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拉車的老才子
找遍整個狄道城，能夠有與辛棄疾商議要事的人其實並不多，魚寒等人倒是有這個資格也有這個能力，但問題是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在針對那小混蛋，所以能找的似乎也就隻剩下了那麽兩個。
彭龜年被首先否定了，除了因為那位大才子最近正在不務正業地瞎忙活之外，還在於他閱曆還稍微少了一點很容易就被某個小混蛋給套出實話，況且就他跟魚寒的那種關係也似乎太過緊密。
不能找彭龜年，那就隻剩下了剛從蜀地溜達過來還備受排擠的陸遊，好在那位老才子不僅學富五車閱曆豐富而且對朝廷也是忠心耿耿，跟他商量這件事應該是最佳選擇，辛棄疾想到這也沒再含糊隨便找了個借口就轉身離開，卻不料
“務觀兄您可是當朝名士，怎能受此屈辱，還不快快放下”真沒有要瞧不起誰的意思，但看著那個拖著板車艱難前行的佝僂背影，辛棄疾不僅感到了心酸而且還感到了憤怒。
魚寒不喜歡陸遊，這是在還沒正式見麵的時候就已經表明的態度，為了能讓陸老才子知難而退那小混蛋不僅提出了無數苛刻條件，甚至還大材小用就真把人家當成了不能隨意發表任何意見的跟班。
為了能夠讓久慕其名的陸遊能有機會實現心中抱負，辛棄疾強忍著怒火默許了魚寒那種混蛋的行為，可他真沒想到那小混蛋居然會得寸進尺讓陸老才子這麽個文弱書生來做這種拉車的粗重活計。
“幼安回來了此行可還順利”突然就被人扯住了衣襟，回頭看清來人的模樣，揮袖抹著額頭大汗的陸遊也顯得格外高興。
“還行”沒有心情詳細述說此戰的結果，辛棄疾隻是幫著陸遊解下了掛在肩頭的布條，拉著這位老才子的手很是愧疚地道“辛某無能讓務觀兄受苦了，走”
“去哪”有些茫然的眼神，陸遊似乎還沒能準確領會到辛棄疾的好意，卻已經開始俯下身子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布條。
“去找那魚寒小兒說清楚，他怎能如此”任俠脾氣再次發作，辛棄疾甚至已經決定就算要繼續留下幫助魚寒取得這次戰鬥的勝利，也一定要先幫陸遊爭取到個體麵的身份，讓那小混蛋做出某種程度的妥協。
“幼安怕是誤會了，為兄此舉並非是受了委屈，而是在奉命行安民之舉”總算是弄明白了辛棄疾的真實意圖，陸遊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放下板車又跑到那個小混蛋麵前去遭受奚落。
“安民”知道魚寒在進入狄道城之後並沒采用那些傳統手段來爭取民眾支持，也很清楚一旦城內民心不穩勢必會使得他們接下來與完顏允恭的戰鬥中平添許多變數，但辛棄疾還沒聽說過安撫民心還需要讓大才子來拖板車。
“幼安莫急，且與為兄道旁一敘，便可知曉其中緣由”看到辛棄疾這副情真意切的焦急模樣，陸遊在感動之餘也很清楚，要是不趕緊把事情說明白是不可能順利完成今天的任務了。
“大敵當前，他怎能行此自亂陣腳之事”幫著陸遊一起把板車拖到了街角處，辛棄疾剛聽個了開頭就不得不對魚寒的胡鬧行為做出譴責。
六萬敵軍將兵臨城下，領兵大將正是大金國當今太子完顏允恭，所率領的隊伍也可以被稱作是金國精銳，為使了城內百姓免受戰火之苦，所以開城放行允許百姓在進行登記之後自行離開，不僅如此魚寒還給出了每戶一貫大錢的所謂搬遷費
很仗義的說辭，很仁義的做法，可問題是在個節骨眼上允許百姓離開對於軍中士氣的影響可是非常嚴重，況且就算是勝券在握想要守住這麽大個狄道城也實在無法完全避免臨時征召百姓參與戰時後勤工作。
一時間實在想不明白魚寒為什麽會在自己率軍離開之後就立即讓豪強們去幫著做這事，辛棄疾除了口頭譴責之外，似乎也沒有其它更好的出其它方式表達不滿，甚至還得趕緊想辦法幫那小混蛋穩定住可能已經出現動搖的軍心。
“賢弟勿憂我軍士氣依舊高昂，並未受此影響”苦笑著，前幾天就是因為有著和辛棄疾相同的擔心才被魚寒糊弄到街上來拉板車，願賭服輸的陸遊還得趕緊做出解釋，以免辛大俠也不知不覺地重蹈覆轍。
“這如何可能”在辛棄疾看來，如果出現了百姓大量逃亡的情況，不知情的人一定會認為這是魚寒實在沒有信心堅守狄道城才做出的無奈之舉，說不定還會有金國細作趁機散播謠言以期進一步影響到軍心士氣。
“如何不可能幼安莫非忘了，呂伯恭乃是軍中教頭聖人之言，忠義之道，又豈是區區混亂所能動搖”如果不是跟著魚寒去軍中瞎溜達的時候偷偷逮著兩個小卒子閑聊了幾句，陸遊還真不敢相信一個大儒居然就能夠在百裏之外幫忙穩定住軍心士氣。
“呂師”猛然想起，自己那支隊伍在祐川接受訓練時也是每天必須接受兩個時辰的文化教育，而這其實充斥著大量並不被自己所重視的理學思想，再結合主力大軍現在的表現，辛棄疾似乎已經有了某些猜測。
“以迂腐之言而行大道，魚寒此舉實屬別出心裁，為兄雖是不齒亦深感佩服”不需要領兵作戰，陸遊的空閑時間也更多，自然就能夠在得知某些真相之後做出更為深刻的猜想。
“區區黃口小兒，竟以此卑劣手段解了吾等多年困惑，真要說來”受到了陸遊的提醒，也想明白了些許關鍵的辛棄疾除了搖頭苦笑之外似乎也做不出別的什麽表情，甚至於他在使用那種貶義稱呼的時候語氣中也是包含讚許之情。
魚寒軍中的將士全都來自北地棄民，他們的文化水平已經不是普通偏低的問題，而是基本上都沒有，在他們初次識文斷字的時候就開始灌輸連朱熹自己都還沒徹底搞明白的那套迂腐理論，確實能夠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那小混蛋能夠率先琢磨出這種損招，也足以見得他還真是有那麽點能耐。
“誰說不是呢”別看陸遊跟朱熹和呂祖謙的私交不錯，但真要說起來他對成熟的程朱理學並不太看重，所以事先也根本沒想到魚寒會用這種法子來穩定軍心士氣讓所有可能存在的謠言直接就被化解於無形。
“如此說來，外遷者豈非寥寥無幾”軍隊依舊保持著高昂的士氣，這在辛棄疾看來就勢必會反過來對城內民眾造成影響，甚至能夠在無形之中增強他們抗擊金軍的勇氣與信心，而這對於接下來的戰鬥可就是極為有利。
“怕是要讓幼安失望了，城內民眾外遷者十之七八”如果說士氣高昂是讓人感到驚喜的意外，城內民眾的大量逃亡則是讓陸遊無比心痛的事實。
“這這怎麽可能”就算是出於保密需要沒人敢直接道破魚寒已經準備好的取勝手段，但將士們都已經表現出了強大的信心，百姓們怎麽還要在這個時候選擇棄城而去辛棄疾既想不明白，也感到無比失望。
“幼安有此困惑實屬情理之中，為兄亦是辛勞多日方明其中緣由”甭管用了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一個名動天下的老才子拖著板車走街串巷都是不太容易被接受的事情，但陸遊不僅堅持了下來而且還正在對想要打抱不平的辛棄疾做出勸解，這其中除了想要實現心中抱負之外還在於他已經察覺到了魚寒的意圖。
而在意圖的背後還隱藏著一個事實，一個讓陸遊倍感心酸無法接受卻又必須接受的事實，這種發現甚至讓他覺得比當初被罷官免職在蜀地開荒種地還要委屈
麵對狄道民眾的大量逃亡，陸遊並非沒有努力嚐試著進行阻止，可真等他從魚寒那裏獲得批準打算用官軍名義來穩定民心的時候才發現，這種辦法不僅不能起到預想中的效果，甚至還進一步加劇了城內的混亂。
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直到陸遊扯著個原本還有些猶豫卻突然就決定舉家逃離的老者打探了一番才被告知，城內民眾既不懷疑大宋官軍有沒有能力守住狄道城，也沒識破會有大量援軍前來擴大戰果的謊言，而是他們更願意相信大宋朝廷會在不久的將來因為一紙合約而把狄道城再送還給金國
出了力，玩了命，最後還得被視如敝履，世上有那個傻子會幹這種事非常簡單而直接的問題，卻讓才華橫溢的陸遊無言以對，因為他確實沒辦法保證朝廷接管魚寒大軍之後不會出現那種可能。
無法替朝廷做出任何承諾，即使是有這種資格也很可能不會有任何的效果，無奈地看著民眾們大量離開，陸遊這才明白魚寒就是要用事實讓他看清楚大宋朝廷在西北在狄道城內已經沒有任何威嚴信譽可言
早已與大宋朝廷離心離德的百姓，強行把他們留下來的唯一結果也就是在關鍵時刻製造出混亂，所以魚寒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允許他們離開，並且還故作大方把府庫內那些暫時用不上的大錢灑出來換個好名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