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太上皇的心思
寬宏厚道的魏王可不是某個沒臉沒皮的小混蛋,雖說是極其憋屈地被訛了萬兩白銀,卻也沒有勃然大怒真把呂祖謙給揍出個好歹。
被人以一種極其冷淡的態度送出了魏王府,仗著豐富閱曆大賺了一筆的魚寒也沒功夫埋怨魏王做事不地道,反倒是差點被某個急衝衝趕往望仙橋方向的背影給嚇出一身冷汗。
“呂伯恭入府治病?”
望仙橋,德壽宮。
再怎麽說也是延續了大宋國祚的一代帝王,就算是已經退居二線,這天下也隻有太上皇不想知道的事而沒有不能知道的事,更何況還是這眼皮底下的小小臨安城內?
禪位之後就遷居於此,太上皇雖是年老體邁早已多年不問世事,卻也對這個消息表現出了濃厚興趣。
“回太上皇的話,據府內傳出的消息稱,正是如此!”別說魚寒隻是在臥室內揪出了幾個眼線,就算他能攛掇著魏王把府內眾人全給殺掉,王府真有什麽動靜也同樣瞞不過有心人的那一雙慧眼。
“呂伯恭乃鴻儒碩學,且醉心醫術數載,想必此行乃是有所得?”同樣是陷入了認知的誤區,太上皇還真把那位當朝太學博士當成了無所不能的奇俠異士。
“這……”大宋朝的探子可不是魚寒身邊那些隻會瞎胡鬧的書童,他們更擅長通過自己的觀察去進行主觀臆測,而絕不會僅限於對可靠情報進行精準分析。
認真回想著王府小廝當時的行為舉止,也沒有忽略呂祖謙離開時的那副狼狽樣,先是在腦海裏對一切可能都進行了一番梳理,這才無比謹慎地回答道:“依臣愚見,呂伯恭怕也是束手無策,隻因……”
“哎……”再怎麽說那也是自己名義上的孫兒,太上皇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也是難免有些傷感。“魏王自幼恭謙,怎料此時突遭橫禍卻無人能解其厄。時也?命也?罷了,汝且退下吧!”
“臣先行告退!”太上皇的家事可不是誰都能打探,能聽到他老人家發出歎息就已經是運氣不錯了,作為一個小小的探子哪還有膽子繼續在此逗留?
“告知府庫,選上好百年山參十支,鹿茸五副,靈芝雪蓮若幹,賜予魏王!”吃藥的本事不錯,但治病的能耐也確實不太好說,太上皇這時也隻能是把希望都寄托在那些傳統的名貴補藥之上,表達出一個祖父對孫輩的關懷之意。
可謂是非常豐厚的賞賜,但幸虧魚寒那小混蛋沒在這裏,否則定要嘀咕一聲:“大爺,您這不是治病,是要命啊!就魏王如今那副模樣,隻要吃了您這些補品中的任何一種,怕是就得立即七竅流血!”
當然了,作為一個剛發了點小財的混蛋,魚寒最大的可能是還得再加上一句:“大爺,您那裏的補藥若是多得沒處放,給咱啊!咱轉身就拿去換錢,也好過個大肥年!”
探子離開了,太上皇也不太可能去傾聽數裏之外某個小混蛋的心聲,倒是身邊那個正在忙著替他捶背捏腿的小黃門此時很是突兀地來了一句:“啟稟太上皇,據臣所聞,此番呂伯恭入府還帶了一人!”
“你是說那西河州解元?”太上皇的脾氣還不錯,至少沒有因為小黃門的無禮而命人把他給拖下去剁了。
“此子姓魚名寒,乃祐川縣令魚程遠之子。據臣昔日所聞,此子不僅自幼聰穎有神童之稱,且善於旁門左道……”這也幸虧是魚寒沒在這裏,否則那小混蛋真要見了說話這小黃門的模樣,怕是得立即逃回祐川城去呆著。
魏大紈絝,當初被魚寒給一抓捏爆了那啥的老相識,居然還真就出現在了宮中,並且成為了頗受太上皇賞識的貼身奴仆。
話說當年的魏通判這腦子還真夠活絡的,居然采納了那些醫者的建議,真就把這廢物給再次利用起來了?
“黃口小兒,何足道哉?”沒把魚寒當回事,畢竟這醫術可不比得其它,是需要時間與經驗積累的。
即使那小混蛋再聰明又怎樣?
就他這年紀,還真能比朝廷禦醫都更有本事不成?
主動否定了事實的真相,太上皇卻並沒有剛愎自用的喜好,隻是向旁邊一人求證道:“依國師之見,此子可否解魏王之疾?”
“斷無可能!”本來就是打著給太上皇治病的旗號南下,金國國師會出現在這德壽宮並被恭為上賓也就沒什麽好奇怪的。
名義上是月前才入得臨安城,實際上卻是早在數年之前就已經通過某些特殊渠道把手伸進了大宋決策層。
若是事先沒有達成某種協議,作為金國的國師,他能有那膽子在宋國的都城之外那麽囂張?
別人或許對魏王的病症束手無策,但作為始作俑者,金國國師能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麽?
為了滿足那個口頭約定的交換條件,金國國師這些年可是沒少忙活。
不像魚寒那樣滿腦子都裝著超越時代的經史典籍,僅是為了讓那來自巴蜀之地的小東西能夠在冬季的江南保持一定活躍度,他就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更是用了整整兩年時間來進行測試。
至於這小東西所能造成的傷害麽……
金國國師完全有理由相信,就那種複雜的肌肉毒素,以宋代這種堪稱原始的醫療水平還真就沒有化解的可能。
甭管來的是神童還是神棍,都沒任何的可能!
一個讓人倍感沮喪的回答,太上皇聽了之後也是神情怪異地長歎道:“若果真如此,則魏王何辜,當今官家何辜,難道這真是天意欲……”
蒼天可鑒,這些年來最怕聽到北伐二字的不是北邊的大金國,也並非遍布朝野動不動就引經據典的那些個所謂主戰派,而恰好是自己這個親手延續了大宋國祚的繼往之君。
當年嶽家軍在前方摧枯拉朽,沒人知道自己有多後悔說過“中興之事,朕一以委卿”這種糊塗話。更沒人知道自己有多擔心,若大金國被打疼了把親爹和那個倒黴大哥給放回來,那這日子可怎麽過啊?
好在大金國的叔伯們還挺有先見之明,眼瞅著嶽家軍就要具備的直搗黃龍的實力,北邊送回來的那個禦史中丞也終於跳了出來。不僅忙幫自己頂了所有罵名,甚至還知情識趣地逼著史官們用春秋筆法把嶽飛的朱仙鎮大捷給抹了去。
終於不用擔心手底下那些個有能耐的臣子們瞎胡鬧了,可誰知道自己精心挑選的繼承人又開始犯起了迷糊。
給嶽飛平反,這不算個事,反正人都已經沒了,再怎麽折騰也不過就是給當今官家聚斂點好名聲而已。
要說自己都已經豁出這張老臉不要了,可那便宜兒子怎麽就不懂得適可而止呢?
一天到晚忙點啥不好,幹嘛非得要琢磨收複故土?
他就不怕真把大金國給逼急了,在舉國來犯之前先把當年的破事都抖露出來打擊大宋官軍士氣?
張浚率師出征,每打一次勝仗,自己這老心肝就得多承受一份壓力。
幸虧李顯忠和邵宏淵那倆禍害不太對付,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在關鍵時刻打起了糊塗官司,這才沒讓北邊的叔伯們真吃什麽大虧。
經過了這麽些年的折騰,自己也算是看明白了,便宜兒子就算再怎麽恭順,始終還是和自己有隔閡的,也確實不如親兒子貼心。
可自己這輩子就一個寶貝親兒子,還在三歲的時候就沒了。
南逃的途中又被金兵給嚇得那啥,以至於沒了繁殖能力。
不趕緊找個幹兒子來把這皇位給坐穩,難不成還要留給膽敢犯上作亂的趙榛那廝不成?
原本還琢磨著,自己這輩子怕也就隻能呆在德壽宮內,使點不太光彩的手段替當今官家挑選個沒啥能耐還不會瞎折騰的好孩子繼承大統。
但蒼天有眼啊,就在自己幾乎徹底絕望的時候,一個從西河州逃到了北邊去的小黃門居然能給自己帶來了天大的好消息!
金國國師能治朕這毛病?能讓朕枯木逢春?
那還等個啥啊?
趕緊給請來唄,隻要他真有這能耐,那就要啥給啥,絕不含糊!
本就隻是主要由心理障礙造成的生理疾病,經過了這麽十來天的催眠治療,太上皇還真就看到了痊愈的希望。
就在兩天前太上皇也非常激動地發現,自己居然能在某個宮女的刻意挑逗之下有了部分正常反應!
兒子!
親兒子!
有了親生的,還要那個便宜兒子幹嘛啊?
就算迫於形勢不能立即改朝換代,那不還得趕緊加快原先的謀劃,替親兒子清理掉所有的障礙?
“太上皇切勿悲傷,須知……”老東西,你還裝上癮了是吧?如今這裏可沒外人,你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給誰看呢?
暗地裏把太上皇給臭罵了一頓,金國國師卻出言勸慰道:“天意不可違!值此太上皇沉屙待起之時,魏王卻陡遭意外,豈不正好應了……”
早就對太上皇的那點心思了如指掌,能夠輕易通過正規手段挑起大宋皇室內鬥,金國國師這一身本事當然也不可小覷。
而為了能夠更加堅定太上皇的信念把宋室搞得更加混亂,金國國師還不忘拋出最後一個禮包道:“若本國師所料不差,此番診治之後隻要再尋得那一味神藥,太上皇即可重整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