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上） 豬隊友
萬幸，意大利成了德國的盟友
——丘吉爾
4月18日 平滿納城
平滿納是個充滿了異國情調的美麗城市，即使大戰在即，依然掩蓋不住其魅力。
隻是剛從前線撤下來的楊成峰等人根本顧不上去欣賞周圍的景色，現在他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睡覺，睡的昏天黑地。
脫離了戰場，看著走在隊伍裏陌生的弟兄們，楊成峰不禁有些心酸——去年剛加入9連時熟悉的那群士兵，現在隻剩下20幾個，目前，9連多次補充後剩下的53名官兵中，五分之三都是新麵孔。
營長的訓話還縈繞在耳邊，那是剛進城時，何承平營長含著淚對多全營官兵的訓話，讓他們知道了自己這麽長時間的作戰和犧牲的意義所在——新22師的任務已經完成，損失慘重的日軍已經進入了指定位置，現在就靜等著部署在這裏的中國軍隊大舉出擊，一舉將這隻在同古和斯瓦地區遭受重創，疲憊不堪的日軍殲滅。
“……我們損失了不少兄弟，但是我們創造了一個奇跡，以我們新22師一師之力和鬼子兩個師團血戰18天。我們不但沒有被打垮，還消滅了大量的鬼子，一步步帶著他們進入我軍的伏擊圈。這些弟兄們，死得其所！這場仗還沒有完，我們會經過短暫修整，補充，然後和兄弟們一起，無論是死的還是活著的，去吧這些鬼子徹底解決掉！祭奠弟兄們的在天之靈！等我們把鬼子的55師團全殲，那些殉國的弟兄們就都可以瞑目了！平滿納，就是鬼子55師團的墳墓！”
營長何承平說道這裏的時候，早已經不複戰場上那冰冷的形象，泣不成聲。下麵的官兵們也淚流滿麵。楊成峰在那時才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這麽多天血戰的意義所在。
運送物資的卡車穿過街道，向著前線的96師陣地疾馳而去，然後將傷員送回，掀起的積水不斷打在走在街道兩側，和已經撤下來的22師官兵中。他們衣衫襤褸，步履有些蹣跚，一臉的倦容，有氣無力的拿著自己早已經打完彈藥的武器，宛如行屍走肉一般前進著，前往他們在這裏的駐地。
但是在不少官兵疲憊的臉上，還能看到一絲笑容，在參戰各部的人員都付出了巨大損失後，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或許他們期盼著自己一覺醒來，鬼子已經被我軍團團圍住，就剩下最後一口氣了，也算對犧牲在這片異國土地上的將士們的寬慰。
蕭天河的眼睛卻死死的盯著那些運送傷員的卡車前進的方向，似乎他根本不用任何休息，過了一會兒，他拽住走路都開始打晃的楊成峰命令道：
“一會兒回營區你帶隊，組織弟兄們休息一下。我去醫療隊看看咱們連的幾個傷員怎麽樣了！”
“別瞎折騰了，連長！”楊成峰當然知道蕭天河的目的在哪裏：“他們是去96師戰地醫院的，估計林醫生的醫療隊已經回第五軍軍部了。”
“你不了解她，隻要有傷員在，她是不會停止……不是！你小子說什麽呢！我是去看我們自己的傷員，你想到哪兒去了，你說你這思想怎麽就這麽齷齪！”蕭天河笑著戳了戳楊成峰，隊伍裏的氣氛也變得輕鬆了起來。
不過很快，街上向北方行駛的軍車越來越多，拉的也不再都是傷員，而是各種物資。大量軍隊人員也開始向北方行軍，其中還包括不少96師的官兵。軍用吉普，馬車也逐漸多了起來，甚至還有坦克和裝甲車。無一例外的向著戰場的反方向跑去。
“不好，出事了！”
蕭天河看著這不尋常的景象，臉色一變。
果然沒過多久，通訊兵就直接傳來了營長的命令——全連不去預定駐地，直接跟隨其他部隊北上前往曼德勒待命。
“怎麽回事？不是說要在平滿納遏住日軍的攻勢嗎？不是說要重創或者全艦鬼子55師團嗎？”
楊成峰頓時睡意全無，有些憤怒的說道。
蕭天河卻咬著牙說道：“執行命令！習慣就好！”
“習慣？”楊成峰一臉驚愕的說道：“咱們打的這麽苦，那麽多兄弟殉國，都是為了什麽？從南陽車站開始，死的弟兄們都是為了什麽？”
蕭天河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畢竟他隻是一個小上尉，不能知曉高層的問題，隻能日複一日的執行命令。他的臉色再次恢複到了戰時的狀態，冷冷的說了一句：
“執行命令！”
“咱們這十幾天到底打了個什麽仗？”
楊成峰說完就閉上了嘴，他看到蕭天河的眼眶裏，眼淚也在打轉，崔瑋等幾個排長都咬著牙扭過頭去，強忍著什麽。他知道這些老兵和那些弟兄們處的時間更長，心裏更苦，但是這是戰爭，他們這些下級官兵除了服從命令外毫無辦法。
一輛吉普車飛快的從隊伍旁邊經過，楊成峰看到了新22師師長廖耀湘那張憤怒的臉龐一閃而過。
不過楊成峰不知道，此刻，在另一處地點，另一場戰鬥早已經打響了……
一天前 眉苗英軍司令部
一場盟軍的緊急作戰會議在這裏召開，原因也十分簡單——英國人又被包圍了，急需中國軍隊的救援。
4月14日北逃至仁安薑地區，開始破壞油田作業的英緬第一師在開始作業後發現工程量太大，一麵要求中國軍隊協助炸毀仁安薑油田（擋箭牌），一麵準備繼續北逃，不料被日軍穿插部隊迎頭痛擊，死傷慘重，隨即全師7000餘人被包圍在仁安薑地區。
現在他們的背後是仁安薑油田熊熊燃燒的大火，正麵，是日軍33師團的穿插部隊。
仁安薑地區本身就是屬於沙漠地區，全師被包圍，水源也被切斷。要知道在炎熱的緬甸沙漠地區，這可是相當“酸爽”的問題。
英緬第一師連續幾次嚐試突圍，除了增加傷亡外沒有任何收獲。絕望的師長斯考特少將已經向英軍司令部發出了：“如果不能得到救援，隻好在24小時後向日軍投降”的電報。
英軍司令亞曆山大上將不敢怠慢，但是他手頭的兵力十分可憐，隻有區區2萬人不到，而且士氣低落，目前正在向印度撤退的過程中，短時間也無法調回來。雖然近在咫尺的第七裝甲旅和英印17師都距離仁安薑不遠，但是這兩支部隊的主力都已經向印度撤離，留在那裏的後衛部隊十分薄弱，無力解救英緬一師。而美軍在這一帶根本沒有地麵部隊。所以他們唯一的救星就隻剩下中國軍隊了。
於是這位名義上的緬甸地區盟軍司令急忙招來了史迪威，杜聿明等一幹中方將領，寄希望於他們出動中國軍隊來解救被困英軍。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出於那種根深蒂固的白人優越主義，這位有求於人的英軍最高統帥，在會議上依然擺出了他那份高高在上的態度。在介紹完了仁安薑一帶被圍英軍的基本情況後，他表示英緬第一師在保護平滿納中國軍隊側翼的時候是多麽“頑強”，因此中國軍隊應該立即奉命出動（盟軍編製上亞曆山大是史迪威的上司，也是中國軍隊的領導），幫助他們解圍。
隻可惜他在他“表演”的過程中，杜聿明表現的十分冷淡，仿佛在看一場低劣的猴戲，就連在中國待得時間夠長的史迪威也一臉“幹我鳥事”的表情專心的擺弄他那隻早年在北平當武官時朋友送的雕花煙嘴——由於右翼英軍的撤退和左翼中國遠征軍第六軍的潰敗，史迪威和杜聿明籌劃的平滿納會戰已經徹底泡湯，兩人現在也都是一肚子火。
等到亞曆山大好不容易表演完了，滿懷期待的看著這些“下屬”的時候，獲得了一致的“沉默”，讓他十分尷尬。
過了好一會兒，史迪威作為中國軍隊名義上的最高指揮官，才不緊不慢的說了一句：
“英軍‘轉進’速度一向是飛快的，怎麽可能被日本人追上？還被抄了後路的？”
亞曆山大將軍的臉色頓時一片蒼白，他沒想到同為西方白人將領的史迪威會這麽嗆他。
而一旁的杜聿明在聽完翻譯後臉上露出了報複式的笑容——他雖然討厭史迪威，但是更討厭這些英國人。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現在英緬第一師危在旦夕！”亞曆山大隻好咬著牙回應。不料史迪威依然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
“日軍兵力多少？”
“不知道！”
“武器配備怎麽樣？”
“不清楚！”
“兵力部署情況呢？”
“不了解！”
麵對亞曆山大這種一問三不知（他是確實不知道），史迪威背靠椅背，攤開雙手，把目光轉向杜聿明那裏，意思是——他不管了，你自己去和中國軍隊的指揮官交涉吧。
在史迪威這裏吃了癟的亞曆山大隻得將自己的身段放下，通過翻譯向杜聿明表示：
“拯救英緬第一師，不僅是英國利益，也是符合中國利益的。如果中國軍隊坐視英緬第一師的覆滅，那麽不但破壞緬甸的整體戰局，而且也影響團結。再說英緬第一師守護中國軍隊的側翼可謂是‘盡心竭力’，有權獲得幫助。”
聽完翻譯，杜聿明隻是冷冷的哼了一聲。
這幫英國人自打中國遠征軍入緬來就沒提供過什麽像樣的幫助，反而處處拖後腿。說好的援助也是做個樣子，沒什麽實質性的幫助，情報一團糟，打起仗來倒是跑得飛快，弄得中國軍隊措手不及，現在反倒是要求中國軍隊來幫助他們，憑什麽？
要知道在國內就算是中國自己的軍隊被包圍，他們都能秉承“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的傳統，坐視不理，更別說這些英國人了。再說蔣介石早就指示過他，全軍以曼德勒為最後的防線，不要輕易出擊。眼下平滿納會戰已經失敗，全軍退守曼德勒，依地形抵抗才是唯一的出路，誰還管得了仁安薑的英軍？
“英緬第一師從我軍右翼撤退的時候，為什麽不提前通知我軍？”
“這個……可能是聯絡時候出了點技術問題！”亞曆山大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沒想到眼前的“黃皮猴子”竟然敢這麽質問他，如果不是現在有求於人，他早就發作了。
“我記得這個英緬第一師，從同古撤退的時候就是慌不擇路，連防區都沒有移交完成就急著撤退。現在他們又逃了，而且逃的時候不想著通知我們，等被包圍了才想起我們。他們有沒有想著我軍在平滿納的部隊的安危？如果我軍在平滿納陷入日軍的包圍，他們還能指著誰去救他們？”
杜聿明有些憤怒的說道，不過翻譯還是盡可能緩和的將意思傳達給了亞曆山大。
精通漢語的史迪威當然知道杜聿明在說什麽，雖然他不喜歡杜聿明，但是杜聿明條條在理，也不好說什麽。
“眼下形勢危急，斯考特少將也在英緬第一師的包圍圈裏，萬一他被俘，那麽對於整個戰局的損失是不可估量的！也會嚴重打擊盟軍的士氣！”亞曆山大試圖轉換話題。
“那又怎麽樣？斯考特少將帶著他的英緬第一師在同古逃跑之後，我軍戴安瀾的200師在同古城與日軍血戰12個晝夜後自行突圍，拿10個斯考特換一個戴安瀾我TM都不換。”杜聿明憤怒的咆哮起來。
翻譯雖然盡可能委婉的翻譯，不過看著杜聿明的表情，所有人都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
亞曆山大有氣無力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偷看了一眼史迪威，後者則全無幫他的意思。不隻是從情感上，而是目前中國軍隊全部都在平滿納地區準備撤退，96師已經和日軍55師團交上了火了。就算徹底放棄平滿納會戰，撤下來也是需要時間的，再加上修整和重新部署的時間，確實沒有可以立即調動的軍隊可用來救援。
會議頓時陷入了一絲尷尬，杜聿明歎了口氣，緩和了一下語氣：“貴軍被圍，出於盟友的道義我們也會盡心竭力。”
亞曆山大頓時兩眼放光的看著杜聿明。
“但是！”
後者果不其然的來了個轉折！
“我軍現在已經和日軍全麵交火，無兵可用，就算現在立即從平滿納撤下來，也無法立即趕往仁安薑支援。必須在曼德勒重新布防後，才能騰出手來。”
“斯考特將軍支持不了那麽久！”亞曆山大急忙提醒。
“那就愛莫能助了！”
杜聿明冷眼看著對方說道：“我軍第200師在同古和日軍血戰了12個晝夜，新22師在瓦斯地區抵擋了日軍18晝夜。我不要求斯考特將軍的英緬第一師堅持那麽長的時間，隻要他們能在仁安薑地區堅持6天！一共6個晝夜！我一定親自率領第五軍主力前往解圍。”
“6天！”
亞曆山大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椅子上，英緬一師已經斷水超過一天了，按照人不喝水能夠支持的極限大約隻有7天來看。等6天，隻怕英緬一師不是集體變成幹屍就是要在日軍戰俘營裏發芽了！
杜聿明看到對方這個樣子，知道再談下去也沒什麽結果了，自己那邊軍情也緊，於是準備站起身來離開。
突然，一個有些文縐縐的聲音在會議室裏響了起來。
“先生們，我的新38師可以增援仁安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