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葬身之地
我們不需要勝利,隻需要戰鬥
——《勇敢的心》
1942年5月7日 緬北 英多以南1.5公裏處 英軍據點
一個高大的英國軍官此刻正背靠著一段工事牆坐在地上,臉上和身上有不少淤青。他耷拉著的腦袋還有些隨風飄蕩,不時打幾個酒嗝,顯然是還沒有清醒過來。
兩個中國士兵就站在他兩旁,警惕的盯著這個狗熊一樣,渾身毛茸茸的白人,生怕他再鬧出什麽幺蛾子。
周向遠拿起了那個起爆器,看著可能是被這個醉鬼不小心拽斷的連線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頓時湧起了要胖揍那個白人一頓的想法——不過鑒於畢竟還是盟友,還是把這個想法壓下去了。
不過,當蕭天河沿著另外半截電線摸到暗堡內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從他身後趕緊來的周向遠看到同樣的景象,也愣住了,情不自禁的說了一句:
“大哥,咱發財了!可以金盆洗手了!”
整齊擺放的軍用木箱上擺滿了本來應該用於引爆的炸藥,再往後是各種沒來得及裝箱的軍用物資。僅肉眼可見的就有輕重機槍,步槍,迫擊炮,手榴彈,地雷和各種武器彈藥堆積如山,甚至還包括散落一地的軍用口糧包,罐頭,鋼盔,被服等其他一些物資。再往裏走還可以看到一個專用的蓄水池。
“早先怎麽就沒個心細的過來樓一眼?”
蕭天河咧著嘴對周向遠問道。後者也沒有從震驚中恢複過來,隻是拍著蕭天河的肩膀說道:
“你弟弟,福將啊!這隨手一指,就是東西啊!”
“學做點心的,這就是他找的點心!美國佬誠不坑我啊!”
蕭天河頓時抱著周向遠一起跳了起來。
兩人激動了足足3分鍾,這才想起來把人叫過來。
“老周你盯著這裏,清點下物資,我要趕緊回去,報告羅長官,在這裏布防。這比在英多外圍布防靠譜的多。對了,把炸藥都給我拆了,我可不想出什麽意外。我去看看能不能把雲山叫來,問問這個老外這邊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蕭天河一麵下命令一麵往外走——在他手下4個士兵好不容易才把這個死沉的老外安頓好後,他可不想在費力氣把他抬出1.5公裏回城了。
1小時後 英多
當蕭天河返回後,顧不得去找他弟弟,先趕往司令部和羅卓英匯報——當然,他隱瞞了發現的物資和英軍據點的消息,隻是說自己找到了比較合適打防禦戰的地形,準備在那裏布防。
對此消息,羅卓英自然十分滿意,這等於是在英多之外建立了一條防線,可以提前預警。於是馬上同意了他的布防計劃。
隻是等他再想找蕭雲山的時候,才通過38師的人員得知38師的師部和參謀部都已經轉移北上了。
望著龐大的北上隊伍,蕭天河隻得站在原地默默的看了幾眼,然後對崔瑋安排好任務後,轉身返回據點布防……
隻是當蕭天河再次帶著自己的隊伍返回的時候,據點內已經狼吞虎咽成一片了。
9連全體官兵自從當兵以來,就鮮有能吃飽飯的時候。在緬甸長期作戰吃飯更是無法保障,讓所有人的體重都起碼下降了近10斤,脫下外套,肋骨都清晰可見。臘戌的後方基地失守,開始撤退以來,更是擔驚受怕,忍饑挨餓。
沒想到這裏竟然堆積了這麽多英軍的食品,而這些英國陸軍的口糧還是比較人性化的,肉罐頭,紙質包裝的餅幹,糖包,鹽包,肉醬包,幹酪,甚至巧克力和黃油——雖然從飲食習慣上來說,這不對中國人的口味,但是起碼比起之前英軍提供的那些海軍用的反人類食品來說,還是起碼能夠吃的。
更有士兵在裏麵發現了麵粉,已經迫不及待的和上水開始做起了麵餅——看來今天是不把自己都撐死不算完。
“都TMD別吃了,想死嗎?”
蕭天河顧不上自己的肚子也在叫,揮舞著手槍拳打腳踢的一個一個的把士兵拉起來,搶走他們手上的食物,命令大家站隊——久餓之下這麽吃真的會死人的。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讓整個據點恢複了秩序,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頓定量的飽飯後,才重新開始布防作業。
沒過多久,楊成峰率領剩下的人員抵達,9連算是在這個據點集齊了,當看到如此多的物資後,也都是一驚,隨即就開始先吃東西了……
楊成峰沒有閑著,整個9連隻有他稍微懂一點英語——蕭天河那種隻會幾個單詞往外蹦的不算。
他走到那個還是有些懵逼的英國軍官麵前,手腳並用的交流起來,廢了老半天勁,才大致了解了情況。
原來,這個據點是為了確保英軍能夠安全撤退從印度緊急調來的英軍工兵團修建的。由於日軍的穿插打擊太厲害,所以同樣具備專業素養的英軍軍官也選中了這種無法穿插的險要地方作為阻擋日軍的要地,並且囤積了大量物資裝備,以確保萬一中國軍隊崩盤,英軍撤離的時候能夠阻擋日軍一周左右的時間。
修建過程是相當的艱難,由於車輛上不去,所以主要工程和物資儲備幾乎是靠人搬運完成的。
不過,這些工兵們沒有計算對英軍逃跑的速度,自仁安薑後,他們“健步如飛”。等工兵們修建據點完成後,英軍主力都已經越過了這裏,基本都已經撤到了印度,於是費盡辛苦修建的這個據點也就徹底浪費了。工兵部隊無所謂,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錢,麻利的收拾好東西,跟著英軍後部一起回印度了。而原本在這裏駐守的英軍作戰部隊一個營,則準備炸掉這裏囤積的物資後撤往印度。
營長帶著大部分士兵先行離開,隻留下這個叫伊森,伯格的少尉帶人負責引爆。
然而伊森少尉並不這麽想,他趕走了剩下的士兵,一個人坐在這裏等待著一個機會,複仇的機會——他是從日軍的俘虜人員中逃回來的。
“……那些日本人,他們不是人,是地獄來的魔鬼……我親眼看見他們把我們的俘虜,綁在樹上,然後一個接著一個的用刺刀上去捅……我看見他們的腸子還有其他器官都已經從肚子裏掉出來,但是人還活著,就被綁在樹上,一直哀嚎,一直哀嚎,直到死去。那些鬼子就一個接著一個的捅他……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個聲音,那是我的戰友……我恨自己,為什麽沒能衝上去和那幫畜生拚了,哪怕是幫助我的戰友們補一槍,減少他們的痛苦也好……”
少尉借著酒勁痛哭流涕的說著,弄得兩邊完全聽不懂他的話的看守士兵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楊成峰卻很冷靜的坐在他麵前,用自己有限的英語翻譯——這種事情,在中國已經發生了十幾年了,從東北開始到大半個中國。而被日軍當成練刺刀靶子的受難者不僅是戰俘,甚至還有被抓來的無辜老百姓。
而那時,這些西方人沒有一個人出來對這些暴行哪怕譴責一句。而是視而不見的大發戰爭財,將更多的鋼鐵賣給日本人,豐富他們的戰爭機器。直到這些鋼鐵捅到自己身上,才哭天抹淚的斥責這種暴行——早TM幹什麽去了?
伊森少尉繼續傾訴著,他把炸藥安好之後,就等在這裏,準備等日軍來了後向他們開火,把他們引到據點這裏,再引爆炸藥同歸於盡。隻是沒想到這幾天來往經過的都是中國軍隊,而且自始至終也沒人過來鳥他,讓他不禁有些鬱悶——他還是能夠分辨出日本的膏藥旗和中國的青天白日旗的。
就在百無聊賴之際,他在一個彈藥箱裏發現了自己營長之前偷藏到自己都沒能找到的酒。
反正待在這裏無所事事,同樣是酒鬼的他二話不說,把這些藏酒喝了個幹淨,接著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在接下來,就是聽見據點裏有人後,搖搖晃晃的和蕭天河他們裝了個滿懷。
“……那些膽小鬼……隻想著逃跑,逃跑,似乎逃到印度日本人就不會追過來了……他們沒有和日本人硬碰硬的打上一場,讓我們所有人都顏麵掃地,現在就連那些緬甸人都看不起我們,敢四處襲擊我們……我是個軍人,我不甘心,我隻想為我的國家和日本人打一仗,哪怕隻有我一個人,隻能開一槍,我也要起碼幹掉一個鬼子,為我的弟兄們報仇……”
“你可以走了,現在從英多轉西有條路,可以直達印度,你們的人應該都已經到了那裏了!”
楊成峰示意兩個士兵無需再看守此人後對他說道,然後就轉身準備去向蕭天河匯報。
伊森少尉的酒已經醒的差不錯了,他看著周圍那些中國士兵有條不紊的將暗堡裏的武器都拿出來,開始在整個陣地上部署,似乎也明白了什麽。
“你們是要在這裏阻擊日軍嗎?”
楊成峰轉過身,點了點頭。
“讓我參加!”
伊森少尉擦了擦臉上的汗,眼神中露出了一種複仇的渴望說道。
“怎麽樣了?”
沒等楊成峰回答,蕭天河就從暗堡裏走了出來,手裏還拿著一隻李恩菲爾德步槍。
伊森立即看出蕭天河才是負責人,於是沒等楊成峰回答就已經一個箭步站到了他旁邊,立正敬禮一氣嗬成:
“長官,請讓我加入你們,去和日本人打一仗!”
這個比自己還高的大塊頭猛地站起來,把蕭天河也嚇了一跳,他聽不懂全文,不過就聽懂了其中的單詞 fight,身體已經做出了一個警戒的姿勢,轉頭問道:
“他說啥,是不是要打我?我沒招他吧!”
楊成峰哭笑不得的簡單解釋了一下這個據點的基本情況,最後才說道:
“他說想和我們一起參戰去打日本人!”
“WC!”蕭天河樂了,伸出手拍了拍伊森的肩膀:“自打進緬甸以來,我這是見到的第一個想打鬼子的英國人!”
“連長,這家夥語言都不通……”
“沒關係,你當翻譯!”
蕭天河不由分說的命令道:“咱們現在人手不夠,隻要是真心想打鬼子的,別管是英國人,美國人還是俄國人,都TM是老子的兄弟!”
話音剛落,伊森已經迫不及待的從蕭天河手上搶過了那隻李恩菲爾德,熟練的上好了子彈,校正好了瞄具,然後將槍遞了回去。
“行!”蕭天河咧開嘴笑了——他從對方的動作就能看出這也是個玩槍的行家裏手。他指著楊成峰對著伊森命令道:
“You……跟著……he……這是我們的副…mander……聽he的order……楊副連長,翻譯!”
“連長,您能有點靠譜的命令嗎?”楊成峰哭喪著臉問道。
“都跟了我這麽久,你接到過靠譜的命令嗎?執行吧!”
“不過,連長,這小子可是英國人,要是他臨陣脫逃,那我能不能執行軍法?”
蕭天河努力做出一個威脅的表情,對著伊森嚴肅的說道:
“如果你小兔崽子……You……兔崽子……逃……run,he……”
蕭天河想了半天發現自己不知道槍斃的英語怎麽說,於是伸手比了個手槍的樣子,在他腦袋上一點:“啪!你滴明白?”
伊森楞了一下,然後也笑了笑,然後惡狠狠的指著自己的腦袋說道:“If I run a here please!”
“你看,他明白了!”蕭天河拍了拍楊成峰的肩膀說道:“別小瞧英國人,他們可能都TMD不是玩意兒,但是不代表他們所有的軍人都沒有血性!”
伊森少尉向前走了一步,眼神中燃燒著複仇的怒火,用英語大聲說道:“我是伊森,伯格,是一名蘇格蘭軍人。為了上帝,為了榮譽,我願意在這裏戰鬥致死!我不會感到遺憾,因為在最後的戰鬥中,我和真正的勇士們並肩作戰!長官!”
蕭天河沒有聽懂他說什麽,但是也感受到了語氣中的激昂,他回過頭,衝著自己手下的士兵說道:
“都看看啊,看著,連TM人家英國人都這麽說了,我醜話撂前麵。這個英國兔崽子已經決心跟咱們一起在這裏和鬼子拚個你死我活。咱中國軍人不能比他們慫!現在TMD都吃飽喝足了,該TM玩命了!哪個敢臨陣脫逃的,任何人都有權斃了他,包括我和所有的長官也是如此。此地就是我們的葬身之地,每個人都要血戰到底,不讓鬼子突破我們的防線,直到我們的主力突破日軍封鎖來接應我們為止,在那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撤離。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
士兵們齊聲回答,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吃飽了飯的緣故,他們的底氣十足,不少人已經脫掉了自己那身因為長時間作戰早就破爛不堪的軍裝,換上了儲存在這裏的英國新軍裝,鋼盔也都換成了嶄新的英製小平頂鋼盔,全連麵貌頓時煥然一新,每個人都士氣高漲。
通訊班也已經架設好了電台——為了確保他們能夠萬無一失的發出消息,為此羅卓英特地給他們配備了兩部寶貴的電台和發報人員,要他們每隔10分鍾就匯報一次。
當然,蕭天河也不是那種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原地死守的人,他安排崔瑋在道路上設卡,作為明哨,監視往來人員。同時,安排周向遠率領一小隊偵查人員化妝成當地人,攜帶一部電台前往南方偵查,確認敵軍的位置和進軍速度。
就算這裏是他們的葬身之地,蕭天河也希望能夠讓更多的日軍葬身在這裏,畢竟最好的防禦戰術就是給敵人最大殺傷的防禦戰術。而他們並不是在這裏徒勞的等死,而是要等待遠征軍打通回國的道路後,再派出增援部隊來接應他們——如果他們的上級良心發現的話。
盡管可能性不大,不過從內心裏,蕭天河還是希望他們可以得到救援,或者起碼他們的戰鬥能夠讓整個遠征軍突出重圍,也不枉他們的犧牲了。
第九連在這座隱蔽的據點足足部署了一天,不斷利用手裏的食物收容潰兵,總兵力也已經達到了200餘人,士兵們對這座造型獨特的防禦據點也已經逐漸熟悉,英製李恩菲爾德步槍的使用也熟練了。而那條通向英多的道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得熙熙攘攘,隻有零星難民通過。
就在這時,周向遠的偵查小組用他們的電台發出了聲響——那是槍聲。
“鬼子來了,發現鬼子先頭部隊,大約一個小隊,正在追擊我方的一支小股部隊……等一下,部隊裏有女兵!”
周向遠有些急匆匆的報告道——他手下隻有不到一個班的化妝偵查人員,而且隻帶了短槍,根本無法直接作戰。
女兵?怎麽還有成建製的部隊落在38師後麵?蕭天河根本來不及搞明白這些問題,就命令楊成峰帶領兩個排的兵力前往增援接應,同時向英多方向報告。
遠征軍中的女兵並不多,大部分是醫療和通訊係統的,基本都是跟著各軍軍部各師師部一起行動。除了一隻不太受待見的隊伍。
楊成峰的心裏湧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腦海中又出現了那個女少尉嬌小的身姿。
他立即帶著兩個排的官兵出發趕往周向遠那邊,隻是當他們趕到的時候,對麵的槍聲已經稀疏了很多。
那一小隊中國軍隊不過一個加強排,怎麽也不是一個日軍小隊的對手。由於車輛都被毀,跑也跑不過對方,剩下的人在一名少校的帶領下迅速占領了一旁的一個高地,利用地形死守。而日軍似乎也發現了這支隊伍中的女兵,並不使用迫擊炮,擲彈筒等武器,而是有條不紊的將他們包圍,步步縮小包圍圈。
“這裏是中國遠征軍,這裏是中國遠征軍,我們遭到日軍攻擊,附近有沒有自己人,有沒有自己人,請求增援,請求增援!”
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從步話機裏傳了出來,楊成峰頓時心急如焚——這個聲音他非常熟悉,正是那個軍統的處長,緊急時刻,他甚至不敢報自己的番號以免沒有人去救他。
這隻軍統小隊也是倒黴,本身出發的時候還算跟得上第五軍軍部,但是由於緬奸對於道路的破壞,導致他們的車輛在顛簸中出現了故障,修複無望,一行人隻得下車步行。但是他們畢竟不是專業的野戰部隊,再加上緬甸這種環境和不太精確的地圖和到處被破壞的路標,導致他們行軍時竟然和大部隊走散了。等好不容易從當地人嘴裏拷問出實際路線,他們才找到了正確的方向——隻是追擊的日軍33師團也已經到了這一帶,先頭的小股部隊很快就發現了這隻部隊。
接下來的戰鬥基本是一邊倒,負責保護他們的警衛排不是經驗豐富的日軍的對手,一交手就死傷過半,剩下的人隻得不顧一切的逃跑。好在領頭的處長還有一些作戰經驗,立即帶領殘部找了一塊高地,據險而守,不然在撤退中恐怕直接會被日本人全殲。
不過這也不過是讓他們能夠多苟延殘喘一會兒而已,這裏是名副其實的絕地,背後就是萬丈懸崖,如果沒有援軍,那麽恐怕一個小時都不用,他們就會彈盡糧絕,全軍覆沒。
少校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打開了隨身攜帶的電台,用這台覆蓋範圍隻有5公裏左右的軍用電台發出了求救信號。當然,他也知道大部隊應該早已經遠離,就算這裏還有中國軍隊,也不過就是一些走散的散兵遊勇,連電台都沒有,更不可能幫助他們。
然而,電台的耳機中卻傳出了振奮人心的聲音:
“這裏是第五軍新22師66團3營9連,堅持住,我們馬上就到!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