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垂死掙紮
隻要還有一個德國人活下來，戰爭就將繼續。
——希特勒
1944年8月20日夜 子高地廢墟
當日軍那標誌性的“萬歲”吼聲響徹了整個夜空，那些連續作戰疲憊不堪的82師和103師官兵頓時措手不及，隻是倉促抵抗一陣後紛紛潰退。
當白天那聲巨大的爆炸響起的時候，整個中國軍隊都士氣大振。在他們眼中，日軍必然士氣低落。於是趁此機會，中國軍隊迫不及待的越過子高地，向高地後方的小鬆山和大埡口陣地發動了進攻。
然而日軍的抵抗卻出乎他們的意料，憑借工事頑強抵抗，一天的血戰，他們雖然略有突破，但是還是再次敗下陣來，不少部隊就直接在日軍據點前安營紮寨休息，剩下的則返回子高地休息，就在此時，日軍的反擊開始了。
子高地早已經是一片廢墟，根本沒有構築工事，加上在這裏的幾個團基本沒什麽夜戰經驗不說，而且都是疲憊不堪，壓根沒想到日本人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打出反擊來。在黑夜中措手不及，死傷慘重。由於不知虛實，82師和103師的指揮官紛紛下令撤退。這兩個師的官兵雖然在之前的戰鬥中已經將步炮協同打得很熟練了，但是沒有應對日軍夜戰偷襲的經驗，一時間竟然一片混亂，自相踐踏，慌亂之中，死傷慘重。
蕭雲山正在高地上收集情報，聽見槍響，已經第一時間向前線跑去，接著就看見大量的潰軍向自己的方向跑來。
“不許後撤，鬼子沒多少，都頂回去！”
蕭雲山拔出手槍，朝天放了兩槍，大聲吼道。
不過在這片混亂的狀態下，顯然沒人聽他的，而隊伍中則到處都是“鬼子來了！”“XX長官死了！”的聲音，讓這隻部隊更加驚慌混亂，不少人在複雜的廢墟中被絆倒，隨即被自己人踩死。
迎麵逃來的人越來越多，蕭雲山不斷躲閃騰拿，利用這一帶爆破後比較複雜的地形，才沒有被撞倒踩死。當這一波潰兵逃散後，他回過頭，才赫然發現跟自己一起的幾個榮一師的士兵還都在，沒有被潰兵裹挾——作為傷愈歸隊的老兵，他們這些技能早已經爐火純青了。
一陣激烈的槍炮聲從子高地上傳來，這不是日軍的槍炮聲，而是中國軍隊的美式槍炮聲。
“我們還有人在陣地上打，趕緊通知師部，請求增援，其他人跟我上去增援。”
蕭雲山說完就帶著這幾個人衝了上去。
子高地上的戰鬥還在繼續，雖然舊的工事都已經被炸毀，但是凹凸不平，坑坑窪窪的山地反倒是形成了一道新的天然工事，留在這裏的中國軍隊官兵正在巧妙的利用這些地形和手裏的自動武器，頑強的阻擊著日軍。
當蕭雲山趕來時，戰鬥已經打成了焦灼狀態，日軍的進攻被完全遏製住了。而他這時才赫然發現，在陣地上頑強抵抗的都是榮一師3團的人。這些戰鬥經驗豐富的老兵警惕性比其他部隊強得多。第一時間穩固了自己的陣地，和日軍殺了個有來有往。
“你們的番號！”
蕭雲山竄上來後，拉著一個作戰的士兵就問。
“榮一師3團1營2連！”
士兵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蕭雲山端著自己的衝鋒槍，一邊向日軍開火，一邊向下一個正在作戰的區域衝了過去……
一番折騰後，蕭雲山才摸清楚了子高地上的情況——目前除了榮一師3團的三個連外，已經沒有部隊還在子高地上了，而根據他對日軍的判斷，日軍兵力大約2個中隊左右，無論是兵力還是戰鬥力都比他們多得多。
“馬上聯絡師部，我們需要火力支援！”
蕭雲山拿來通訊器，直接向李彌作了報告。
與此同時，鬆山子高地第八軍軍部
“廢物，飯桶！”
何紹周憤怒的看著那些從子高地上倉皇逃下來的軍官們，氣的暴跳如雷：
“1天，連1天都不到你們就把子高地丟了？你們知道我們在這裏損失了多少人嗎？你們知道我們費了多少力氣才拿下的子高地嗎？”
軍官們紛紛低下頭，不敢回答。
“你們應該慶幸，衛司令長官剛走，不然，我就要用你們的人頭去向衛長官謝罪，以彰顯我第八軍的軍紀嚴明了！”
何紹周氣呼呼的說道。
“軍座，不用擔心！”
參謀長梁筱齋急忙安慰：“鬼子不過是垂死掙紮，子高地上的所有工事已毀，他們就算占領那裏，一夜之間也不可能修好工事，夜戰對我軍不利，我們應該連夜收攏兵力，明天一早用火力覆蓋後發動反擊！”
“就這麽辦！”
何紹周話音剛落，李彌就急匆匆的衝了進來：
“不能炮火覆蓋，我的3團還在上麵！”
“什麽？”何紹周大吃一驚，再次怒視那些撤下來的指揮官們——他們信誓旦旦的報告說陣地丟了，沒想到竟然還有榮一師的人在上麵，讓他在李彌麵前丟了臉。
那些指揮官們的頭則更低了，沒人有勇氣和何紹周對視。
“軍座，請立即派援軍上去增援，我目前在子高地上隻有3個連，鬼子起碼有兩個中隊。我需要立即支援。”
李彌狠下心來請求道——他的其他主力不是在小鬆山就是在大埡口，一時半會兒都趕不到，隻有那些撤下來的部隊才能在最短時間上去增援。
不過，當何紹周聽到這個理由後，臉上劃過了一個有些詭異的神情：
“李副軍長，你看看他們現在這個鬼樣子，還能上去嗎？我看過他們的隊伍了，整個都被打散了，不少人武器都丟光了，一些壯丁還趁機逃跑，現在光是要把隊伍集合起來就得很長時間。很抱歉，隻有讓你的人在子高地上堅持，我保證，到天亮，增援部隊一定上去！”
“那！那起碼提供點炮火支援啊！”
“炮彈早就不足了，李副軍長！”參謀長梁筱齋一臉抱歉的說道：“我們今天為了盡快拿下鬼子剩下的據點，打光了大部分炮彈，現在炮兵一旦開火，剩下的炮彈還不夠打5分鍾的。而且現在是晚上，我們無法得到射擊校正，您放心，衛司令長官已經下令給我們補充炮彈了，等明天早上炮彈一運到，我們立即提供炮火支援！”
“你們！”
李彌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他看了看一臉有恃無恐的何紹周和梁筱齋，轉身拂袖而去。
與此同時，子高地
一枚照明彈飛上天空，將幾個企圖偷偷摸過來的日軍照的現了形，接著中國軍隊陣地上各種火力瞬間劈頭蓋臉的壓了下來，將這幾個日軍打成了馬蜂窩。隨後，凶猛的火力戛然而止——這些經驗豐富的老兵們不會去浪費自己的彈藥，都在用最少的子彈給日軍最大的殺傷。
蕭雲山則駐守在8連的位置，這個連的位置正好處於突出部，在之前被潰軍衝垮了一部分人，再加上硬抗了日軍的進攻，全連包括連長在內，僅剩18人，卻依然死守陣地。現在，他則瘋狂的尋找罐頭盒子，鋼盔，或者是子彈殼之類的東西扔在自己的陣地前，作為讓日軍行動時發聲的工具——一旦他聽到聲音，就用發射照明彈，以此來節約照明彈。
“蕭參謀，這援軍什麽時候到啊！”
8連長高建國有氣無力的問道。
“堅持住，堅持到明天早上，李師長，阿不，李副軍長已經把他的警衛連調上來增援了，我們撐得過去！”
蕭雲山為他打氣道。
“蕭參謀，要不您讓我們連先撤下去吧，咱們還有兩個連在兩翼，我們連撤下去吧，鬼子再來最後17個弟兄也都沒了，給我們連留點種子吧。”
高建國用哀求的語氣說道。
“高連長！兄弟有命令在身，別外為難我，我不是督戰隊，但是也奉命禁止所有人後退一步！”
蕭雲山用嚴厲的語氣說道：“我和這幾個師部警衛連的弟兄就紮在這裏了，戰鬥到最後一人。如果高連長帶人撤下去，我們隻有戰死在這裏的份。不過我想到時候師坐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操！”
高建國這下子也死了心，親自操縱起機槍準備射擊。
在這個漫長的夜晚，榮一師3團的官兵們又兩次打退了日軍的偷襲，直到第二天早上都牢牢的守在陣地上。
1944年8月21日清晨
隨著一陣炮火聲，82師和103師完成集結的幾個團再次衝上了子高地，從榮一師3團陣地一旁衝了上去。隻是此處的日軍已經完全撤離，讓他們撲了個空，未能殲滅日軍。不過這也不影響他們再次在子高地上升起了青天白日旗，也不妨礙何紹周在向上級的報告中記載了子高地“失而複得”的情況。
蕭雲山也終於從藏身之地站起身來，返回師部報告情況——他的報告認為日軍士氣雖然受到一定影響，但是還是會堅持作戰，這場戰鬥還需要起碼十幾天的時間。聽到報告的李彌和何紹周都皺起了眉頭。
隨著子高地的收複，針對小鬆山和大埡口的戰鬥再次開始。
李彌顧不上和何紹周扯皮，親自率領榮一師向這兩處據點發動了猛攻。官兵們按照之前的方法采用土工作業一個一個的接近日軍堡壘，然後一個一個的拔除……
1944年8月25日。
隨著榮一師官兵在小鬆山和大埡口的歡呼，這兩處日軍據點已經被拿下，鬆山最後的主峰已經暴露在中國軍隊的麵前。
李彌總算是鬆了口氣，隻是還沒等他往上報功，就接到了一封來自蔣介石的措辭嚴厲的電報，裏麵痛斥他們這些將領們進展緩慢，未能按期攻克鬆山。
這封電報同時也傳達給了衛立煌和何紹周。不過好在衛立煌是個明白人，他特地囑咐何紹周不要操之過急，委員長那邊，他去周旋，第八軍要按照自己的戰術和節奏進攻，爭取以較少的犧牲來換取最大的戰果。
有了衛立煌的保證，何紹周也安了心，他先是又向衛立煌要來了大量的炮彈，又從後方又調來103師309團加入了戰鬥中……
1944年8月29日 鬆山日軍前敵指揮部
鬆山日軍指揮官金光惠次郎中佐正在此地觀察，等待著中國軍隊最後的進攻。
現在的日軍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所有部隊已經銷毀了自己的光學器材或者其他重要設備，文件，信件和密碼本也都已經銷毀。甚至連那些陣亡士兵的骨灰都被偷偷埋在這裏，等待將來的人來挖掘。
鬆山的日軍死傷早已經超過三分之二，而且現在堡壘裏的駐軍現在也隻有一部分在位置上，剩下的都吸取了子高地的教訓，開始瘋狂的繼續挖地，希望能夠修建一條反地道的壕塹來防止自己像子高地一樣被爆破。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由於TNT炸藥有限和任務時間太緊，中國軍隊已經沒辦法再進行下一次地下挖掘和爆破了，隻能采用傳統的炮火定點炮擊，土工作業外加士兵肉搏的手段來拿下日軍的陣地。
不過，出於對蔣介石限期的緊張和對鬆山主峰附近陣地的位置預判，中國軍隊再次祭出了自己的155MM榴彈炮，開始向著鬆山前沿的日軍指揮部開始轟擊。
隨著一陣陣如同天崩地裂的炮擊，日軍前沿指揮所所在的地堡被十餘枚155MM炮彈準確命中，連同附近的坑道一起塌了下去。金光惠次郎連同這裏的數十名日軍全部被活埋在這片廢墟中。
失去了指揮的日軍頓時陷入一片混亂，被進攻的第八軍官兵連續奪取多個堡壘。繼任的真鍋邦人少佐急忙調集部隊死守，這才勉強擋住了中國軍隊的攻勢。
不過，情急之下的真鍋少佐和部下犯了一個大錯誤——竟然用明碼向緬北的56師團部發出了求援的請求。這份求援請求也毫不意外的被軍統截獲，讓中國官兵對鬆山之敵的慘狀也有了明確的了解。尤其是對其剩下的兵力也有了基本認識。
得到消息的蔣介石急不可耐的向何紹周下了命令——必須於第二天掃滅殘敵。
這次何紹周算是豁出去了。9月2日，他將自己的司令部轉移到子高地的廢墟中，嚴令各部隊務必於第二天殲滅殘敵。衛立煌也發來命令：
“鬆山殘餘之敵為數甚少；目前全局成敗，轉捩點全在鬆山；限該軍於本日將鬆山及大寨之敵全部肅清，不得藉口先後及顧慮任何犧牲；如逾限未能達成任務，著將負責之師長、團一起押解長官部，以軍法從事，該軍長亦不能辭其責！”
然而，戰況並不隨人願，雖然李彌的榮一師步步為營，但是其他部隊的毛病依然依舊。
9月3日，103師309團攻占日軍陣地後未能做好警戒，竟然又被日軍一個夜襲丟了陣地。衛立煌怒火中燒，直接下令何紹周槍斃309團團長陳永思。但是鑒於該團長是何紹周派係的人，所以何紹周還是放過了他，讓他戴罪立功。
9月4日，陳永思率部奪回陣地，何紹周還來不及鬆口氣，當天晚上，陣地再次被日軍一個偷襲奪取。
由於無兵可派，何紹周不得不向李彌求援。李彌立即下令榮一師3團派兵增援。
榮一師3團多日激戰，也早已經死傷慘重，而且自身任務很重。但是軍令如山，團長趙發畢親自率領警衛員20餘人前往增援，與309團殘部一起又把陣地奪了回來。
這一次，死傷慘重的日軍再也組織不起反擊了。
蔣介石的期限已到，但是鬆山還未能拿下，何紹周不敢向蔣介石報告，親自到一線督戰，中國軍隊的包圍圈越縮越小。
9月7日，已經走投無路的真鍋邦人少佐下令處決了自己所有的傷員和慰安婦，然後率領剩下的不到100名日軍向中國軍隊發動自殺式衝鋒。隨即被中國軍隊的機槍和炮火全部消滅。鬆山主峰上飄揚起了青天白日旗。
至此，鬆山之戰終於以中國軍隊的慘勝告終。
鬆山日軍守軍共計1250人全部被殲滅，無一漏網，是日軍的一次“玉碎”戰。而中國軍隊先後投入3個軍5個師的兵力，死傷高達7700餘人（國軍自己公布的數字，實際可能更大）消耗物資更是天文數字。鬆山變成一座“鬼山”，據說路過的人經常能聽到那些來不及收拾的屍體堆中發出的恐怖呻吟聲。
何紹周終於鬆了口氣，向衛立煌和蔣介石發出了已經收複鬆山的電文。很快，蔣介石的嘉獎令也傳了下來，準備為何紹周授勳。
鬆山子高地 第八軍軍部
“軍座，名單擬好了！”
參謀長梁筱齋拿著一份名單走了過來，上麵密密麻麻的名字是這次戰鬥的立功人員，當然，為首的自然是何紹周，梁筱齋，往下是82師和103師的各級長官，自然也有那個提出爆破鬆山的劉棟臣，甚至309團團長陳永思也因為英勇作戰而被上級表彰。然而，裏麵唯獨不見李彌和榮一師官兵們的名字，仿佛整個榮一師壓根沒參加過這場戰役。
何紹周仔細看完了這份名單，然後拿起筆，在上麵蕭雲山的名字上重重的劃了幾筆，將這個名字塗掉後遞還給了梁筱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