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魔界養妖狐(22)
許諾做了個夢,夢裡他回到了地球華國自己居住了十多年的城市。
高樓林立,車水馬龍,行人川流不息,他步行在其中,面無表情,無喜無悲,只是一具身體。
他的意志則在萬丈高空,彷彿與宇宙融為一體,穿過大氣層俯瞰這一切。
他的步伐規律,邁步的時間、速度、距離大小全都一致,在紛亂的人流中顯得奇特而突兀。
有人注意到他,有人在議論他,有人開始試圖接近他。
他不予理會,只是前行,朝著他想要去的方向。
他的腳下出現火光,每一步邁出,身後便有火焰竄出。周圍的人群驚恐、大喊、尖叫、哭嚎、奔逃,唯獨他依舊邁著頻率一致的步伐。
地面塌陷,高樓坍塌,火焰肆虐,繁華的城市,穩定的秩序都隨著他的前進,被一點點地摧毀。他不在意。
他在城市的正中心,停下了腳步,這裡,有著一株含苞的紅蓮。
紅蓮無根無葉,浮於虛空,四周城市已完全被火焰吞沒,唯獨這一小塊地仍維持完整,火光越旺,紅蓮越盛。
他蹲下身,指尖碰觸柔弱的花苞,喧鬧吵雜與火光逐漸淡去,就像老電影里黑白的剪影,唯獨留下他與這朵紅蓮,而後,紅蓮開始成長。
他退後一步,注視著,遠在萬丈高空的意志也同樣在注視著。
紅蓮長至一人多高,巨大的鮮艷花苞矗立在灰色的城市的殘骸之中,耀眼奪目,生機勃勃。
他伸出手,掌心貼上,感受從裡面傳來的熟悉溫暖的觸感,和脈搏的跳動。
「許陽,」他說,「出來吧,看我為你毀滅的世界。」
*
許諾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
身下墊著柔軟乾燥的獸皮,周圍很安靜,但是細聽還是能聽到極其輕微的空氣流通的聲音。
應該還是在之前那個山洞。他在心裡下了判斷。
此時是深夜,山洞裡只他一人,他也不著急,只是靜靜坐著,垂眸回想剛才的夢境。
據說做夢會反映人的心靈深處,處於潛意識中的慾望,這些慾望經過一定的偽裝和改造,被表現出來,就形成了夢境。
許諾在心裡想,確實,如果真的能用一整個城市的毀滅來換取許陽的復活,他是願意這麼做的……但是願意,不代表可以。
許諾天生便具有情感障礙,從記事起便經常跟著一個自稱「師父」的糟老頭外出「工作」,糟老頭將他當成助手或者道具,因為帶著一個精緻可愛的幼童能有效降低目標的警覺。
許諾九歲那年,糟老頭失手掛了,他則被「目標」捕捉……
那是一個不過二十五、六,卻留著絡腮鬍看起來遠不止這個歲數的青年,衣著邋遢,喜歡咧著嘴笑,用大手使勁揉他腦袋。
據說這名「目標」是正規警校畢業,卻自願選擇成為卧底,多次從內部瓦解暗勢力,吸引的仇恨值讓他連續幾年都高掛暗勢力通緝榜首,糟老頭不是第一個去嘗試刺殺的,卻是最接近成功的一個,糟老頭被擊斃時,刀子已經捅進了對方的身體。
那時的「目標」剛從失控的計程車輪胎下救出他,糟老頭佯裝家屬滿懷感激地迎上去,暗中就是一刀,卻沒想到對方正在出任務,1200米外有狙擊手同伴掩護,一顆子彈就這麼給糟老頭的一生畫上了句號。
當時的許諾沒能目睹那一幕,因為槍聲響起的那一刻,他就被撲倒在地,結實高大的身體嚴嚴實實地護住了他,即使之後被抱起來,一雙溫熱的大手也始終遮住他的雙眼。
之後的他模樣乖巧,有問必答,政府人員輕而易舉地從他這裡得到了糟老頭幾乎所有的資料,然而他們卻似乎並不感到多高興,而是面面相窺之後,又找來了一名精神科醫師對他進行精神鑒定,鑒定結果是醫師認為九歲的他「情感缺失,並疑有後天性反社會人格」,建議對他實行「特殊看護」,直到他回歸成長為一個「正常人」。
許諾在特殊看護室里只待了一個半月,「目標」身穿病服手舉著吊瓶拖著僅剩一個腎的身體出現在了他面前,用所有的功勛換來對他的領養資格,成為了他法律上的「父親」。
「目標」叫許陽,並從那時起,給他改名叫,許諾。
*
許陽的身體不再允許他再出特殊任務,在國家特批之下,許陽成為了一名擁有特殊補貼的普通民警,他將工作以外的所有時間和精力都用來教導許諾。
許陽原來的知情同事們對此都很不認同,規勸有之,教導有之,但他就是一意孤行,他認為自己孤家寡人一個,任性也無所謂,反正他就是不能接受一個九歲的孩童被一群堅定他不正常的人看護著度過成長期,那樣豈不是沒有問題也要變得有問題了。
令許陽無比驚喜的是,自己的努力幾乎是立竿見影地就得到了回報,不管他教什麼,許諾從不抵觸,不僅學得很快,而且還能舉一反三。僅僅用了不到一年,許諾再不復初見時如同瓷娃娃一般詭異的乖巧,而是變得健康和積極向上了。
最初為許諾鑒定的精神科醫師拿著重新測試的數據,看許陽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上帝,確認許諾重新擁有正常情感后,基於未成年保護法,痛快地將他之前的病例全都銷毀。
自那之後,許諾終於完全回到陽光下,像任何一名普通男孩那樣讀書、玩耍、甚至戀愛。如果不出意外,許諾也將會如任何一名普通人那般普通地過完他之後的幾十年。
但是意外發生了。
許諾十七歲那年結束高考,許陽用了多年的積蓄帶著他去歐洲體驗自駕游,在一座小鎮暫歇時,獨自出旅館購物的許陽被當地一夥癮君子搶劫,死於大動脈出血。
許諾在當地報警,這一伙人很快被抓捕,但其中其中三名主犯皆未滿十八歲,律師無奈說出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送往青少年改造中心。
許諾什麼都沒說,在簽證即將到期后,帶著養父的骨灰盒回了華國。
葬禮辦得簡單卻周到,看著面容哀戚前後忙碌卻井井有條的許諾,許陽卧底時期的前同事們不免心生許多感慨。
老上司主動找上許諾,稱國家可認他為烈士遺孤,在一定範圍內提出需求都會儘可能地替他達成,許諾只是搖頭。
老上司只當年輕孩子麵皮薄,回去后還是儘力周旋,首先便是將他調劑到另一所更好的大學,誰知一切關係都打點妥當了,大學那邊卻告知找不到人……
那棟靠近郊區的獨棟小二樓已是人去樓空,許諾以這個身份留下的最後影像,是他從銀行里取出了許陽的所有存款。
兩年後,歐洲某地媒體報道,當地青少年改造中心傍晚用餐時間發生暴luan,三名在刑少年於暴luan中意外死亡。
「事情辦完了,也該回來了。」老上司在國際機場截住許諾,說,「既然無法如願成為你父親希望的普通人,那麼就成為國家的『刀』吧。」
許諾十九歲,加入了國際灰色組織「潛龍」,代號「Promise(承諾)」。
許諾二十九歲,出任務死亡,精神體被抽出,與來至外星的高科技直播系統綁定,來到漫畫《幽游白書》里的魔界,開始做任務積攢積分,慾望有,且只有一個——
復活許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