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警惕性
“警惕性必須滲透到每個戰士 的血管中去。對放鬆警惕的人，我決不手軟。你們大家都是槍林彈雨裏衝殺出來的，不然你們今天也不會在這兒。你們對將要到來的廝殺，都會有所準備。誰要是想活著回來，就必須每時每刻保持警惕。隻要你有哪怕是一點點的疏忽，就會有個狗娘養的德國鬼子悄悄溜到你的背後，用一坨屎置你於死地！”
——喬治·巴頓
1942年4月21日 臘戌城某軍事設施
當一臉憤怒的史迪威將軍帶著羅卓英和一行司令部人員推開守衛，不顧一切的闖入時，第六軍中將軍長甘麗初正在和自己的部下們熱火朝天的打著麻將。當看到史迪威帶著羅卓英大步流星的走進來後，才驚慌失措的跑過來敬禮。
史迪威看著這個慌張的軍長和他身後的那一桌麻將，心中早已經怒火中燒——大敵當前，96師那裏戰鬥已經白熱化了，這位軍長卻並不在城外自己的軍部，而是在臘戌城內賭博。
平滿納會戰就是因為第六軍55師在莫契的失守才導致最終告吹的，現在，這個55師又丟了樂可的重鎮，而他的直屬上司，顯然對此還一無所知。
“甘軍長，樂可城丟了，你知道嗎？”
沒等史迪威開口，羅卓英就搶先開口問道。
“什麽？樂可丟了？”
甘麗初頓時一臉懵逼的搖了搖頭。
“你的55師在哪裏？”
史迪威壓住火問道。
“55師？在樂可啊！”
甘麗初此刻已經汗如雨下，雙腿發顫的有些不知所措。
“那就是說，你既不知道樂可城怎麽樣了，也不知道你的第55師到哪裏去了！”
史迪威強忍住自己的憤怒用熟練的漢語質問道：
“你這個軍長是幹什麽吃的？”
甘麗初張口結舌，正不知道怎麽回答，一旁的羅卓英就已經搶先一步為他解圍，罵道：
“那你TM還愣著幹嘛，等著吃槍子兒嗎？趕緊把你的55師找到，把樂可的情況弄清楚，然後匯報！現在！”
甘麗初這才如夢初醒，他急匆匆的將自己軍裝的扣子係好，衝著史迪威羅卓英一敬禮，然後驚慌失措的飛速向自己的軍部狂奔而去。
“我們也去！”
史迪威毫不留情的跟在甘麗初後麵向第六軍軍部方向坐車前去。
楊成峰等人跟著警衛連的部隊也在這裏，臘戌這座城市他還記得，距離剛入緬，離開這座城市不過1個多月而已，再次回到了這裏，遙想一個月前自己進入這座異國城市時的豪邁，不禁有些惆悵。
然而他現在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血氣方剛的愣小子，看問題也有了一定的深度。而當初和自己一起進入的那些9連老兵們現在已經十去七八，想到這裏，他又不禁有些悲傷。
一個月前抵達這裏的時候，這裏還是一座當地人的城市，然而現在這裏儼然成了中國軍隊的基地，到處都是持槍的中國軍人。路標也都換成了漢字的標識，無數被征用的建築門口都有中國軍人站崗。還可以看見幾門德製37MM的高炮陣地——這些寶貴的高射炮被部署在這裏，足見臘戌的重要性。
令人不解的是無數用帆布蓋住的軍用卡車此刻正在一車一車的向國內方向開去——這些寶貴的軍車上裝的顯然不是傷員或者什麽軍用物資。
不知道是不是距離前線太遠，那些緬奸的破壞行動還沒有在這裏展開，安全環境也比曼德勒好太多了。一個月以來，前線戰鬥雖然早已白熱化，這裏卻是太平無事，高級軍官們顯然也沒有把精力放在布防上，讓整個臘戌到處都充滿了一種懶散的氣氛。
巡邏的士兵們百無聊賴，站崗的士兵們則懨懨欲睡，樹下的陰涼地擠滿了乘涼的士兵。不少倉庫和基地還能看見賭博，卷煙卷的士兵們。而本應負責的軍官也加入到他們的行列。
倒是有不少忙的“熱火朝天”的人，他們在一些無人的民宿或者商業建築那裏，指揮士兵們將裏麵的財物一股腦搬上卡車，然後揚長而去。
全市的主要街道上除了幾個崗哨，也並未設置任何防禦工事，城外的防禦工事寥寥無幾，根本不堪使用。
這讓從前線殺出來的楊成峰十分的不適應，細思極恐——以日軍的力量，隻用一個聯隊的兵力，一個突擊，就足以擊敗這裏所有的守軍。
不過這不是他一個小中尉能插得上嘴的。而且他也看得出，盡管羅卓英一副老好人的樣子四處打圓場，然而作為職業軍人的史迪威也對此非常不滿。
臘戌是遠征軍縱深的物資基地，除了第六軍指揮部設在外圍外，還有第66軍的兩個師負責這裏的防務。然而第66軍除38師外，迄今為止未和日軍作戰過。第六軍除了被日軍一個突破擊退外也沒打過什麽慘烈的大仗。再加上身處大後方，所以麻痹大意。
主要指揮官並沒有將防務用心去做，而是關注於“自己的事情”——反正理論上曼德勒不被突破日軍打不過來，而一旦曼德勒被突破，臘戌根本沒法守，又何必費力去構築工事呢？
想起戰場上，日軍那種不死不休的頑強和各種不要命的穿插，楊成峰對這裏的防禦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半小時後，第六軍軍部。
火急火燎的甘麗初軍長總算是大致弄清楚了現在的戰況——整個第六軍的部署十分分散，沒有重點防禦，以營連分散部署，55師也是如此在樂可布防。但是他們既沒有構築堅固的工事，也沒有新22師那種打出滾筒戰術的能力，部隊也不懂得機動防禦，缺乏相互支撐，所有的陣地還是那種固定的死守陣地。
結果遭遇日軍56師團一個突擊，全師就被打散了。55師師長陳勉吾見勢不妙，倉皇逃出樂可，害怕被責問，不敢上報。由於發現日軍並沒有在樂可駐防的意願，而是繼續前進。於是便在那一帶一邊收攏殘部，一邊想等著日軍主力離開後自己再“收複”樂可，好“戴罪立功”。（55師此役被俘數千人，均被日軍關進集中營，參加緬泰鐵路修建，大部分作為勞工被日寇折磨致死。）
不過史迪威顯然對這種欺上瞞下的行為已經憤怒到了極致，他氣衝衝的走出指揮部，對羅卓英下達了他的第一個人事命令：
“66軍軍長甘麗初，玩忽職守，撤職查辦。55師師長陳勉吾臨陣脫逃，瞞報軍情，叫軍法處驗明正身後，槍決！”
“是！”
羅卓英假意同意，隨即一麵向蔣介石報告，一麵著手安排——該命令被打了折扣，甘麗初僅僅受到“申斥”，而陳勉吾被勒令奪回樂可。雖然55師已經散架，陳勉吾沒辦法做到這一點，但是回國後他僅僅被短暫扣押，也依然沒有受到什麽實質性的懲罰。
（之後陳勉吾調任第七戰區參謀處處長。抗戰結束後升任中將國防部陸軍司令部辦公室主任，1948年因肝癌去世。死前表示，“緬甸之敗是由於戰略戰術，盟軍配合以及給養等問題，和他個人無關……”
因此此人曾帶兵踏足緬甸，後世便被一些人認其為“抗日名將，曆史功臣”）
史迪威並沒有對自己這個“人事命令”追究到底，他腦子裏現在已經被目前的戰局折騰的快瘋了——日軍攻陷樂可，下一步肯定是繼續進攻，可能目標就是遠征軍的大後方——臘戌。一旦臘戌被占領，那麽整個中國遠征軍的後路將被切斷，物資基地盡失，後果不堪設想。
“命令第六軍93師和49師向南曲依，萊卡一帶回防，阻擋住敵軍的攻勢。命令200師，火速趕往東枝，封閉我軍第五軍和第六軍的結合部！切斷敵56師團補給。”
史迪威立即命令道：
“可是，長官，200師剛剛被英國人騙到喬克伯當地區去了。”羅卓英急忙提醒。
“叫38師分人手接替200師的防區，讓200師加速趕來，應該還來得及！”
“可是這麽來回調動，200師的士氣會受影響，還有立即開拔會不會太倉促了……”
“我不管他們士氣怎麽樣，準備怎麽樣，讓他們立即給我出發，馬上，現在。”
史迪威咆哮起來。
羅卓英隻得通知杜聿明，讓他立即執行……
史迪威的車隊安全返回了曼德勒的指揮部時，雖然他本人愁眉不展，隨行的警衛人員卻終於鬆了口氣。
楊成峰從車上跳了下來，接著是那些和他一起的士兵們。
警衛連的士兵已經解散，楊成峰拉住一個在這裏站崗的士兵，問起了軍統的人。得到的回答是——那兩個軍統的軍官在匯報完後就回自己的駐地了。
看著漸晚的天色，楊成峰隻好打消了去軍統那裏一趟的念頭。
同樣為新22師一個士兵則自己所在牆角，從口袋中拿出煙葉，卷起了煙卷，抽了起來。
剛要進屋的史迪威不知道什麽時候發現了這一幕，停住了腳步，轉身徑直向這個正在抽煙卷的士兵走了過來。
“立正！”楊成峰頓時叫了起來。
那個卷煙卷的士兵匆忙將剛卷的煙卷塞進口袋，立正站好。有些驚恐的看著這個麵帶慍色逼近的美國將軍。
史迪威走到他跟前，停下了腳步，直接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包進口的“駱駝牌”香煙，整包塞在士兵手裏，然後指了指羅卓英，用熟練的漢語說道：
“我的孩子，你比他們更有資格抽點好香煙！”
說完，也不顧羅卓英什麽表情，轉身走進了室內。
羅卓英看著史迪威的背影無奈的苦笑了一下，然後又一臉耀武揚威的轉向那些士兵。
那個拿著香煙的士兵開始還有些不知所措，不過當看到羅卓英的眼神，立即雙手畢恭畢敬的將那包“駱駝牌”香煙遞了過去。
“留著吧，總司令賞給你的！”
羅卓英看了看這個士兵恐懼的臉，頓時一臉的哭笑不得——他好歹是個二級上將，再怎麽也不會去搶士兵的那包煙，再說這種進口香煙，每個將領口袋裏都多著呢。
“多……多謝司令官！”
士兵結結巴巴的說道。
羅卓英沒有搭理他，而是將目光轉向了這群人中唯一的軍官楊成峰。
“我記得你們是新22師的吧！”
“是，長官！新22師66團3營9連中尉副連長楊成峰。”
楊成峰急忙立正回答。
“那回你們的新22師去吧！他們剛從裳吉回來，現在應該在96師後方構築工事。”
羅卓英說完便轉身離開……
第二天一早，楊成峰終於又見到了自己第九連的弟兄們，隻是天色尚早，昨天勞累了一天的官兵們大部分還沒有起床。
不過也有例外。
當聽到楊成峰回來的消息，蕭天河已經一個標準的鯉魚打挺從地上翻了起來，接著一個箭步竄了過去。
“你弟弟沒事兒！”
楊成峰在自己被揪住前急忙大聲說，這才避免了和蕭天河的“親密接觸”！
“林大姐已經看過38師傷亡官兵名單了，沒有蕭雲山的名字！”
蕭天河長長的喘了口氣，剛想繼續問，就看見楊成峰將那一袋“吃食”和回信拿了出來：
“這是林醫生托我交給您的！”
蕭天河心裏的石頭總算是放了下來，他迫不及待的結過袋子，看著裏麵已經讓他有點心裏陰影的英國鹹牛肉罐頭和硬餅幹，直接塞回了楊成峰手裏，很大方的說了一句：
“給弟兄們分下去，打打牙祭！”
說完，就以一套行雲流水般的動作，仿佛電影倒放一般回到了自己剛才躺的土地上，興奮的拆開林雪風的信，看了起來。
楊成峰把那包“吃食”交給了一臉哭笑不得的炊事班長，這才借著晨光，有機會看了看自己住院這幾天9連這一帶修建的各種工事。
可以說，廖耀湘不愧是從有著豐富壕塹戰的法國畢業回來的將領，在打防禦戰上有著自己獨特的天分。
96師已經在和日軍交戰了多日，進一步削弱了日軍的力量後準備後撤了，在新22師後麵構築防線，做好節節抵抗的準備。
如同斯瓦地區的作戰一樣，早在平滿納作戰計劃的時候，曼德勒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也已經開始了外圍工事的修建。等到22師駐防後，繼續改善其工事，讓這條防線更加堅固。
不少陣地真真假假，覆蓋著大量的掩護網，空中偵察絕對看不出什麽，陣地前的射界十分開闊，沒有任何的遮擋。各種暗火力點隱藏的十分巧妙，會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讓敵人陷入交叉火力。壕塹之間相互連接，便於部隊的快速機動。這種機動作戰，雖然會消耗官兵的體力，但是同時也能讓一個連當成好幾個連來用，這一點，經曆過斯瓦滾筒撤退的楊成峰十分清楚。再加上那些即使睡覺上廁所，也要抱著槍，無論何時都有明哨暗哨同時戒備的第九連官兵——他似乎已經看到了那些腦子一根筋的日本人撞在這條防線上血流成河的景象了。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他又想起了今天在臘戌城的所見所聞，那些鬆散的守軍麵對日軍的威脅似乎渾然不覺，以為自己在大後方就能平安無事。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了楊成峰的心頭，他還記得當初在斯瓦地區的戰鬥，那麽多熟悉的麵孔就這麽消失了，而之後他們犧牲換來的戰果卻在瞬間化為烏有。
不過，他也沒有心思想那麽多了，第二天一早，日軍的炮火就開始在第九連的陣地上肆虐。
當第一發炮彈落下時，整個第九連的官兵們已經條件反射一般的跳了起來，不到一分鍾就都已經紛紛進入戰鬥位置。
而日軍的炮火雖然看起來很凶猛，卻大部分炸在作為“誘餌”的無人陣地上爆炸，對於9連實際駐紮的陣地，反倒是沒有多少炮彈落在這裏。
“來了，來了！”
3排長周向遠有些踉蹌的跑了過來——他帶領的偵察部隊已經發現了進攻的日軍！
“多少？”
蕭天河直接問道。
“一個小隊！”
“全體進入預定位置，準備作戰，記住一定要把敵人放近再開火，打完就跑，不要在一個地方打超過3槍！”
蕭天河給自己的M1930換上了彈匣，大聲命令道。
很快，日軍進入了他們的射程，在新22師和96師炮火的突然轟擊中被炸了個血肉橫飛，還沒等自己這邊的炮兵來得及反擊，又被9連各處隱蔽的火力一通亂打。連中國士兵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就丟下幾十具屍體，狼狽後撤了下去。
接著又是早已玩爛了的三板斧，炮兵轟完了步兵繼續衝，結果又是陷入了廖耀湘標誌性的滾筒後死傷慘重，毫無收獲……
平滿納 日軍前敵司令部
“廖耀湘！”
日軍55師團師團長竹內寬中將一拳錘在桌子上的地圖上，惡狠狠的說道。
地圖上的雙方態勢又成了犬牙交錯的狀態，就像之前在斯瓦地區那樣，日軍處處受阻，進展緩慢——96師頑強抵抗給他們造成的傷害還沒有結束，現在又輪到新22師了，一連幾天，他們都沒有什麽進展，傷亡卻越來越大。
目前，55師團算是自緬甸戰役開始後，損失最大，戰果最小，被中國軍隊幾支部隊輪著暴打，也算是日軍中最悲催部隊了。
“夠了！你們還沒有丟夠大日本帝國的臉嗎？”
一旁的十八師團師團長牟田口廉也中將一臉鄙夷的說道——這位挑起了77事變，後來在日軍中有著“鬼畜”之稱的指揮官，剛剛在新加坡指揮18師團創造了3萬人俘虜英軍8.5萬人的赫赫戰功。憑借這個戰功，他已經內定成為15軍下一任司令官。自然不把55師團師團長竹內寬放在眼裏。
之前的戰鬥中，雖然都有18師團的參與，但是由於18師團是海運過來，添油一樣補充的，所以隻是輔助，零星參戰，並沒有作為主力部隊參戰。但是現在，18師團已經集結完畢，沒必要繼續“輔助”這個已經被打得算是快失去戰鬥力的55師團了。
“把你的炮兵火力給我調配，讓55師團的步兵撤下來，讓我們18師團上，我要讓你看看我們18師團是怎麽突破支那人的防線的！”
55師團師團長竹內寬很想頂兩句，但是礙於對方的身份，又不敢發作，隻好從另一個角度辯解道：
“牟田口君，何必呢。咱們的任務不過是佯攻。真正的主角是渡邊君的56師團，咱們隻要做做樣子就好了！”
牟田口廉也看著這個已經被中國軍隊折磨得一籌莫展的將軍，嘴角發出一聲不屑的“哼”聲。
“那隻是阪田司令官一廂情願的做法，我可沒有義務等渡邊師團的戰果，鬼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能夠到位，我隻知道沒有人能夠擋在我的18師團麵前！”
說完，牟田口廉也拂袖而去，親自指揮18師團的進攻去了，留下竹內寬在這裏無可奈何！
1942年4月23日
正當曼德勒正麵的新22師在頑強阻擊日軍的同時，第200師也星夜兼程的趕到了東枝地區，準備切斷這裏穿插突破的敵軍第56師團的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