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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最後的抉擇

  乾清宮。


  端嬪已經在外面跪了一個多時辰,始終沒得到光熹帝傳召。


  這時,帝寢殿門被打開,出來的人是沈太醫,後面跟著崔公公。


  知道從太醫口中問不出任何消息,端嬪乾脆直接望向崔公公,語帶關切,「皇上的病況如何了?」


  崔公公嘆口氣,「皇上傳召娘娘入內。」


  端嬪提著裙擺站起身,簡單整理了儀容,隨著崔公公走進內殿。


  華貴寬闊的明黃龍榻上垂下金絲紗幔,隱約能看到裡面躺著個人,正是數日不曾上朝的光熹帝。


  崔公公上前把帳幔掛起,露出光熹帝削瘦的側臉,面上呈現久病未愈的菜青色。


  他半闔著眼,呼吸微弱,與半個多月前圍場上雄姿勃發的威武帝王相比,判若兩人。


  端嬪一驚,「不是說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嗎?皇上怎麼還不見好?」


  那日楊首輔離宮之後,她想了很多,從光熹帝中箭到太子被幽禁,再到皇后病危,甚至是宋巍被殺,一切都太過巧合了,就好像背後有一雙無形的推手,把關鍵人物都藏起來,設了個空城計等著他們,而這個人,只能是光熹帝。


  所以其實,端嬪今日來乾清宮的目的是為了探出光熹帝的真實近況。


  眼下看著龍榻上好似病入膏肓的光熹帝,端嬪有些傻眼。


  一切都跟自己推測的不一樣,她似乎是誤會了什麼。


  「貞兒……」


  光熹帝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


  端嬪忙上前,「皇上,嬪妾在呢。」


  光熹帝握住她的手,偏頭看了崔公公一眼。


  崔公公道,「煩請娘娘好生照看著,奴才告退。」


  崔公公走後,端嬪再次將目光挪到光熹帝身上,想來是真傷得過重,他清減了許多,握住她的那隻手,指骨和腕骨尤為突出,只剩一層皮包著。


  「朕還以為,你不會來。」


  「嬪妾來過,可惜見不著陛下。」


  端嬪將他的手塞回錦被裡,「外面冷,陛下該注意保暖。」


  光熹帝凝視著她,沒說話。


  端嬪被他盯得不自在,「陛下為何這般看著嬪妾?」


  「朕是不是老了?」光熹帝問。


  端嬪笑道:「皇上覺得自己老,是因為你為大楚操勞太多。」


  「朕年少登基,至今為政四十載,原以為真能萬壽無疆。」光熹帝聲音極輕,燭光漫進眼底,卻無太多暖意,「到底還是老了,一支箭便要了半條命。」


  端嬪遲疑著,「這箭……真是太子所射?」


  光熹帝不置可否,「那個逆子呢?」


  「已經被幽禁宗人府。」端嬪說。


  見光熹帝臉色不好,她忙又道:「皇上既然還沒痊癒,就別想那些煩心事了,且安心養著吧,嬪妾每日都會過來侍疾。」


  光熹帝微咳兩聲,閉上眼,「皇后是怎麼落的水?」


  「賢妃娘娘已經查明,與咸福宮有關。」


  皇后病倒,這段日子後宮都是賢妃在主持大局。


  咸福宮以前住的是齊貴妃和慶妃,齊貴妃榮升皇后,主位便成了慶妃。


  圍獵那幾日,慶妃同齊皇后一樣被留在宮裡。


  聞言,光熹帝冷笑一聲,「全都反了天了!」


  「龍體要緊,還請皇上息怒。」端嬪說著,伸手給他撫了撫胸口。


  光熹帝喘上兩口,臉色愈發暗沉凝重,「朕一倒下就接二連三的出事,如今這前朝後宮,朕能信任的,只有貞兒你一人了。」


  端嬪垂下眼瞼,「皇上要有什麼話,只管吩咐嬪妾便是。」


  光熹帝道:「朕有一份密函,急需送往陸國公府。」


  端嬪心跳突突,「皇上的意思是,讓嬪妾親自去?」


  光熹帝頷首,「朕說過,除了你,我誰都不信。」


  如此沉重的諾言,像塊巨石壓在端嬪肩上。


  「就在你身後博古架上的銀色匣子里。」光熹帝伸手指了指,「事態緊急,希望你能早日完成朕的囑託。」


  端嬪站起身,走向博古架,果然見到光熹帝所說的銀色匣子,匣身紋著蟠龍,瞧上去華貴非常。


  「匣子沒鎖,鑰匙和密函都在裡面。」


  光熹帝說完,打了個哈欠,隨即便合上眼睡了過去。


  端嬪抱著匣子,立在原地好半晌沒動作。


  ——


  從乾清宮出來,端嬪並沒有第一時間去陸家,而是讓人去給楊首輔傳信。


  得知光熹帝讓端嬪去陸家送密函,楊首輔很快就趕了過來。


  「皇上怎麼會讓娘娘親自辦這事?」楊首輔滿臉疑惑。


  「皇上說,除了我,他誰都不信。」端嬪伸手撫著紋路繁複的匣子,「可我總覺得,他是在試探我。」


  「何以見得?」


  「你瞧。」端嬪指著匣子道:「它沒上鎖,密函就在裡面,我若是有異心,定會私底下打開看密函上寫的什麼。」


  這話倒是提醒了楊首輔,「皇上這個時候往陸家遞消息,內容絕不可能是無關痛癢的廢話,既然沒上鎖,娘娘便打開看看又何妨?」


  端嬪搖頭,「明知是試探還冒險,萬一真出了事,我後悔都來不及。」


  楊首輔躬了躬身,「娘娘大可不必親力親為,這種事,交給老臣即可。」


  上前幾步,楊首輔雙手托著匣子將其拿到八仙桌上,緩緩打開,裡面放著一把鎖,一把鑰匙和一封密函。


  密函沒蠟封過,明顯在引誘著人偷視。


  見楊首輔把密函拿出來,端嬪臉色一變,「舅舅,不能打開!」


  「皇上這是在逼著你做選擇。」楊首輔冷靜道:「如果你夠忠誠,不打開匣子,那麼這封密函就會被安然無恙地送到陸國公手上,可如果你偷看了,必定會半路截下來。娘娘仔細想想,密函上到底寫了什麼才能讓您產生如此反應?」


  「寫了什麼我不知道。」端嬪不願去想,「我只知,舅舅不能看。」


  皇帝親筆的密函,等同於聖旨。


  偷看了,攔截了,便是抗旨,是欺君。


  從楊首輔為了給梁家報仇第一次算計宋巍,端嬪就知道楊家再也回不了頭。


  走到這一步,楊首輔的野心已經完全超出她的預料,她不想他一錯再錯。


  楊首輔知道端嬪在擔心什麼,他捏著密函看過來,眼神似笑非笑,「為了給二皇子鋪路,他還在娘胎里我就開始謀划,如今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了,娘娘卻勸我止步,你不覺得可笑嗎?」


  「我只是不想舅舅一條路走到黑。」


  「娘娘別忘了,這條路上不止老臣,還有你和二皇子,當初三皇子滿月宴,齊皇后險些把那個孩子摔在地上,全都拜你所賜,娘娘以為,皇上當真不知道實情嗎?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他今日給你出了個難題,讓你有最後選擇的機會,選對了,他或許會留你一命,可如果選錯了,那就不止是你和二皇子,楊氏一族都得跟著陪葬!」


  端嬪抿著唇,眉眼間全是糾結。


  「娘娘若不信,仔細瞧瞧。」


  楊首輔已經把密函里的箋紙抽了出來,自己看過之後送到端嬪面前。


  端嬪垂下眼,只見箋紙上端端正正寫著八個字:楊氏謀逆,其罪當誅。


  脊背一僵,端嬪的目光凝在那八個字上,眼底溢滿了不敢置信。


  楊首輔慢條斯理地把箋紙塞回去,「娘娘若是截下這封密函,便是背叛皇上,是欺君,可你若是把密函送到陸國公手裡,楊家就完了,怎麼選,娘娘最好是考慮清楚。」


  端嬪堅持道:「皇上既然是在試探我,那密函上的內容就做不得數,只要我把東西送過去完成考驗,楊家便不會出事。」


  楊首輔老臉一沉,「娘娘這是打算拿我全族性命做賭注?」


  「那你想如何?」端嬪道:「皇上明顯留了後手,一旦咱們把信攔下來,那才是真中了圈套,到時候會發生什麼還不一定呢!」


  「是么?」楊首輔走到燭台邊,一揚手,橙黃的火光便將密函吞成灰燼。


  掏出帕子擦擦手,楊首輔轉過身,唇邊笑意猙獰,「帝寢殿里有我的人,只要我不下令,皇上想好起來怕是也難,不趁這個時候逼宮,娘娘還想等著太子出來,把他當成親兒子養?」


  端嬪驚得倒吸口氣,「帝寢殿……你說的,難不成是崔公公?」


  宋巍棺木回京那天,是楊首輔請旨封的謚號,端嬪聽底下人提起過,崔公公親自帶著人去換的棺。


  之前在帝寢殿,光熹帝自己也說了,前朝後宮他誰都不信。


  莫非,崔公公真的被舅舅給收買了?

  在皇上身邊伺候那麼久的人都能收買,舅舅這些年在私底下,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端嬪越想越心驚。


  望著空空如也的匣子,楊首輔揚唇冷笑,「皇上讓你去給陸國公遞送誅我族人的密函,那你便再用這個盒子,把傳位昭書帶進去,只要傳國玉璽的印章一蓋,咱們便可大功告成。」


  見端嬪還在猶豫,楊首輔道:「娘娘不必擔心,老臣都已經安排好了,有崔公公從旁輔助,不會出任何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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