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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無情帝王家

  花惜是在一座廢舊的宮殿裏找到西耀辰的,宮殿很大卻是很黑,處處覆蓋著厚厚的煙塵,散發著著歲月沉積的發黴味。


  殿中角落裏坐著一白色身影,淩亂的發,空洞的眼,緊抿的嘴,卻不見往日天下二公子的風采。


  花惜歎了一口氣,她想她許是明白他此時的心情吧!就比如,當初在蠻荒無影塔時眼睜睜看著花爺爺從自己眼前被帶走時一樣,不管她承不承認,此時此刻她明白這種感覺叫做悲傷。


  她無聲無息的走向前去,舉起纏繞三根情絲的手在空中慢慢的變成透明色,緩緩覆上辰的天靈。果然如她所料,在這七生七世幻境裏,可以操控情感的人可以不同程度影響幻境裏的命運。


  而不期然的是,花惜隱隱覺得自己彷佛天生具有這種能力,看了看完全透明消失的手掌,那裏根根情絲盤繞成叩,化成光絲探進辰的記憶髓海。


  這一刻,她似乎終於明白那道聲音的話,那句:“你究竟是誰?為何不被我幻境所擾?還有那句,你可以的!”


  剛一探入,花惜身子驀地一顫,一股極為厚重的壓抑感鋪天蓋地襲來,如一股無形的颶浪層層疊疊壓的人喘不過氣來,那是一種深入魂魄裏的冰冷,無邊的絕望和無奈。


  時間緊迫,花惜收斂心神,讓自己盡快進入狀態,慢慢的,畫麵似幻影,從時光虛無裏交錯而出,在眼前匯聚重疊著….

  西耀辰的第一世有一個極為夢幻的名字,辰曦,為東荒大澤中一五彩石吸收霞光之靈而生,後被前任天君電話召入九重天,封了個司樂的仙官,每日要做的便是在九重天霞光神女散布霞光之時,吹上一曲忘憂曲。


  忘憂者忘憂矣,可消仙家因修行不慎時而滋生的心魔,然而九重天上,沒幾個人知道忘憂曲還另外一個功效,那便是忘憂結界,且,凡忘憂曲設下的結界,非於此相對應的忘憂曲才能解開。


  那年,芙蕖花開遍了紫霞宮的各處,同時也迎來了一個如紫天霞光一樣美的仙侍,阿丹。


  阿丹的到來就如同一束光一樣照亮了辰曦漫長歲月裏單調而空白的生活,她活潑,話一說就如開了閘的水龍頭,總能把一句平常的事說的像支熱鬧的歌。


  她,不若一般仙女般矜持,總是粘皮糖似寸步不離的跟著他,口中左一句師尊,右一句尊上的叫。他從來隻是淺淺的笑,從不應聲,隻那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把她從粉墨登場一直看到黑著臉跳腳。


  “我不管,師傅吹的忘憂曲很好聽,阿丹要學!”這幾乎是每天都會在他耳邊響起的話。終於,她耐心耗盡,紅著一雙眼望著他。


  他還是淺笑著,沒有鬆口,卻是一把把她摟在了懷裏,用他感覺最溫柔的語氣湊到他耳邊說道:“學了忘憂,別再叫師尊了,可好?”


  她身子僵硬的在他懷中顫抖,然而臉上卻不若其他害羞女子般的發著紅,而是,蒼白如紙!

  這一天,他被天君召喚上了九重天,回來時他臉露欣喜,同時也帶來了兩個好消息。他幾乎是一路連飛帶跑的往紫辰宮方向跑,最後,還是在芙蕖花旁的荷花池旁找到了他。


  他拉著她的手,用一雙如星辰般明亮耀眼的眸子望著阿丹,說道:“一百年前,天君給我布置一個很機密的任務,不出所料的話,下個月便會圓滿完成,屆時天君承諾升我做神君!高不高興?丹兒!”


  阿丹聽著聽著,卻是一頭紮進他的懷裏哭了,這還是認識阿丹一來見她第一次哭,他有些手足無措,隻以為是自己這次上九重天離開的久了,阿丹許是找不著自己有些擔心,這才急的哭了。


  他隻能硬著頭皮,像哄孩子般把她摟的緊緊的,輕聲說道:“丹兒,別哭了!不哭的話,我便告訴你另外一個好消息。


  “這件事完了之後,我便用最盛大的婚禮迎娶你為妻可好!你喜歡十裏紅妝還是霞光鳳輦?”


  她突然不哭了,抬著淚眼,仰頭看著他。他的神情很是認真,並不是開玩笑。她不由自主的便點了點頭斬釘截鐵的說了一句:“好!”


  下個月,很快便到來了,那一天注定是個特別的日子,發生了很多事,其中十裏紅妝襯得九重天如紅雲翻滾,喜氣洋洋。然而,婚宴的主人,辰曦與阿丹卻沒能出場。


  當天君發現守護在忘憂結界裏的登天密鑰被盜時,即將發生的仙魔千年大戰優劣形勢,瞬時逆轉。


  辰曦被捆仙索捆到了誅仙台,他幾乎是頃刻間便明白了一切,阿丹不是上天賜予他的仙女,而是魔界的九公主,專門為他而來,卻不是為他而離開。


  他承擔的所有的錯誤,灰飛魄散之際,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鮮血淋漓的跪到了誅仙台。她本是個魔,誅仙台本就是半點靠近不得的,然而那時他的意識已經快散盡了。


  恰在此時,文殊菩薩到九重天開壇講座,感念其情,特請神恩,免除魂飛魄散的刑罰,然而,因果輪回本為天道,兩人下界生生世世飽受生別離之苦。


  事實總證明,一切不幸都是在幸運前加上一個時間而已。


  第二世,辰曦一個投胎成了一隻蒼鷹,阿丹則是投胎成了黑布澤裏的一條小水蛇。前世今生種種皆如浮雲一般飄散在茫茫的虛無中,一切都是在按照宿命安排下的齒輪在進行著。


  兩人的相遇是從追捕開始的,再也沒有霞光鋪路,也沒有仙樂怡情。蒼鷹餓了急著找吃的,餓的極了,便頭昏眼花的從天空栽倒下來,落在正在偷懶浮在岸邊打瞌睡的小水蛇身旁。


  尚且沒來得急說上一句話,小水蛇就進了蒼鷹的肚子,垂死之際,小水蛇看到蒼鷹眼中露出的急切和興奮,她想自己上輩子應是欠了債的吧!如此,也好!


  因果輪回,循環往複,如一個牢籠死死的困住裏麵徒勞掙紮的劫難者,無法避免,也無法擺脫!


  隻能一次又一次被拖到既定的軌道上,搓圓揉扁,相愛相殺。將一切殘留的濃情蜜意毫不留情的洗刷個徹底,最後在空白裏腐朽,錯過,直到被定格成相見成陌路的結局。


  這一幕幕如此的殘忍,殘忍到花惜以為他們的日子便會如這樣一直度過下去了,直到她來到他們的第六世。一個外來客的來臨,打破了這份近乎麻木的沉靜。而這個外來客,不是別人而是這一世的西耀楠,第六世的莫男,一個長者一雙魔眼的女人。


  傳說,擁有魔眼的人,擁有著堪比神器般的能力,可以一眼看出世間一切妖魔仙的原身,也可以看出化形為人的內心情緒的喜惡,更有甚者,可以在耗費生機的情況下看出人的前世今生。然而,究竟是幾生幾世還是要根據耗費的生機總量來決定。


  而莫男就是這樣一個擁有一雙魔眼,卻被族人判為妖物,被勒令為全族眾生追殺的人。那一年,她隻有十歲,還是個隻會哭鼻子的年紀,可她卻是一夜長大,在別人看不見的角落裏偷偷的摸著眼淚,最後決然轉身,放下一切,狼狽逃竄逃下了山去。


  這一世晨曦投胎成了一個五感全失心智未開的病弱癡傻兒,確診之後被父母拋棄在荒郊外的十裏坡,那裏人跡罕至,常有野獸出沒,很明顯是被徹底放棄了的。


  這一天,莫男慢無目的的走著路,走的累了便幹脆一屁股做了起來,這一坐不巧,卻坐出了個五歲半大的幼童來。


  那幼童渾身蓋滿了落葉,不哭也不鬧,不仔細看,是很難被察覺出來的。


  她可以感受到幼童氣息正在一點一點在變得更微弱,她也可以看到這幼童身上纏繞的因宿世積累的怨苦的輪絲已經變得極為粗壯,她當場判斷這個靈智未開的傻兒是一個被命運詛咒過的不幸之人。


  可那又如何呢?自己又何曾不是一樣被至親之人拋棄的人,同樣是被至親殘忍的拋棄,不同的是,對方是被奪去幸運之氣而被不幸之氣侵擾之人,而自己則是被命運眷顧著的那一個。


  她小心的抱起他,用碎瓷劃破手腕,將帶著生機的血液滴滴擠入他的口中。就這樣,原本被命運判了死刑的六世辰曦奇跡般的活了下來,不但活了,還慢慢長成一個美少年。


  很遺憾的是,這個翩翩少年的記憶很短暫,無論多麽重要的事,到了第二天便都會忘了個幹幹淨淨。


  為了不讓他忘了自己,莫男在他們住的地方幾乎是各處都寫遍了他們二人的名字,更為了便於分別,還特意用兩隻字體書寫,就這樣,每一個端端正正的莫男旁邊都跟了個歪歪扭扭的莫辰。


  時間一晃而過就是十個春夏秋冬,這日,莫男抱著一摞舊書風風火火的趕回家來,惦著腳尖對莫辰對視,很認真的問他:“你想不想想姐姐一樣,永遠記得身邊的人!”


  她點了點頭再次問道:“若是,你記得後,發現姐姐變了樣子,變得很老很老,成了一副老太婆的模樣,你還會不會喜歡姐姐,會不會還在這裏陪著姐姐!”


  他似懂非懂,隻一個勁的點頭。


  莫男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鼓足勇氣般,不在舉棋不定,開始了隻有她才會的作法。


  待到兩人再次睜眼時,兩人已經變成了一老一少的模樣了,因為作法需要,莫男窺見了莫辰的原身以及他的最前世,從而導致接下來的日子裏,莫辰腦中模糊出現一個影子,那是一個笑容如彩霞般絢爛的女子。


  日複一日,他終於還是離開了莫男,臨行前,他告訴她,他要出去找一個人,找到後會很快一起回來,回到她的身邊,三個人一起好好過日子。


  莫男沒有說什麽,是說了句:“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回來,別忘了回家的路就好!”


  這一去,就再也沒在回來,莫辰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也徹底忘了回家的路,而這個莫辰一直苦苦尋找的人,早在十年前,他本該死去的同一天,香消玉隕了。


  故事到這裏本是千瘡百孔了,絕處逢生也是該發生在下一世,一切的因果還在繼續,被十丈紅塵無情的卷成一團亂麻,好在第七世,三人都沒在錯過,重生在同一片天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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