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死鬥

  對被戰勝的人來說，生路隻有一條，就是不要指望有生路


  ——維吉爾（古羅馬）《埃涅阿斯紀》


  1942年5月11日 緬北英多以南 9連陣地


  從那次不成功的化妝偷襲結束之後，日軍就再沒有出現在中國軍隊的火力射程內。不過他們也沒閑著，而是不斷動用由當地人組成的“緬甸義勇軍”來進攻9連的陣地。


  這些當地人訓練無素，裝備奇差，不少人甚至連槍都沒有，都不能算是一隻軍隊。但是他們明顯勇氣過剩，隻是拿著砍刀就衝向中國軍隊的火力陣地。


  當然，在緬甸作戰這麽久9連的官兵們也不會抱有絲毫的同情，將他們成片成片的打死在陣地前。隻是這些人仿佛殺不完一樣，以小股部隊為單位，一小批一小批的衝上來，讓守軍應接不暇。更為麻煩的是，這些小股部隊的行動不比日軍大隊人馬，動靜太小，周向遠在遠距離上難以發現。而且進攻過於頻繁，讓官兵們有些疲於應對。


  似乎是為了配合行動，日軍的炮火還是不時會肆虐在陣地上，尤其是發現中國軍隊的火力點後立即開始炮擊。雖然憑借堅固的工事，並未能殺傷多少中國軍人，但是還是讓不少人心驚肉跳。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早上，甚至有一名當地人趁著夜色從屍體堆中爬了上來，衝上了高地的據點，揮舞著砍刀砍傷了一個士兵，隨後被擊斃。


  連續幾天的作戰，守軍已經十分疲憊，不少武器也出現了故障，尤其是重機槍。伊森少尉不得不放下自己狙擊手的身份，親自維護這種維克斯重機槍。


  到了第二天，蕭天河算是明白了，日軍似乎是打算拿這些緬甸人當炮灰，用車輪戰的方式讓他們累垮。於是立即做出了調整，將部隊分成2部分，輪班防禦。同時對於火力的使用也進行了輪換使用，確保總能有一些備用的武器。


  部隊的情況總算緩解了一些，不過隨著一架日軍偵察機從上空飛過，蕭天河的心也逐漸懸了起來——日軍這次是要玩命了。


  在遠處觀察的周向遠也覺得事情，開始不妙起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日軍聚集的數量和裝備也越來越多，甚至還有坦克和卡車一並開了過來，雖然不斷派遣小股的當地人部隊上去送死，但是自己的部署也越來越頻繁，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那股殺氣。


  不僅如此，還有一部分日軍在當地人的帶領下開始向兩邊的山中攀爬，尋找可能通過的小路，一些工兵甚至已經開始鋪設簡易的通道，準備繞過大路，直撲英多……


  1942年5月13日


  清晨7點半，剛剛換防下來的蕭天河還在抓緊時間休息的時候，電台裏就傳出了周向遠的預警：

  “日軍已經開始集結，有坦克打頭陣，要有大動作了！”


  蕭天河一下子從吊床上跳了起來，手腳並用的將周圍的人打醒，然後踢出地下掩體，讓他們就位。


  然而當他帶著人罵罵咧咧的衝出掩體時，就被空中呼嘯而過的飛機聲音震撼到了。接著他就手忙腳亂的把人往地下工事裏塞：


  “快回去！快！”


  隨著第一縷陽光的升起，天空中日本陸軍96式攻擊機那綠色的塗裝已經映入眼簾，接著就是巨大的航彈從天而降，向著9連的陣地一帶砸來。


  從地形上看，9連目前的陣地兩側都是高山，這也給戰術轟炸形成了不小的障礙——一不小心就會撞山。因此日軍祭出了自己的中型轟炸機，采用高空轟炸的方式對9連的陣地進行狂轟濫炸，不求精確。反正那些航彈隻要有一枚蒙對，那些800公斤的航彈恐怕是連永久性防禦工事都能炸碎。


  9連陣地附近立即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整個防禦工事甚至山體都在劇烈的晃動著，不少山石從周圍滾落下來，砸在據點裏。空氣都被加熱，凶猛的氣浪瘋狂的將周圍一切掀到空中。


  在這樣的轟炸中，哪怕身處地下工事，也能感受到人力的渺小，仿佛置身於滔滔洪水中企圖阻擋奔流的洪峰一樣。不少第一次見識到日軍轟炸力量的戰士被直接嚇尿，這幾天擊敗日軍積累的那點士氣瞬間灰飛煙滅。


  當日軍的轟炸機遠離之後，蕭天河才小心翼翼的從地下工事裏探出頭來——還好這些戰略轟炸的精確度較差，沒有一枚航彈是直接命中核心陣地。不過其中一枚竟然直接砸在了前沿陣地上，將那裏堅固的工事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彈坑，巨大的威力順帶震塌了附近的其他工事。武器和人體的殘骸也被衝擊波吹得到處都是。


  看著一片狼藉的陣地，蕭天河沒有任何時間猶豫，一把拽起身後還有些懵逼的士兵們，把他們一個個拽出來：


  “快點，進入陣地，鬼子要上來了！”


  士兵們這才開始哆哆嗦嗦的拿起武器，準備進入自己的陣地。


  不過他們放眼望去，看著那個巨大的彈坑，心裏都涼了半截，動作也開始不太利落了。


  “連長!”


  原本在外麵指揮作戰的崔瑋一路小跑跑了過來，身上都是土：

  “鬼子要上來了！”


  “你們損失怎麽樣？”


  蕭天河的耳朵還在嗡嗡作響，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麽，於是大聲問道。不過崔瑋的耳朵裏都是嗡嗡聲，也聽不到他在說什麽。


  “連長，你說啥！鬼子要上來了！”


  兩人手舞足蹈的麵對麵吼了一陣，都沒聽見對方在說什麽。蕭天河猛然看到前方快要進入攻擊位置的日軍停下了腳步，似乎在等待什麽。於是沒再說下去，隻是猛地揪住崔瑋，一把把他丟進了一旁的防炮洞裏，自己也鑽進了一旁的防炮洞。


  日軍的92式70MM步兵炮和迫擊炮群再次向著9連陣地瘋狂開火，瞬間將整個陣地炸成了一片爆炸的火海，掀起的煙塵甚至遮蔽了天空，讓陣地驟然暗了下來。


  “小鬼子這是瘋了嗎？他們自己人就在下麵！”


  崔瑋躲在防炮洞裏大聲吼道。


  一旁的蕭天河卻笑了——被他刻意示弱後偷襲，故意誘導，消滅了那麽多人，還誘殺了一個中佐參謀長，他已經可以想到日軍指揮官那張被氣到變形的臉了，而且估計他們現在對陣地上有多少中國軍隊也還是一頭霧水，不知道有多少人有多少裝備，這也難怪又是飛機又是山炮這麽大的陣仗了。甚至將步兵和炮兵炸點的安全距離都不管不顧了。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蕭天河此刻腦海中卻浮現出昔日除夕夜煙花滿天飛的景象，那時也是遍地的爆炸聲。然後，他就像除夕夜一樣，睡著了。


  周圍的士兵們一邊抱著腦袋，忍受著頭上接連不停的爆炸聲，一邊吃驚的看著在這片爆炸中鼾聲如雷的蕭天河，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不知道過了多久，日軍的炮火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坦克履帶的隆隆聲和密集的機槍射擊的聲音，還有日本士兵那歇斯底裏的“萬歲”衝鋒聲。


  蕭天河猛然睜開了眼睛，一下子竄了起來，雙手直接將一旁防炮洞的士兵拽了出來：

  “都TM愣著幹嘛？布防啊！開火！迫擊炮，給老子狠狠的轟！今天他們不死，咱們都得死！”


  士兵們這才反應過來，聽著衝鋒的日軍那囂張的怪叫聲紛紛拿起武器投入了戰鬥——從蕭天河擊斃日軍談判代表的那一刻起，所有人就都明白沒有退路了，落到日本人手裏絕對會被殘忍的虐殺。


  與此同時，日軍指揮部。


  聯隊長佐間大佐正在滿意的看著自己的部隊在坦克的掩護下向著中國軍隊的陣地發動了一場“教科書式”的進攻。


  他絲毫不懷疑陣地上還能有什麽像樣的抵抗——在挨過這一輪航彈加炮火覆蓋後，中國士兵們早就應該非死既逃了，剩下的估計也已經喪失了抵抗意識。他們要做的就是把沒死的中國官兵抓回來，在陣地前親手將他們開膛破腹，血祭被“忽悠致死”的小野寺參謀長。


  通過望遠鏡，已經可以看到，雖然坦克因為仰角的原因無法衝上陣地，但是步兵們已經衝了上去，距離陣地的邊緣越來越近，而中國軍隊的陣地上依然一片死寂。佐間大佐的臉上已經露出了笑容。


  突然，沉寂的中國軍隊陣地上，無數的火舌瞬間噴發出來，迎麵撒向衝鋒的日軍。天空中不再是日軍的炮火，而是由迫擊炮彈和手榴彈組成的雨點一樣的拋射火力砸向日軍。


  衝鋒的日軍士兵再次一片人仰馬翻，在陣地前密集爆炸的迫擊炮彈瞬間將日軍的95式輕型坦克淹沒，坦克上飛濺的鐵皮和零件迅速砸向周圍的日軍，形成二次殺傷。還有那些淩空爆炸的破片手雷，打在日軍的鋼盔和身體上，不斷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夾雜著各種慘叫聲。


  衝的最近的日軍全部陣亡，或者負傷後滾下山體，堆積在一起被活活壓死，後麵的日軍依然不顧一切的踩著自己同伴的屍體往上衝。再他們眼裏，眼下的中國軍隊火力已經比之前弱了不少，氣勢上也有些下降，而他們前所未有的接近中國軍隊的陣地，隻要他們一口氣衝上去，就能取勝。


  蕭天河此刻也是火急火燎，雖然武器充足，但是他的部隊平均一個人要操縱2-3隻槍，為了方便，不少槍就對方在陣地表麵，方便更換使用。剛才被日軍的轟炸和炮擊毀掉了不少，不過還好這裏武器充足。隻是重機槍除了剛才被敵人轟炸摧毀的和正在維護的，現在能用的隻剩下2挺，全靠著輕機槍維持火力，不過由於之前士兵傷亡較大，很多人被日軍猛烈的炮火炸得頭暈腦脹，戰鬥力大打折扣，彈藥輸送也不斷出現問題。眼看著日軍排山倒海般的攻勢越衝越近，他已經親自上陣，操著那隻M1930充當輕機槍手了。


  “ANDER！”


  伊森少尉不知道什麽時候衝了過來，手裏還抱著一個大箱子，裏麵的玻璃瓶叮呤咣啷的一溜煙跑了過來。


  “WC，你小子TM什麽時候了還想著喝酒？”


  同樣在奮力作戰的楊成峰一眼就看見了那個沒有加蓋的彈藥箱裏是一個個的酒瓶——估計就是他之前說的連長偷藏的私酒吧。


  伊森沒有理會他，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他在說什麽。隻見他從一旁一個犧牲的士兵身上猛地撕下一塊軍裝的布，塞在似乎被什麽裝滿了的酒瓶中，然後在一旁一塊還在燃燒的木頭上點著了，起身用力一甩，將那個燃燒的酒瓶扔了下去。


  “啪嘰”


  一聲，酒瓶被摔了個粉碎，裏麵的液體瞬間燃燒起來，將附近的幾個日本兵直接點燃。那幾個著火的日本兵立即驚慌失措的向後跑去，立即造成了不小的混亂。


  “油料！Russians！ cocktail！”


  伊森指著酒瓶說道，接著扯下布做了第二個，扔了出去，又換來了一片鬼哭狼嚎。


  楊成峰等人立即明白了——據點裏有發電機，可能是為了應急，儲備了幾大桶汽油，都放在地下的最深處。伊森把這些汽油都倒進了酒瓶裏，當成了簡易的燃燒瓶。


  戰場上，火燒的效果可是比被槍擊震撼多了，造成的影響也比較大。楊成峰立即帶著幾個人也加入了這種燃燒瓶的製作。


  無數晶瑩剔透卻著著火的瓶子從天而降，不斷落在日軍隊伍中，立即點燃了一片人。灼燒的劇痛讓這些日軍士兵顧不得進攻，瘋狂撲打身上的火焰，很多人失足掉了下去，撞在自己人身上，讓進攻的隊形一片混亂。


  而趁此機會，9連的官兵開始重新調整部署，修複自己的武器，並且大量使用拋射武器給後方的日軍很大的殺傷。


  “停止進攻！”


  佐間大佐在望遠鏡裏看見一線部隊的慘狀後還是沒有繼續進攻下去——士兵們已經被嚇得不善，照現在的狀態，再打下去也隻不過是白白增加死傷，很難取得什麽有效的戰果。


  一線日軍立即施放煙幕彈，在煙幕彈的掩護下倉皇撤退，陣地前又隻剩下一輛被炸毀的坦克和60多具來不及帶走的屍體。


  蕭天河總算喘了口氣，他拍了拍伊森少尉的肩膀，伸出了大拇指：

  “幹得好，你小子可以！”


  伊森如負重釋的坐在了地上休息。


  蕭天河急忙開始統計損失，部署防禦。看著那些死傷的弟兄們，9連現在的狀態讓他十分揪心——9連這一次算是死傷比較大，算上輕傷員，勉強能夠繼續作戰的，隻剩下83人。武器彈藥的消耗也十分巨大，雖然英軍在這裏留下了不少彈藥，但是並不是無限的，按照他們現在的彈藥消耗速度，堅持不了幾天就會消耗殆盡。


  “連長，我們要守到什麽時候啊？”一旁一個輕傷員有些低沉的問道。


  “是啊，連長，援軍什麽時候到啊？”


  話匣子一開，士兵們都開始問道。


  “你們怕鬼子嗎？”蕭天河大聲反問道，士兵們一時愣住了，沒明白他的意思：

  “怕的話就往下麵看看，小鬼子血流成河，屍體快堆成山了，他們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啊！”


  真的有人往下看了看，看著那些日軍來不及收拾的屍體，立即一片滿滿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蕭天河則繼續說下去：

  “咱們的部隊現在應該已經到了密支那了，正在打通回國的路，等打完了，自然就會讓我們撤下去，大家回家。如果打不下來，他們就會轉回英多去印度，到時候好幾萬大軍過來，一看，這鬼子被我們擋在這裏啊，那時候自然有人來接應我們。那時候咱們就是英雄，要上報了。大家不要急，這裏有吃有喝的，比我們平常吃的都多，都好。最主要的是，彈藥管夠，你們看看，今天我們殺的鬼子有多少，還玩了次蒙古烤肉，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告訴長官們，告訴我們的父老鄉親們，我們這趟緬甸，沒白來，又少了好幾百鬼子能去中國禍害他們……”


  聽著蕭天河那有煽動性的發言，士兵們的情緒恢複了不少。


  不過蕭天河對於自己這個“空頭支票”可沒有什麽信心，他急忙找到楊成峰：

  “用電台通知駐守英多38師的馮大勇連長，無論如何，給我們派來點增援，不然我們守不下去。還有，問問他們有沒有遠征軍的消息，他們早該到密支那了，是打是撤有個準信沒有？”


  “連長……”


  楊成峰用手指了指在陣地後方靠近英多方向的那間已經被砸塌的專用通訊室：

  “我們的天線需要在高處，所以電台都放在那裏，鬼子的航彈砸下來的時候沒來得及搶救，被砸壞了，通訊員負傷。我們現在和周排長以及後方都失去聯絡了！”


  蕭天河皺了皺眉頭，直接命令道：


  “給我找個聯絡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