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最後的選擇
戰爭全由偶然事件構成；主將雖應把握一般原則，但仍須密切注意以利用這些偶然事件，這正是天才的表征。
——拿破侖
1943年8月12日 胡康河穀 第九支隊新駐地
雨依然在下，所有人都沐浴在雨中。
這是大約距離新平洋3公裏左右的位置，遠離所有已知的日軍位置。9支隊的官兵們在這裏暫時安頓下來，不過顯然大家對目前的局勢都有些急躁，不等隊長蕭天河親自偵查回來，就開始討論相關的計劃。
“目前抵達的大部分是輜重部隊，作戰部隊隻有一個中隊，我們現在還有176人。鬼子做夢也想不到我們在他們的腹地，背後也疏於防範。如果我們趁夜對鬼子突然發動進攻，那麽應該能夠強行打開一個缺口突圍。”
4分隊分隊長程衛國話音剛落，眾人的目光就齊刷刷的看向了楊成峰——後者畢竟對日軍做過一定的偵查。
楊成峰則搖了搖頭：“就算我們突破了日軍的陣地，他們的陣地前也埋設了大量的地雷，後續部隊就在後麵，不可能給我們排雷的時間。再說我們手頭都是些38式和歪把子，火力連續性很差，萬一沒能快速突破，那麽肯定會被日軍在新平洋殲滅的。”
“新平洋那麽大，肯定有地方可以繞過去呢？”5分隊隊長韓忠河也問道。
“日軍布防的很快，而且專門在四周的樹上安插了狙擊手，我們這麽多人去肯定不行，目標太大。不過如果分成3人一組的小組的話，沿著新平洋地區的邊緣，趁夜加上雨天，還是有可能突破的。但是要通過，我們必須把鬼子的布防查清楚。”
楊成峰咬了咬嘴唇，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小股部隊麵對日軍是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況且部隊分的越多，出錯的概率越大，他們大約要分成60個小組。一旦有一組人被鬼子抓住，那麽他肯定會打草驚蛇，泄露部隊的行蹤。整個9支隊必然遭到鬼子的追殺，全軍覆沒隻是時間問題。
想到這裏，他急忙轉向格力斯少校。
“聯絡官，利多方麵有回答了嗎？”
格力斯少校憤怒的把耳機扔在地上，嘴裏吐出一個詞：“FXXK！”
看著周圍官兵們期待的目光，他隻好無奈的說道：“利多方麵讓我們想辦法把日軍的新陣地偵查清楚，還要我們不要驚動日軍！完成偵查任務後，我們自行想辦法撤離。他們是不可能派兵接應的。”
“我們怎麽走啊？”
“還TM得在這個鬼地方待多久？”
官兵們紛紛失望的轉過頭去議論紛紛，接著就聽到一個充滿了威嚴的聲音。
“我們不走了！”
所有人轉過頭，才發現蕭天河已經帶著人從新平洋的方向走了回來——他剛剛親自去偵查了一下新平洋的情況，現在也是黑著臉走過來的。
“我們不走了，就在這裏，等到駐印軍反攻為止，等到我們的人拔掉新平洋的日軍據點，我們再和他們匯合。必要的話，我們還可以從背後偷襲日軍，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我們會出現在他們背後。在那之前，我們都要在這裏堅持下來，並且要把敵人的兵力，建設情況，雷區的位置，暗堡的位置，補給線的位置統統偵查清楚，通知利多方麵。”
官兵們頓時一臉的詫異，而格力斯少校已經有些忍不住了。
“蕭隊長，請來一下！這個問題我們得談一談！”
接著，他就把蕭天河拉到了一邊。楊成峰一麵命令手下原地隱蔽待命，自己也跟了過去，生怕自己的老長官在和美國人對峙中吃虧。
“你瘋了嗎？蕭少校！”
格力斯拉著蕭天河跑到士兵們看不到的地方就迫不及待的開始大聲質問：“沒錯，你們的人都接受過叢林作戰訓練，但是不代表他們就可以在叢林裏待上幾個月，就在日軍的眼皮底下，還要執行偵察任務。雖然上麵說會在雨季結束後反攻，但是你也知道這隻是計劃，也知道這不是我們一隻部隊的問題，遇到什麽事情拖到明年也說不定，我們補給已經耗盡，唯一的空投場又被日本人占領了，在找到新的空投場之前，我們什麽補給都沒有，天天處在這種狀態下很容易生病，就算沒有生病，他們的精神狀況也會承受不住的。”
“那你的建議呢？”
蕭天河冷冷的問道。
“我們繞道！”
格力斯少校拿出地圖：“我們按照命令對日軍進行一個基本偵查，繪製出他們現在的布防情況，然後，我們不走新平洋，而是轉道往北前往葡萄地區，從這裏進入中國——你們的96師當年就是按照這個路線撤退回國的，沿途也可以比較輕易的找到空投點，獲得物資補充。而且由於距離較遠，不會驚動日軍！”
“回國？那我們就徹底脫離了這場戰鬥！也等於是放棄了這次偵查任務！”蕭天河一臉憤怒的說道——日軍的建設才剛開始，之後有可能有很多變化很多加強，他們的偵查必然是長時間的，而這就意味著他們沒辦法在這裏偵查完畢後再用1個多月抵達葡萄，最後從中國帶著布防圖返回——盡管那時候，這份布防圖很有可能已經過期了。況且回國之後，他們還能不能回來，或者直接被編入其他部隊回國作戰，那就很難說了。
“你知道我們為了這次反擊準備了多久嗎？如果看不到我們反擊回來，我死不瞑目。”
“起碼你的人能夠安全撤離。”格力斯少校一臉凝重的說道：“你的手下千裏迢迢冒著危險跑到這裏偵查日軍，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有權離開這個鬼地方，得到休整。”
“完成個屁！”蕭天河一指新平洋的方向：“那裏鬼子還在修建新的防禦工事，你也知道他們的暗堡，狙擊手安排的多刁鑽。一旦反擊開始，我們有多少人會死在他們的暗堡前？現在我們所處在的地方可以利用製高點俯瞰鬼子的建築情況，他們的補給路線和人員往來情況，他們也想不到我們會在背後偵查他們，就是說，鬼子現在在我們麵前跟光屁股沒區別，這是最好的偵查機會！而且一旦反擊開始，我們有機會從背後進攻，打鬼子一個猝不及防。”
“那就讓上邊的人再派人來偵查！想辦法再空投一隻部隊到這裏！我們已經報告過日軍布防的消息了，也給他們一個大致的報告，任務已經完成了。剩下的偵查就該派其他部隊。”
“這是我們的任務。”
“如果你的士兵崩潰了，病倒了？怎麽執行任務？”
“我相信我的士兵，你也該相信他們！害怕崩潰了的，害怕病倒了的，你可以帶著他們回國，但是我要留下來，哪怕就我一個人，我也要親眼見證我們的人打回來！我要參戰！”蕭天河話音剛落，一旁的楊成峰就上前一步，鄭重的說道：
“長官，我願意留下來繼續偵察任務，弟兄們也都願意留下來。”
“你代表不了你的士兵們！”格力斯怒視著楊成峰說道。
“那就讓他們自己選！跟著我留下來，還是跟著你回中國！”
蕭天河最後拍了板。
30分鍾後，9支隊新駐地（更加遠離新平洋地區）
除了四周負責警戒的官兵，所有人都被集合了起來，在蕭天河，格力斯，楊成峰三人麵前列隊站好，忐忑不安的等待著最後的安排。
“弟兄們！”
蕭天河首先開口了：
“這一個多月以來，你們在這片TMD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天天挨淋，在泥水裏打滾，吃著那些惡心的蟲子，有時甚至要喝自己的尿。還要隨時麵對日本鬼子的搜查。但是你們的辛苦終於完成了我們的任務。是的，你們的確有回去躺在屋子裏，吃熱飯喝開水的權利。但是你們也都看到了，戰場形勢已經發生了變化，日軍在新平洋地區駐紮不但切斷了我們回去的路，也是為了威脅利多，威脅我們的反擊。”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仔細聽著蕭天河接下來的話：
“我知道大家都累了，在這鬼地方連喘氣兒都TMD難受的很。所以格力斯聯絡官提議，我們離開這裏，北上葡萄地區，在不驚動日軍的情況下沿著96師當年的路線，從葡萄地區回國休息。當然，那也意味著我們有可能被重新分配，即使重回駐印軍，也有可能因為拖得時間太長，無法參加這次反擊，沿途雖然不敢說絕對安全，但是起碼你們能夠撤出這鬼地方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話音剛落，士兵們頓時紛紛議論起來。
“但是我和少校的看法不同，我的計劃是，我們留在這裏繼續偵查，把鬼子在新平洋的陣地偵察清楚。雷區，每一個暗堡，每一個狙擊手的位置都偵察清楚。然後在這裏潛伏下來，2個月？3個月？我不知道到底要等多久，但是我們會等到弟兄們反攻的時刻，我們就從鬼子背後出手，當他們攻陷了新平洋的時候，我們再和他們會師，然後昂首闊步的返回利多休息。”
官兵們的臉上頓時出現了愁容——在這破地方他們一天都不想多待，但是又不敢忤逆蕭天河的命令。
“我不強求大家，因為你們大部分人並沒有參加過第一次遠征，沒有親身經曆過你們的兄弟手足就在你身邊被餓死，病死，被日軍追殺而死，而你卻無能為力的事情。但是我記得，我記得埋在這裏的每一個弟兄。去年8月，我們走出野人山，來到利多到現在整整1年了，1年時間，我都在等著這次反擊，等著我們打回來為弟兄們報仇，為我們中國軍人洗刷恥辱。不管是作為你們的連長，副營長，還是一個倉庫管理員！我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這次反攻開始的時候，弟兄們因為缺乏最新偵察情報而一片一片的死在鬼子的陣地前。我也不會離開這裏，灰溜溜的跑回國去等著這場反擊結束。我要親眼見證我們的兄弟們用我們偵察的情報打回來的時刻，見證我們打通回國的通道。不隻是這樣，我要在這裏，親手向那些逃跑的鬼子開槍，殺光他們，為當年死在這裏的弟兄們報仇，而不是灰溜溜的逃回去，無所事事。我們在蘭姆伽那麽辛苦的訓練，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為了這一天的到來，我不在乎再在這裏堅持幾個月，為了親眼看到那些鬼子被我們的弟兄們統統打死。哪怕最後隻有我一個人，我也會在這裏堅持下去！”
“支隊長……連長，您不會是一個人的！”
一旁的楊成峰補充道，眼神裏充滿了堅定。
蕭天河頓了頓，點了點頭，看了看下麵那些和他一樣當年從野人山一起走出來的老兵們繼續說道：“現在我給大家選擇的權利，想要和格力斯少校一起回國的向前一步走。”
命令下達了，然而沒有人動，可以看出隊伍中有幾個比較年輕的戰士猶豫了一下，身體晃了晃，不過還是沒有走出那一步來。
“哎！”
格力斯少校歎了口氣，從一旁拿起自己的裝備。
“聯絡官，你要自己離開？太危險了！”
楊成峰問道。
“不，我是要去找一塊空投地，沒有的話就人為製造一個，既然你們這些白癡都決定留下，那麽我們必須找到能夠獲得空投補給，又不會被日軍發現的地點。”
格力斯用佩服的眼神看了看蕭天河：
“蕭少校，你們都是軍人，不怕死的軍人。但是別忘了，我也是美國軍人，這也是我的驕傲。我不會讓自己在中國軍隊麵前逃跑，有辱這隻軍隊的榮譽。所以給我派幾個人，我必須用最短的時間找到空投點，如果你們不打算長期在這裏靠吃蟲子和野草過活的話。”
蕭天河和楊成峰相視一笑，然後迅速下了命令：
“馬上聯絡利多方麵，通知他們我們的決定。王越分隊跟著少校去尋找新的空投點。丁武分隊和徐子忠分隊去新平洋偵查日軍，把他們修建的具體情況偵查清楚，尤其是我們無法偵查到的死角一定要記錄清楚，等將來反擊的時候讓利多派人偵查。程衛國分隊去茅邦，監視他們的動向。韓忠河分隊和支隊直屬隊，在這裏重新建立我們的指揮部。對了，通知利多方麵，多給我們準備點藥品。”
“是！”
幾個分隊長齊聲回答道——他們都是當年從野人山九死一生走出來的，每個人都在這裏折損了無數的兄弟，自然也很想看到自己的部隊打回來的樣子。
胡康河穀中再次忙碌了起來……
1943年8月25日 利多駐印軍基地
大批的物資已經被送到這裏開始囤積，印度勞工被趕走，一隻中國工兵團也被送來加速整個基地的建設，大批美國憲兵和中國警衛部隊進駐，整個基地現在到處都是一副忙碌的樣子。
指揮部裏，胡康河穀的沙盤已經根據之前送回來的情報被製作了出來，來自各部隊的參謀正在沙盤上指指點點，相互商量，研究具體的作戰方案。
不過在另一旁製作新平洋地區沙盤的人卻遇到了麻煩——他們雖然有之前新平洋地區的測繪信息，但是對日軍在這裏的布防情況一無所知。
蕭天河的部隊每天都會傳來聯絡，“口頭告知”日軍的布防情況。不過這就苦了這邊的製圖人員，他們根據口頭的資料開始繪製出的布防圖，不敢確認。於是在一次空投物資的時候連這份布防圖一並空投了過去。結果這份錯誤過多的布防圖直接被蕭天河的人在電台裏鄙視了半天，然後口頭告訴他們修改的地方。
於是下一次空投的時候，一份修改版的布防圖也被送了過來——這次還有不少錯誤，但是比起上一次來說已經要好得多了。
於是，在無法直接傳遞布防圖的情況下，雙方就用這種方式一步一步的完善著新平洋地區日軍的布防圖。
雖然9支隊的官兵們吃盡了苦頭，但是這讓史迪威將軍十分滿意，向蕭天河部下達了嘉獎令，並且向他們申請勳章。
當然，力多方麵也沒放棄正麵偵查。他們將9支隊和剛趕來的美軍5307支隊的人混編在一起，前往新平洋偵查——隻是日軍的防範措施十分嚴密，警惕性也很高，利用地形讓這隻混合小隊難以下手，連續幾次偵查最後都是收效甚微。
1943年9月2日
雨停了，這又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楊成峰像往常一樣繼續躲在新平洋北部一片山林中，用望遠鏡監視著日軍陣地的動向。
日軍的陣地毫無變化，尤其是當太陽出來後，那些日軍站在新平洋的平原上曬太陽時，楊成峰幾乎可以把日軍的人數精確到個位。
不過這一天，另一群人的突然出現，還是讓他吃了一驚。
一群皮膚黝黑的緬甸人從茅邦的方向趕來，他們卻並非是勞工，而是穿著軍裝的，所有人都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更為蹊蹺的是，他們穿的並非是日軍發給緬甸偽軍或者偽警察製服，而是英屬印度士兵的黃色製服。
“這算什麽？緬甸人穿印度軍裝？這是打算化妝潛入嗎？”
楊成峰繼續監視，果然，這些人在新平洋營地沒有多做停留，迅速向西邊也是是利多的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視野中——在雷區中有一條通道可以過去。
相比於受過叢林戰訓練的日軍來說，他們所受的訓練還隻能算是後天的。但是這些緬甸當地人可是從出生起就在這種環境下生活的，不少甚至是不斷穿越叢林地區來討生活的。因此雖然軍事素質遠不如日軍，但是在叢林中的行動能力可是很強的。
楊成峰明白這點，於是立即向蕭天河作了報告，蕭天河也立即向利多地區做了報告——日軍挺近新平洋，開始對利多進行偵查，這都說明了他們的進攻也在即了。
決戰的時刻已經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