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縣令教子
常言道世事由來多缺陷,常言又道命裏無時莫強求,常言還道既來之則安之,常言接著繼續道……
反正甭管常言怎麽說,那意思也就隻有一個,既然來了就別想著輕易逃脫。至少暫時是別指望離開!
想反抗?想折騰?想繼續瞎胡鬧?好啊,若是一個奶娃真能邁著那雙比成年人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短腿四處閑逛,那也確實找不到阻止的理由!
隨遇而安吧!不然還能怎樣?聽上去似乎是心灰意冷之時的無奈選擇,事實卻是魚寒在搞明白目前狀況之後的一份竊喜使然。
上輩子不過是被扔在橋洞裏的棄嬰,靠著一對善良的花甲夫婦含辛茹苦才得以順利成長,最終卻還是落下了子欲養而親不在的遺憾,以至於在漂泊宇宙的無盡歲月裏都無法放下回到故鄉回到某個小山坡上去拜祭的執念。
如今這一世卻突然有了親生的爹娘,雖說暫時會因為帶著全部記憶的重生而感覺有那麽點別扭,但自己的身體裏清楚明白地延續著他們的血脈!
突如其來的幸福,真實存在的血脈親情,已經足以使得魚寒無法割舍。至於其它那些諸如家境什麽的,就算自己並不太在意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次確實受到了優待!
年頭不錯,大宋紹興二十八年,等到魚寒能再次長大成人也恰好能趕上那個在正史裏被稱為物阜民安即便是後世民間偶有微詞也會被迅速駁斥得體無完膚的大宋中興之世。
身份不錯,縣令大人的嫡長子,說起來怎麽也算是個小小的衙內!
即便是真要吹毛求疵找點什麽略顯不足的出來,也就隻有拿這地點來說事!
祐川,緊挨著紹興四年金國揮師接應宋將關師古興兵反叛時捎帶著置下的岷州治所的小縣城,不僅貧瘠不堪而且還無險可守。若是哪天大宋朝廷北方那個叔伯上邦心情不好想要再次從西北興兵來犯,這裏一定會首先遭受滅頂之災。
無比險惡的地理環境,卻也並非完全就沒有好處。
至少魚寒從父母的對話中就已得知,整個祐川縣城之內除了他那因某事而得罪了大人物的老爹之外就再沒有別的朝廷命官,更重要的是他這倒黴爹已經在縣令位置上蹲了整整八年並且看不到任何調離的希望!
這可是意味著隻要宋金兩國之間不在西北爆發大規模武裝衝突,他完全可以頂著個小衙內的名頭在祐川縣內橫著走甚至連蹦帶跳的都沒人敢說個不字!
不就是過程充滿了恐慌與痛苦,結果有些讓人哭笑不得的穿越麽?
當初即便是被扔在完全陌生且充滿危險的宇宙空間也能憑借堅強的意誌通過坑蒙拐騙偷等手段將小小救生艇給打造成擁有強大攻擊力與機動性能的破爛,最後更是在逃過聯邦追捕之餘跑到埃爾伯星係鬧出了那麽大的動靜,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所熟悉的故土還能因為遭遇時間逆流而束手無措?
反正這世的娘親已經定下了不求揚名於天下基調,老爹也做出了順其自然的承諾,想要做個平常人還不簡單?頂多咱再稍微爭氣一些,努力成長為一個個合格的小衙內,有事沒事就溜達出去飛揚跋扈一番!
啥?咱是穿越者?那又怎麽了?誰規定的穿越者就必須胸懷揮斥方遒聞達於諸侯的雄心壯誌?
憊懶一點有什麽不好的?破壞了曆史的進程又有什麽好處?
有意見?有意見也請先起早貪黑地忙碌幾十年,然後被扔到宇宙去漂泊個幾千年,再回頭來慢慢說道唄!
有些個暴殄天物的混賬想法,而做出這個決定的那個名喚魚寒的小屁孩似乎忘了一件事。
也算不上是什麽言而無信,但成年人對嬰孩做出的承諾在很多時候也確實不能當真。至少對著一個胸中藏有無限憋屈的漢子來說,高興得有些得意忘形時說出的話是可以被忘記的。而按照望子成龍的傳統,有些希望還是會被寄托的。所以這最後的結果麽……
抓周的時候想要去撈件幽香四溢的抹胸來彰顯衙內身份,卻換來了娘親的羞憤以及魚大縣令怒其不爭的一巴掌,最終的結果隻能是某個小屁孩扯著嗓子嚎啕大哭了三天也沒贏得慈愛的雙親任何憐憫。
好不容易熬到了牙牙學語的年頭,這才剛邁著蹣跚小步打算去糊弄親爹依仗權勢給自己找個如花似玉的小丫頭來養養眼,結果麽……
魚寒不得不承認當時的他寧願被再次扔到冷寂的宇宙空間獨自漂泊,也不願在聽到娘親長籲短歎的同時還得清楚感受到父親的橫眉冷對。
好吧,原來傳說真的與現實存在巨大差距!
連續遭遇了兩次挫折,擁有頑強意誌力的魚寒卻並不打算改弦更張,隻是開始了新一輪的經驗教訓總結,打算在下一個有利時機出現的時候繼續牢牢把握住成為合格衙內的機會,卻怎麽也想不到孩提時起的痛苦遠未結束……
前年北邊的完顏亮又一次抽風南侵,結果不僅在采石磯被初露鋒芒的虞允文一通痛揍,最終更是做夢把自己給夢得身首異處,白白便宜了完顏雍。
至於那個試圖在西北胡鬧以策應主子的徒單合喜則非常不幸地撞在了大宋名將吳璘手上,由鳳翔經隴州至德順一線打了個轉就回家歇息去了。
小小的祐川縣雖是在這場宋金大戰免不了受點虛驚,卻也因吳大將軍率軍收複秦、洮十六州而變得更加安穩。
暫時不用再顧忌來自北邊的威脅,卻也不需要搭理科農桑興水利的差事,畢竟那隨時可能因戰事再次爆發而變成資敵大罪!
以德化民維持治安什麽的也基本和魚大縣令沒什麽關係,若真有哪個笨賊跑到這貧瘠不堪的祐川縣來偷雞摸狗,怕是還沒被擰到縣衙就已經先被彪悍的西北漢子揍成了一攤肉泥。
除了歲末之時需要狐假虎威地帶著上差去催繳賦稅就基本無事可做,百無聊賴的魚大縣令自然也就把主要精力落在了那個渴望成為合格衙內的寶貝兒子身上,根本不需要找什麽奇葩的借口來拖延公務就這麽直接回家客串起了啟蒙師者。
自己的親爹手持教鞭?偷奸耍滑的機會已經被降到了最低,而更讓魚寒感到不幸的是宋代啟蒙讀物並沒有幾百年後那麽花樣繁多。
南朝史學家周興嗣所著的《千字文》倒是沒被落下,但《三字經》要再等個幾十年等大宋名臣王應麟位及禮部尚書之後才能抽空搗鼓出來,至於為後人所耳熟能詳的《增廣賢文》《弟子規》什麽的更是沒影的事,想要少說也得再熬上幾百年才行。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或許是因為自家僅位列三百三十五而主動忽略了太祖下令編撰的《百家姓》,自詡滿腹經綸的魚大縣令幹脆直接就選用了《詩經》作為寶貝兒子的啟蒙讀物,也不管那小屁孩是否能真個聽懂。
“寒兒!”狠狠地將鎮紙拍在桌上,魚大縣令此時已經有了暴跳如雷的跡象。要知道,在宋代,師者可是一份備受尊崇的職業,授課之時別說是自己的親兒子就算是親爹那也是一視同仁容不得半點馬虎。
“啊?”有些迷糊,嘴角甚至還掛著晶瑩的那啥,看著眼前似乎已經怒發衝冠的老爹趕緊裝出一副極度無辜的樣子。“爹爹何事發怒?”
“汝……汝這逆子竟於堂中酣睡!”憤怒已經無法再繼續壓抑,抄起桌上的戒尺就準備讓某個小屁孩切身體會一下什麽叫做當頭棒喝,卻最終還是礙於窗外出現的那個身影而隻能咬牙切齒地怒斥道:“今如若能說出為父適才所講則罷,否則……”
剛才講到哪裏了?沒瞅見我都已經睡著了麽?哪還能知道您老人家說了些什麽啊?
眼前這非常熟悉的一幕讓魚寒很清楚這是自家親爹在維護師者的威嚴,也非常明白這不過是想要再次痛揍自己的借口而已。
“這……”揉了揉依然還隱隱作痛應該是紅腫未消的某個部位,很清楚若是真被自家親爹找到了合理的借口怕是連窗外的娘親也不會出麵幫忙說情。幸虧還記得這本啟蒙讀物是什麽,魚寒此時也決定幹脆豁出去賭上一次,說不定真能碰上個好運氣呢?
“父親適才所授乃是‘君子於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於塒……”很是有些心虛的成份在裏麵,但隨著身邊怒火的漸漸消散而找到了某些安全感以至於童聲更顯清脆。“此文乃出自《詩經》王風篇,名曰君子於役。所言者乃是婦人殷切思念外戍之夫……”
“啊?”驚呼聲,似乎還有某件瓷器被無意摔破。
“莫不是這一句?”好吧,甭管外麵的娘親為什麽會有這樣失態的表現,至少眼前的老爹沒有繼續發火的跡象不是?無法確定答案的正確性,魚寒幹脆繼續猜測道:“難道父親適才所授的乃是豳風?若如此,孩兒愚鈍怕是隻能勉力一試。”
“說!”似乎是餘怒未消,魚大縣令的要求簡潔明了,臉上的表情也再不能看出任何心理活動。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不就是背課文嗎?隻要您老不發火揍人,那還不是張口就來的事?搞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在親爹怒目相視之下的魚寒也隻能繼續念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