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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義俠

  兩船相撞,好像小學生撞姚明, 金總的小學生貨船頓時歪倒, 對面的姚明巋然不動, 只是有點懵, 不知道這個貨船是搞什麼事情, 三個船沉默地圍觀小學生瘋狂跳水。


  這時候也別管什麼大義不大義了逃命要緊, 李記者還在吱兒哇亂叫, 金總一把拖過她丟給鍾小四:「帶著李小姐快跑!」還好自己在澳洲經常潛泳,水性OK,背上露生也跳水逃命。金總想起自己的四千件繃帶,就此葬身魚腹,簡直心在滴血。


  不要緊的,金總忍著眼淚想,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跑啊!


  ——跑得掉嗎?

  船上驟然一聲怒吼:「全抓了!」登時看見一群黑衣人如箭入水, 其水性之好, 難以盡述, 只說他們不用兩手划水,單用腳在水中行踏, 步浪踏波, 如履平地, 個個手中高舉武器,全是雪亮利斧!


  又聽船上惱火道:「抓住一個捆一個,再跑腿砍了!」


  求岳一邊刨水一邊向露生道:「卧槽是中國人!還好還好!」


  好你奶奶個腿兒啊……中國人對你也不友好, 話沒說完,一人挨了一棍子,全暈了。那頭鍾小四背著李小姐也沒跑掉,打暈抓走。


  真是全軍覆滅啦!

  四個人被捆成粽子,帶進大船的房間里。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你看我,我看你,水淋淋的四隻落湯雞。


  這船室豪華非常,暖氣燒得洋洋如春,內壁盡鋪絲絨,深紅耀目,碩大的水晶燈光華璀璨,照得四個人眼暈。對面擺了一張太師椅,虎皮褥子墊著,地下還襯了一塊整熊皮。椅上大馬金刀地坐了一位大佬,黑綢馬褂,戴一副地主老財常用的小圓眼鏡,蓄著一字刀須,沉著臉打量四個小把戲,金總心想,噫,這好像留鬍子的鄧超。


  鬍子鄧超道:「敢撞我的船,膽子不小。」


  四隻菜雞不敢說話,抖抖索索擠在一起,弱小,無助,又可憐。


  鬍子鄧超又道:「撞船的時候倒是很勇敢。」


  大佬我們錯了,不是我們要撞啊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是船先動的手,ball ball U饒命!


  鬍子鄧超見他們一副慫樣,鼻孔里冷笑一聲:「說吧,你們哪裡來的,誰指使你們行刺?」


  金總扛不住了,非常可憐地抬起頭:「沒有行刺啊大哥,我們運貨的……」


  李小姐也道:「我們的船轉舵失靈了……」


  大佬:「那你們跑什麼?」


  李小姐很委屈:「我們以為你是日本人。」


  大佬:「……?」


  李小姐:「我想跟你同歸於盡。」


  大佬:「……」


  屋裡屋外站了一堆黑澀會大哥,全發出爆笑,金總心裡崩潰,大姐你可快閉嘴吧!大佬眉毛一橫:「笑,笑你娘個X!」


  大家又不敢笑了。


  不能讓這個戲精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金總怕鬍子鄧超要把他們大卸八塊。看鬍子鄧超不緊不慢地點了一根雪茄,李小姐總算智商上線:「我們是援助上海的民眾團,他是安龍毛巾廠的廠長,我是救國日報的記者。」


  「我是金忠明的孫子,她是李榮勝的女兒。」金總在旁邊補充:「我們是去上海給淞滬守軍送繃帶的。」


  「李榮勝?」大佬捏著雪茄,「開雜貨店那個,李金蛤|蟆?」


  耀希趕緊點頭:「他是我爸爸。」


  大佬又看金求岳:「金忠明……張靜江那個跟屁蟲啊?」


  金總慫了吧唧地,也點頭。


  大佬將他們二人端詳一遍:「你們兩個倒是配就的夫妻,一樣的沒有腦子!」


  李小姐和金總突然嫌棄!


  金總勇敢地舉手——手捆著,從繩子底下艱難舉爪:「報告大佬,我跟她不是男女朋友!」


  李小姐也舉爪:「我們是純潔的男女關係!」


  大佬眯起眼睛:「男女關係還純潔?」


  李小姐:「……要配至少也是旁邊這個袁牧之啊,為什麼要給我配這個傻子?」


  金總怒道:「我也不喜歡戲精啊?!」


  李小姐大怒:「金求岳!你把我的船都撞壞了!你說誰是戲精?!」


  大佬捂著頭道:「都閉嘴!」


  大佬叫過人,吩咐幾句,那幾人點頭出去了。這裡他嘬著雪茄,踱了幾步:「金忠明的孫子向少來上海,李榮勝幾個女兒,也都是大家閨秀,你們幾個不三不四……」他忽然看一眼露生:「你是做什麼的?」


  露生一直安靜跪著,沒敢說話,此時見問,規規矩矩抬起頭來:「我原是春華班唱戲的,我姓白,這次是陪我們少爺去上海援軍。」他綁在地上,不能叩首,禮貌地俯身鞠躬:「我們一行路過,冒犯純屬無意,雖不知大人是誰,還望您海量汪涵。」


  大佬挑眉道:「這還算是個會說人話的。」他看一看露生:「好像看過你。」又聽他聲音清亮婉轉,是伶人的嗓子,想起聽人說過金忠明的孫子確實養了個戲子。不覺好笑極了,心道李榮勝和金忠明怎麼養了這麼一撥糟心孩子,倒不如個唱戲的知書達理。


  李小姐卻道:「叔叔,你不認識我們不要緊,我已經認出你了。」


  大佬「唔」了一聲:「你認識我?」


  「剛才船下沒認出,要是認出來我就不會撞了。」李小姐如數家珍:「你曾刺殺徐國梁、張秋白,又任安徽宣慰使,上海灘就是黃金榮杜月笙也要讓你三分,大家說的暗殺之王就是你,連蔣主席你都敢動手。一二八的時候你和蔡將軍、蔣將軍一起聯合抗日,你就是斧頭幫的王——」


  大佬微笑起來,輕輕按住她嘴唇:「小丫頭片子,話真是多。」


  耀希頑皮地眨眨眼。


  大佬又看金求岳:「文禮不如戲子,見識不如女孩兒,金忠明個無用的東西,生你個無用的孫子!」


  金總:「……王叔叔說得對。」


  干啦!老子又做錯什麼啦!


  他和露生不知對面打什麼啞謎,不過心下也知這人姓王了。剛出去那幾個人此時回來房間,在王大佬耳邊低語幾句,王大佬笑道:「還真是繃帶,都搬去空的船上吧。」便叫人鬆開求岳四人:「金公子,李小姐,非是王某人有意為難,要不是你們一頭撞上來,今天本也無事。我看你們逃得可疑,所以抓上來問一問。」


  李耀希拍拍身上的水:「能見王叔叔一面,簡直榮幸極了,我能採訪您嗎?」


  金總真想把她嘴給縫了,王大佬卻不見怪,也不理她,只安然道:「去叫人拿些乾淨衣服,給金公子李小姐換上,再做幾個什麼,鵝肝!牛排!弄些西洋菜來,叫他們好好吃一頓。」


  求岳見他溫和,鼓起勇氣道:「王叔叔,我們帶的人,也請你放了他們。」


  王大佬看看他,又是一笑:「糊塗種子!你們沒事,他們當然也沒事。傻得沒有二兩腦子,義氣倒還存著兩分。」


  求岳撓撓頭,四個小學生你推我我推你,都笑了。大家嘻嘻哈哈地去換衣服,鍾小四窘迫道:「我去找丁大哥他們。」耀希將他手一拉:「去那兒幹嘛?跟著我又有吃又有喝的,你剛才救我,就跟著我混嘛!」


  鍾小四臉更紅了。


  這裡王大佬看求岳緊緊地抓著露生的手,饒有興味地吐了一個煙圈兒,又看鐘小四護在李小姐前面,更好笑了。


  少年兒女,甚是有趣。


  他江湖中人,最重義氣,原本不怎麼喜歡金求岳,見他說話知情重義,臉色也好看多了,想想今晚也是一場奇遇,原本是回來密謀暗殺,誰知碰上這幾個愣頭青的娃娃,還嗷嗷叫著要去上海!

  一時見他四人換了乾爽衣服出來,飯菜也端上來了,看他們狼吞虎咽地吃飯,自己握著雪茄道:「在這裡吃飽喝足,去船艙睡一覺。繃帶,我替你們送去上海,明天我叫人送你們回家。」


  李小姐立馬不幹了:「王叔叔,我們也想跟你去上海!」


  王大佬蹙眉道:「胡鬧,你知道上海是什麼情況?就憑你們幾個人,還好是遇到了我,要是如此冒冒失失,就走水路,只怕沒到上海就被軍艦擊沉!」


  耀希倔強道:「騙人,我前幾天剛從上海回來,江面雖然有敵人,但我們的軍艦也在巡航的。」她放下刀叉:「我要親眼看到物資交給十九路軍,或者第五軍,不然我不放心。」


  「放屁!我王某人難道還貪你這兩個繃帶?」


  求岳剛才不說話,和露生靜靜聽著,見王大佬不高興了,唯恐耀希聒噪得罪人,連忙拉住她:「李妹妹別吵,王叔叔不會騙我們。」他心裡其實也想去上海,只是王大佬說得嚴肅,他不好意思硬麻煩人家:「王叔叔,繃帶是我們攢錢捐的,比不上杜月笙他們捐700萬,但到底是我們一片心意,你能幫我們送到,我替安龍廠的工人們謝謝你。」


  「杜月笙算什麼東西?」王大佬嗤鼻道:「我看你們冒死行船,不比他700萬差!」


  大家心中皆是一喜,這話有戲。


  求岳大著膽子道:「王叔叔,你這麼厲害,你帶我們浪一次上海灘好不好?我們就跟著你,絕對不搗亂,我們遠遠看著就行!」


  耀希也在旁邊賣萌:「對嘛王叔叔!青幫我見過了,不過如此!斧頭幫那麼強,你讓我們見識一下嘛!」


  露生和鍾小四都在旁邊PIKAPIKA地看著王大佬。


  王大佬看看這四個小把戲,忽然心中一動:「你們四個,童男童女?」


  四個人臉全紅了,面面相覷,問這個幹嘛?

  大佬見他們臉紅,顯是未經人事,都是處子,正碰在心上,沉吟又沉吟:「既然是童男童女,說不得這是天意。」


  他叫過人來:「江灣那邊幾個爺叔(領頭的)?幾多水草?」


  那人見他黑話相問,也以黑話相答:「烏魚(小船)二百個,底佬(伙徒)一千來個。」


  王大佬點點頭:「叫雨農等我兩天,說我去去就回。」


  那人抱拳而下,求岳見耀希在旁邊吐舌頭,偷偷問她:「雨農是誰?」


  耀希小聲道:「戴笠。」


  金總:「……!」


  這個電視劇里聽過的!


  王大佬站起身來:「也罷,我們走江湖的,不能不信邪。江上這陣義波,是叫你們遇上我,老天叫你們帶話給我,是讓我再取白川義則的人頭。」他微微一笑:「就帶你們走一趟,話說在前面,見殺見剮,可不許哭!」


  四個小把戲集體歡呼。


  這天他們乘著王大佬的快船,一路波濤無阻地揚帆上海,幾個人累極了,都裹著毯子,靠在船艙里睡著。唯有求岳憂心不寐,醒來走到船舷邊,想摸根煙抽,放在濕衣服里早已打潮,望望天邊白浪逐鷗,已經是薄暮時分,忽然看見王大佬獨在船頭,望著夕陽抽煙。


  求岳覺得他的樣子很像那些歷史劇里的人物,但演員很難演出他滄桑沉鬱的氣質,也演不出他平靜之下難掩的殺氣。他本人就像一把血腥的利斧,是包裹在錦緞華服里的,冷峻的鋒芒。


  他迎著夕陽,看上去滿是憂思。


  王大佬也看見他了:「這就睡醒了?」


  求岳走到他身邊去,大佬問他:「雪茄會不會抽?」


  金總感激地接過雪茄,嗨皮地爽了一口。他見大佬心事重重,不好拿了煙就跑,趴在他旁邊的船舷上,仰臉呆看。


  王大佬含著煙,見他傻樣,笑起來了:「你家按理說應該不窮,怎麼這麼小氣,就捐這點繃帶?還親自押去上海,張靜江的臉都給你們這幫龜孫丟得乾淨。」


  求岳摸摸頭:「我們家被蔣介|石處罰了,現在是什麼錢都沒有了。」


  他油滑鬼精,聽李耀希說眼前這人連蔣光頭都敢動手,可見他在面前也沒有必要敬稱蔣公,又聽說杜月笙黃金榮都怕他,其實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誰,只是人家既然不肯說,問了也沒什麼好處,按捺又按捺,還是忍住。


  王大佬看他一眼:「窮成這樣,還捐東西?」


  求岳不敢隱瞞,老老實實,把前因後果都告訴了,王大佬越聽越是味兒,覺得金忠明這孫子雖然一副熊樣,骨子裡倒是很有情義。又問:「跟著你那個小戲子,是你什麼人?」


  金總尷尬了。大佬你是叱吒江湖的風雲人物,不要這麼三姑六婆好嗎?


  大佬見他窘迫,不由得驚奇:「你沒有碰過女人,難道男人也不敢碰?」


  金總要尬死了。


  大佬:「金忠明一家這是個什麼種?騸過的馬還是天閹的騾?」


  金總想跳江了。


  大佬:「必是你那個娶過格格的老頭瞎他娘的戳事,回來我給你主張,你就在我船上辦了他。」


  金總要哭了:「王叔叔我謝謝你了,這種事情我自己來就好了,拜託你不要管這些屁事了好嗎?」


  大佬:「……」


  金總捂著眼睛:「順便問下你有沒有多餘的棉花可以賣給我啊?」


  大佬:「……有,你要幾船?」


  金總忽然驚喜!


  「有多少我要多少!」


  王大佬嗤之以鼻:「有多少要多少?老子要上海灘所有的棉倉,宋子文也不敢放屁,你買得起?」


  金總慫了,想了又想:「一萬件……一萬件我買得起。」


  大佬覺得自己今天可能是腦子進水,怎麼跟這麼個智障聊天?見他眼巴巴地拱爪看著,生氣地噴了一口煙:「上次杜月笙賠給我的船,裡面倒有幾件棉花,不知是一萬還是兩萬。你拿去吧。」


  金總驚喜道:「多少錢?」


  大佬簡直想讓他立刻就滾了:「你這兩個破錢,不要拿來噁心我。」


  金總想跪下喊爸爸!


  王爸爸!愛你!


  是夜,四人跟著王大佬,靠近上海江灣。四人趁著夜色,登上來迎接的小船,再定睛一看,幾乎頭皮發麻,原來波浪中烏麻麻的全是梭魚小艇,成百上千,船頭間或露出一兩把斧頭的銀光,像魚怒張的鱗。


  王大佬道:「看見沒有?再往前去,就有日軍。你們的貨船要是經過這裡,只怕聲音都沒有,就拿去餵魚了。」他換了一身短打,小腿臂上都露出精悍的肌肉,刻著數條猙獰刀疤。又問李耀希:「誰給你們出的主意,開貨船來?」


  耀希噘嘴道:「我的主意。」


  求岳背鍋道:「是蔣光頭扣著紗布不許我們送到上海,李妹妹沒辦法,才把船借給我。」


  大佬冷笑一聲:「無能敗類,自己坐在崑山縮頭王八,連小民百姓的東西他也貪吝。你們不怕死,往這裡來,可知道崑山蘇州其實駐軍百萬?可憐小蔡將軍提頭賣命!」


  求岳不覺氣憤填胸,此時才知錯怪了石瑛。王大佬惡聲道:「姓蔣的人頭,老子遲早要取,這一仗贏了便罷,輸了,我教他橫死街頭!」


  四人都咋舌,耀希不知好歹,又在本子上狂記,金總趕緊按住她的狗爪,王大佬一眼看見:「按什麼?儘管寫去登報!我殺他一次,難道不敢殺他第二次?不止他蔣中正,告訴白川義則也擦乾淨脖子,他若識相滾回日本,我禮貌送他紅木棺材,他在上海多留一天,老子早晚叫他五馬分屍!」


  白川義則正是此次侵華寇首,這話說得殺氣騰騰,若從別人口中道出,也只當是狂話,唯王大佬冷聲一字一句,字字如刀,夜色中只見他面目猙獰兇惡,竟是餓虎架著金絲眼鏡,四人不覺汗毛聳立。


  更驚人還在後面。


  此時夜半兩點多鐘,他們駕著小船,在外江遊盪了大半夜,從望遠鏡里看見軍艦漸漸回港,只有望哨的日軍在岸上瞌睡。


  王大佬一聲號令,百隻黑船都無聲無息,趁著夜色穿梭一般激水而過,又似毒蛇浪中潛游。金求岳在港片中都沒見過這種刺激的場面,又是興奮又是害怕,緊緊抓著露生的手,露生怕極了,也伏在船艙中不敢動作。


  只有李小姐沒有眼色,悄咪咪問道:「王叔叔,我們是要靠岸去打他們嗎?」


  王大佬不說話,將手一指,叫他們仔細看。原來烏沉沉的水中也全是人頭,都頂著蘆管,不知是幾千幾百人!

  也不知這裡發了什麼號令,不聞聲響,只見遠處銀光一閃,兩人躍水而出,兩把白亮亮的斧頭當空劃過,岸上兩個日軍頹然倒地,露生舉目一看,幾乎嘔吐出來,原來那兩人項上已空,人頭不知去向!舉斧的二人退身入水,一瞬間隱入茫茫煙水之中。


  王大佬一言不發,只坐在船中抽煙,倏然間岸上此起彼伏,鉤拉索拽,幾乎如同打翻龍宮,魚妖龍神都騰躍出水,凡銀斧所過之處,一個人頭不留,日軍橫屍岸上,血流滿地。這裡船夫駕船就走,百隻黑船靜得鴉雀無聞,閉眼聽去,彷彿是春水夢波一般柔和。睜眼再看,黑船隊行過河灣,猶如蜈蚣過地,岸上儘是屍體。四人顧不上害怕,越看越興奮,激動得都扒在船頭,又不敢出聲。


  從未見過這樣狠辣的夜襲,真正殺人於無聲!

  露生不覺暗聲道:「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耀希也激動道:「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詩上書上寫的大俠,他們今天親眼見到了!


  別說是白川義則,就是現在要殺蔣光頭他們也堅信不疑,要是能這樣打仗,日本人豈不死光光?!


  王大佬自坐在船頭,悠然自得地吐了個煙圈。


  這裡小船清空了水道兩邊的日軍,急速拐進河汊小道,求岳趴在船上,也不知自己到底去了哪裡,唯聽兩邊水浪急拍船幫,顛得好像秋名山賽車。漸漸槍聲響起,四面照明彈通天徹地,這裡百隻黑船快如飛針,只進不退,大家只當是日軍追來,又怕又急,唯恐水裡的兄弟們慘遭毒手,船越走越快,連炮聲也聽得見了,四人全顛得要吐,只怕給大佬暴露目標,都強忍著不動。


  忽然船停了,水浪拍得四個人都吐出來,四面燈火通明,聽見王大佬含笑道:「蔣將軍,有勞迎接!」


  大家欣喜極了,冒頭一看,原來都是自己人!

  岸上為首的一人,身姿英挺,只是負傷憔悴,正是蔣光鼐。蔣光鼐微笑道:「果然斧頭幫沒有幹不成的事情,殺了多少人頭?」


  王大佬惡笑道:「這人頭也配老子來數?都在水底餵魚!要不是你那邊拖住主力,我這裡怎能痛快宰人?」又指船上:「幾個小癟三,給你送了四千個繃帶,都在船上,我還給你們帶了一些葯。」


  水裡的人都跳上岸來,七手八腳卸貨,此時方知原來船上都是繃帶藥品。


  金總自覺第一次見歷史名人,激動得卵顫,耀希更是舉起相機一通狂拍。大家從船艙里探頭探腦,兔子一樣咧著嘴傻笑。


  蔣光鼐笑道:「這裡是交戰區,再往前就是日軍前線了。多謝幾位小兄弟、小妹妹,我還要回去指揮部,恕我不能多陪。」


  王大佬點點頭,向艙中道:「你們看也看了,經歷也經歷了,留在這裡是給將軍添亂,回去了!」


  耀希沒機會採訪,在艙里打滾撒潑,金總還記得打個call:「蔣將軍!我愛你!一輩子為你做傻逼!蔣將軍!放心飛!蔣粉蔡粉永相隨!」


  大家幾乎把船都笑翻了,露生羞恥欲死,死活按住他少爺的嘴,金總還要高喊一聲:「我們是安龍毛巾廠粉絲團!」


  那一夜是金求岳畢生難忘的一夜,他記得江灣殘破的水岸,記得隆隆不絕於耳的炮聲,記得斧頭幫神出鬼沒的殺機,也記得蔣光鼐在岸上扶槍而立的微笑。他在回去的船上問李耀希:「這個王大佬到底是誰?」


  耀希道:「上海斧頭幫幫主,王亞樵。」


  求岳鼻腔里充滿敵寇的血腥氣味,也充滿硝煙濃郁的氣味,可他只覺得興奮,望一望露生,兩人眼中全都含淚,不是悲傷,是激動。


  他回望夜色中的江灣,遠處就是廟行鎮,那裡淞滬守軍正為中國而戰,為他們所有人的希望而戰。


  黎明,也正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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