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香酥紅豆餅
你要不要哄哄我呀 過了白露秋分的九月, 初進十月的N市氣溫愈來愈涼, 不過五六點, 天際就隱隱地昏暗下來。
科技園的附近的學府路除外。
五六點的學府路, 人聲鼎沸,正是小學生放學初高中生吃晚飯準備上晚自習的時段, 接送學生的私家車都堵在這條原本還算寬闊的路道上。
溫言長挑的手搭在黑紅色方向盤上,整個人顯得有些許倦懶,車廂內流瀉著舒緩的鋼琴曲《kiss the rain》。
「今天面試怎麼樣?」陸瑜又笑了兩聲,說:「聽說有一個N大畢業的研究生被你給刷了?聽說還是個妹子程序員?聽說長得挺漂亮的, 聽說面試的時候還對你賣萌了?」陸瑜一連串的聽說,重點只有賣萌的妹子被溫言毫不留情地給刷了。
「太菜了,我刷了。」
「你這麼優秀的嗎?秀到沒女朋友。」陸瑜嘴上說著文明的詞,心底里卻是:活該, 讓你秀, 活該母胎單身二十七年。
「陸總監你要的話, 招進來給你寫遊戲程序。」溫言淡色的薄薄的唇半勾了個寡淡的笑,瞥了眼後視鏡,長指捏上領口下方的第二顆紐扣,靈活地鬆開。
溫言和陸瑜是大學同學, 兩人同系不同級。溫言比陸瑜低一級,大一讀了一學期金融, 大一下學期跨系轉專業讀了計算機。在N大系內轉專業就比較困難, 更不用說跨系轉專業了。溫言還沒進計算機系, 就直接成了他們院內的風雲人物, 跨專業考試專業課滿分門門優秀。教他們專業課的老教授號稱「掛王」,一場期末考試下來能掛掉一個班三分之一的人,而溫言一個讀了一學期金融的人,竟然拿了滿分,直逼陸瑜大一創下的滿分記錄。
「……」
「別別,我還想多活幾年,少掉點兒頭髮,少改點兒bug。你招進來塞到我們項目組,給我跑程序我都不要。」陸瑜最近負責了一個遊戲開發項目,是這個項目的項目總監。
業內職業寫程序的女程序員比較少,為了中和男女比例測試大部分都招女生,但是他們Deep-Innovations(DI)作為國內頂尖的IT公司,為了高效連測試大部分都是男的。
「我到了,先掛了。」溫言出聲。
「嗯。」
溫言掛了電話,停好車,推開車門的一瞬間猶疑了下,單手撐在車門上,俯身拿過搭在副駕駛座上的薄大衣。
「你好先生,請問要點什麼?」傳承御香老店的工作人員禮貌地問著。
「雞翅包飯,謝謝。」
「好的,稍等。」
*
【日食手札V:學府路附近有一家老店,原先是做特色糕點的,想必大家小時候肯定都吃過他們家的小青團。軟乎乎的青團,騰騰兒的冒著熱氣,咬一口下去,糯韌綿軟帶著清淡的青草香氣,但是今天給你們推薦的是傳承御香家新推出的秘制雞翅包飯。無骨雞翅和香粘的糯米飯經過烤制后完美融合,咬一口外焦里嫩,糯米彈牙。同樣,也是古典和現代的完美交融。】
冬青在等紅燈的間隙,又看了一遍關注的同城的美食博主日食手札發的有關傳承御香他們家秘制雞翅包飯的那條微博。
想吃……看著就好吃!
紅燈還有10S。
點進評論,第一條是日食手札的小提示:大家記得早點兒去買,因為靠著科技園和學區,基本六點以後就賣完了。
紅燈跳轉成綠燈。
冬青攏了攏白色的針織圍巾,加快了步子,垂掛在耳邊的黑色長發跟著身形而輕微的晃動著。小跑到傳承御香店前,排到隊尾。
傳承御香是一家老店,傳聞這家店店主祖上曾是皇家的糕點師,做過皇家過年祭祀時的糕點,后大逃難時流落到古都N市。
傳承御香為了口味的純正並沒有開連鎖店,僅在N市有幾家分店,都是自家的直系所開的店。位於學府路的這家是本家店,店鋪很大,推開古舊的雕花格扇門,裡面位列著供客人使用的八仙桌以及架在門后不遠處的條凳,方便隨時加坐。而打包的客人都等在另一面的窗口,臨近窗口,空氣中彌散著純而粹的米香,糯且膩。
不多時,前面站著的男人就移到一旁,等著打包的袋子。
「你好小姐,請問要點什麼?」店內的工作人員透過木質雕花的窗口禮貌地問著。
「嗯?」冬青的視線跟著木質雕花半開窗口上的紋路,細聲說:「三份雞翅包飯,謝謝。」
店內的工作人員指了指外面懸挂的木質吊牌,說:「對不起小姐,剛才賣完了。最後三份被這位先生買走了。您可以再看看別的特色糕點。
賣?賣完了?
冬青微仰頭打量著前面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男人,男人只穿了件黑色的輕薄大衣,背影瘦削而挺拔。
「請問……」冬青話還沒說完,前面的男人突然轉了過來。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冬青腦子裡只有自己以前實習的時候帶高二教學生《前赤壁賦》中的那句話。
路燈逐一亮起,從街頭到巷尾。
在他傾壓下來的陰影之下,冬青晃了神。
男人一隻手拎著紙質的打包袋子,另一隻手拿著手機,手機燈光明明滅滅,拿著手機的手長而出挑,骨節分明,指甲被整齊地剪成半月的弧。他裡面穿了件同樣單薄的白色襯衫,靠近領口的兩顆扣子被解開,露出順滑的喉結,凸起的鎖骨架深且分明,額前落著幾根色澤純而黑細碎的發。
是妖孽。
視線對上眼前的女人的視線的時候,因為沒有在工作沒帶眼鏡,溫言習慣性地輕眯了下眼,狹長的眼尾上挑。只一下,很快,又放了開來。
眼前的女人鼻樑上架著黑色的細框眼鏡,鼻頭少有肉感且略微上翹,鼻翼收緊,看上去稚嫩得像入口即化的mousse。
「怎麼了?」
聲音淡而靜。有種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感覺。
「你……」冬青再次對上男人的淡薄的視線,男人舌尖輕抵了下嘴角,眼角微翹。她要說出口的話變成了,「你手真好看。」
「嗯。」溫言輕佻地笑了聲,收回視線,走了。
「小姐?」店內的工作人員試探著喊了一聲。
無人應答。
「小姐?」
「啊?」冬青瞥了一眼已經過了馬路,走到馬路對面停車位的男人。
年度最秀,你手真好看。
她明明是想說:請問先生可以再分一份雞翅包飯給她嗎?她竟然被美色晃了神……
「小姐想好要什麼了嗎?」工作人員回以禮貌歉意的笑,「新推出的秘制雞翅包飯賣的太快,小姐如果想明天可以來早一點。」
「那我要一份糯米蒸糕吧,謝謝了。」
「有的,剛出籠的,小心燙。」
冬青拉開後車門,坐了上去,把包著蒸糕的紙袋遞給酥寶,趁酥寶接紙袋的空隙,一把抱住傲嬌的酥寶。
「酥寶,小媽媽心好痛,沒買到雞翅包飯,那個人素質極差!」
「哪個?」蘇安往後看了一眼被抱的死死的自家兒子,發動了車子。
「安安,現在買一個雞翅包飯還要靠美色嗎?」冬青下巴磕在酥寶的肩膀上。
「你在說什麼?」蘇安打方向盤,明艷的紅唇啟抿,「拼美色你會輸?店裡的工作人員不會……」
蘇安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是個男的,素質極差。」
「你說你和一個男的拼什麼?冬青老師?」蘇安又回頭看了一眼文明用詞的好友。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去的時候傳承御香的秘制雞翅包飯正好賣完,我就想問問買走最後三份秘制雞翅包飯的那個人能不能讓一份給我。」
「然後呢?」
「然後……」冬青鬆開了酥寶,拆開被熱氣濡濕的紙袋,順手塞了一塊到酥寶嘴裡,「我被美色晃了神,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你手真好看。」
酥寶被噎住了,皺了一張小玉糰子似的臉。
糯米蒸糕清甜的氣息漾在喉嚨間,黏糯米中帶著剛從蒸籠中出來的水汽。
蘇安猛地踩下了剎車,避讓了前方轉來的小貨車,「那個男的沒覺得你可能某些方面有問題嗎?比如說大腦。」
「我不說你手真好看,難道說你長得真好看嗎?這樣更phycho。」
酥寶滑下座位,身子前傾,戳了戳正在等紅燈的蘇安,說:「安安,水。」
蘇安聽聞,彎腰從下面的車載小冰箱中抽出一瓶蘇打水,擰開瓶蓋后反手遞到後面,細白的手腕上帶著有些舊的紅繩,說:「我兒子被你噎到了。」
「酥寶,我喂你啊?」冬青看著小口小口咕著蘇打水,唇邊還蘸著水漬的白嫩的酥寶,忍住想揉酥寶軟發的衝動。
酥寶搖了搖頭,兩隻手捧著蘇打水瓶繼續喝著蘇打水。
蘇安好奇地問:「他對你做了什麼?能讓偉大的人民教師冬青同志說出你手真好看這樣的話?」
「他手長得確實好看。」冬青回想著當時那個男人無意識的動作,舌尖輕抵了下嘴角,眼角上翹。
「長得怎麼樣?」
「妖孽,是妖孽。」
那樣有些輕佻的動作,他做出來竟然是合適的,恰當的。不會讓人覺得不適,突兀,或者無禮。
冬青塞了一塊蒸糕到自己嘴裡,又塞了一塊給一旁的酥寶,替酥寶擰好了瓶蓋。
蘇安從後視鏡中看著分著蒸糕的酥寶和冬青,說:「我覺得你不是被美色晃了神,而是母胎單身太久,定力太差。」
這樣的情況讓冬青的不安侮辱感逐漸擴大加深,軟綿的耳垂蔓延著莓紅,一點一點的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