  從窗外挪回目光,光熹帝吩咐,「下去辦吧!」


  ——


  九天三場。


  全部考完的時候,楊氏非要拉著溫婉去接人。


  溫婉原本沒想去,打算留在客棧里把熱水準備好,相公一回來就可以沐浴了。


  無奈抵不過楊氏的熱情,愣是被拉到了龍門外。


  宋巍和謝正倆人的身量都有些偏高,長相又出眾,哪怕人群熙攘,溫婉還是一眼認出來。


  比起其他學子,宋巍面上少了精彩紛呈的各類情緒,和入考場前沒什麼兩樣,壓根看不出來到底考得好不好。


  謝正大概也受到了宋巍的感染,比入場前淡定了許多。


  楊氏見著人,也顧不上溫婉還在旁邊了,直接上前去,笑盈盈地望著男人,「相公,考得怎麼樣?」


  謝正唇角抿了抿,沒說話。


  溫婉沒上前,一直站在原地,等男人靠近了,問他累不累?


  宋巍莞爾,「本來挺累,見到你就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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