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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歸舟

  在俞振飛看來,白露生或許是傳習所最好的負責人——誠然, 他的資歷不夠深, 技藝也不夠純粹, 介乎於北昆和蘇崑之間, 他走的是張小福改良后的路子。但和穆藕初的觀點一樣, 他也認為露生時間多、精力旺盛, 難得的既通崑曲、又沒有任何生活上的壓力, 甚至也不追求大紅大紫於菊壇——他是真正的閑雲野鶴,翅膀上鑲金邊的。


  俞振飛勸沈月泉:「這種養尊處優的通達人,錯過一次,就沒有第二次了,師父既然能放下張小福的事情,能否也同樣放下南北派別的成見?」


  沈月泉默然片刻:「別的不說, 這個人身上掛著生意, 又不是長住蘇州, 你們一個在北平、另一個在南京, 今天高興聚在一起, 明日一散,蘇州剩下誰?」


  「也未必一定要在蘇州辦事。」


  「你要把傳習所遷去南京?」沈月泉有些心涼:「崑山腔自古就是發源在蘇州。」


  「不是遷傳習所。」俞振飛推開窗子, 放些涼風進來:「這兩天我們談論了一些招生的思路, 明卿說得對——徒弟不是求來的, 應該由我們選拔才對。」


  當時他們三個人商量傳習所的事情,先就收徒的標準討論了半天,其實是振飛和露生討論, 另一個吃瓜。求岳聽了一會兒,說:「我覺得你們思路有點問題,又要招徒弟、又要改良劇目,兩件事都很費勁,為啥不合在一起做?」


  那兩個都有點兒呆:「合在一起做?!」


  金總兩腿一盤:「搞娛樂圈,得有個完善的運作思路,懂吧,首先你得確立一個正確的營銷路線。」


  金總好歹是玩過娛樂產業的男人,用現代的眼光來看,崑曲是缺乏曝光,觀眾又被京劇和評劇分流,在收入下跌的情況下更加佔據不到好的舞台,以此惡惡相循,粉絲基礎就會越來越弱。


  現在的沈氏兄弟,自己都湊不齊一個完整的班子,演出也是在茶園酒肆的小場地,前輩的資源都虐絕還談什麼奶後輩,後輩是腦子被門夾了才會來拜師吧。


  收不到學生簡直太正常了。


  「現在要做的,是把崑曲往外推,不管有沒有人聽,曝光先上去。」求岳搖著大蒲扇道:「蘇州地方太小,不是個唱大戲的地方,我建議把傳習所遷到南京去。」


  民國不是21世紀,沒有網路和電視來縮短觀眾距離,所以金求岳覺得,要攢粉,至少應該把舞台選在人口繁盛的大城市裡。


  21世紀的一線城市是北上廣,民國目前的一線格局是上南北——上海競爭太激烈、北京又是京劇的大本營,權衡之下,南京其實是最好的舞台。


  它遠比蘇州繁華,又對崑曲有良好的接受度。


  「他說的也有點道理。」露生把西瓜插上銀簽,一一遞給他們:「須知南京有個不同的地方,就是高官眷屬甚多,裡面有不少姨太太之流。她們這些人是不懂大雅,卻愛時髦,是個捧戲的大部隊。」他向求岳望了一眼,「這些年我在南京能唱起來,並非全因為我唱得好,一來是他願意捧我,二來也是因為這些肯花錢聽戲的人多。」


  俞振飛微微頷首,他應程硯秋之邀去往北平,也是這個用意。淺水養不得海游龍,東西再好,拘在小地方也旺不起來。無論崑曲京劇,都是進宮奉聖之後才有今時今日之地位,京劇得西后垂青,又走出了國門,所以地位更加穩固,崑曲沒能走出這一步,因此衰落也是必然之理。


  蘇州靈秀之地,可以發雅韻之先聲,但要說廣揚清音,還是要走出去。


  俞振飛沉吟著,將玉笛敲在手心:「但要遷去南京,就勢必要拿出一個好的劇目。只怕要編一出新戲才能壓得住陣腳。」


  「不用那麼急。崑曲這個半死不活的德行,屬於搶救了也暫時起不來、不搶救也暫時不會死,沒必要給自己那麼大壓力。」求岳掰著扇子道,「你們先來南京,衣食住行我負責,就盤個場子慢慢唱。得月台也行,大華戲院也行,你們這個水平,就算沒個大爆也能保證穩定有客源。」說著,他把扇子在手裡一拍,「只要人氣慢慢回來,那徒弟根本不用愁。你火了就會有人來抱大腿——到時候還煩什麼招不到徒弟?估計招生還得搞海選呢。」


  要說清談雅論,金總實在上不得檯面,但說到揣摩市場、招徠顧客,座中恐怕沒人能比得上這位新任的商會會長。


  俞振飛聽他說了一遍,也覺甚合心意,忽然見求岳拿著個大蒲扇,偷偷學自己的樣子,他兩人一個拿的是妃竹摺扇,氣度自然瀟洒,另一個卻是豬八戒扇灶,白瞎了個玉麵皮囊。俞振飛忍俊不禁:「話說得很有道理,不過明卿你學我幹什麼?」


  金總:「……」你姿勢很帥學一下不可以嗎?

  真是不比較不知道,平時挺少看見露生跟業內帥哥站在一起,來杭州這麼一比,頓感人般配是靠氣質,人家兩個站在一起就很偶像劇,自己站在旁邊像帶資進組的。


  挫男也是有夢想的,金總也想那麼風流儒雅地跟露生般配一下嘛。


  心裡想,不好意思直接學,金總:「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


  黛玉獸掩口笑道:「你明明就有啊。」


  金總:「……還能不能做朋友了?」


  俞振飛笑道:「要學我教你,這不必偷師。」


  金總夾著扇子就跑。


  企劃案就這麼出台了。為了維持蘇州和南京的平衡,也出於對崑曲發源地的尊重,最後的版本是把南京作為培訓基地,優秀學員才有資格選派往蘇州接受強化訓練——這就是把蘇州變成了崑曲的朝聖地,對未來的學員,是個激勵制度。


  也給足了穆藕初和沈月泉的面子。


  俞振飛向他師父道:「眼下我要先回北平,您善於度曲,又能笛能琴——」他踟躕道:「露生想邀您去南京小住,常常見面,要排新戲也好商量本子。」


  沈月泉聽了,也挑不出什麼毛病,只是心中覺得這個白老闆溫柔中亦頗有心計。俗話說見面三分情,他是知道自己不太願意京昆合流,因此用了這個緩兵之計,天長日久地好打感情牌。再一者自己在他那裡住著,新戲必然要說話,如此一來即便作了什麼改動,也是大家一起擔責任。


  這就叫蘇崑界的老人們無話可說。


  看他柔柔弱弱的,這事情做得真是滴水不漏!

  沈月泉無奈道:「小五,你想沒想過,這個班子要是成了,你這是在給姓白的做嫁衣裳。」


  俞振飛明白他的意思,也了解他的擔憂,沈月泉久在菊壇,行當里勾心鬥角利用人的事情看得太多了,雖然憐憫露生,只怕他又是第二個張小福,把自己這些有名的笛師琴師騙去,再叫俞振飛來抬轎——無非是怕他借勢盜名而已。揚唇笑道:「師父小看我?要說程梅這等紅遍大江南北的人物,今日或許還壓我一頭,若是我連白露生的場子也鎮不住,那就是我白學了這麼些年的戲!」


  這話風輕雲淡,說得極是瀟洒。


  沈月泉默然無語,他望著這個徒弟青春俊秀的面龐,英姿秀雅,很像他父親,又多一點小虎的桀驁。


  良久,他拍拍俞振飛的手:「罷了,應了你就是——但願他沒這個歪心!」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沈月泉要回蘇州先行安置,約定了十月趁秋涼到南京。俞振飛自回北平去,露生和求岳便乘了家裡的船返航句容。


  來時也是水路、去時也是水路,教求岳想起穆藕初說的話:「幸好有個運河,一個錢塘江把杭州鐵路弄得不大便利。」


  鐵路對工業社會來說,真的蠻重要的,至少現在是不能指望高速公路。金求岳沒忘記時間已經離37年越來越近,他想過要把工廠向更安全的華南或西南轉移。


  問題是內陸交通很不便,現在移,對生意肯定是有影響。如果有一條鐵路連通江浙和西南,那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不過誰知道未來怎麼樣呢?


  從河面上收回目光,見露生在旁邊懶著打盹兒,金總手又賤了,在他頭上彈腦瓜崩兒,道:「你怎麼又睡了,白天也睡晚上也睡,瞌睡蟲啊?」


  露生嬌慵道:「晃悠悠的叫我睡一會兒不行嗎?」抱怨著,還是坐起來,忽然見眼前紅艷艷的一碟果子,不覺展顏一笑:「哪裡來的?好水靈!」


  「剛買的時候才好玩,叫你起來,你懶貓一樣死著不動。」


  求岳剛見外頭行船的小販,小小的船上嫣紅翠綠、運的皆是太湖上的果蔬桑麻,就叫船工買了兩簍紅心李子。最有趣是交易的時候,兩邊船上也不搭跳板,就伸一條長竿,綁著錢過去,那頭就綁兩簍果子過來,釣魚一樣。求岳叫留下一簍,回頭給金忠明送去,餘下一簍挑了尖兒,就著河水洗凈,拿來給老婆獻寶。


  露生看他皮也不剝,啊嗚大口就啃,不由得嗔道:「好沒吃相!河水到底不幹凈,又沒人和你搶,丟了那個,等我給你剝。」


  「你懂個屁。」求岳笑道:「現在這河又沒污染什麼的,最乾淨。」


  露生掩口笑道:「乾淨?你不見多少往來船隻,什麼尿桶痰盂都往河裡倒——」


  「哎求你了,影響食慾的好吧?」


  露生「嗤」地一笑,不慌不忙地拈了李子,拿手帕擦凈了剝皮,求岳就枕在他腿上扯閑話——這對話內容既無營養也無聊,還無節操,別人行此浩渺煙波之中,好歹也談一個「夜深客子行舟處、芳心事、簫聲里」,金總只問「我們晚上怎麼搞、在船頭,在船里?」


  露生拿李子塞他的嘴:「我算是明白了,你叫我起來就是讓我剝果子給你吃——使喚我也就罷了,又拿這些淫邪話來調笑我,你的嘴爛了!」又推他:「起開,一大片的席子你不睡,卧在我腿上,熱死了。」


  金總賴著不動,含著李子道:「倒有個事情問問你,鍾小四去上海,算代表我們家,要給他準備點什麼衣服錢之類的?這個規矩我不懂,你計劃一下。」


  「他去上海做什麼?」


  求岳坐起來:「李耀希跟我借人,我是真服她,什麼事情都敢幹,她要不是個大小姐,估計分分鐘劉和珍君。」


  當天酒會散了,穆藕初和他約了兩天後同往杭州。金求岳在上海閑著無事,就去找李耀希玩耍,看看她在上海都搞些什麼——不料去她那裡一看,居然是在辦印刷廠。


  廠子也是小小的一間,悶不透風,李耀希穿著工裝,在地上里指揮調度,又有個矮小男人在旁和她說話,兩人說的都是日語。


  矮小男看求岳過來,好像知道他是有名的商人,直挺挺地鞠躬問好。


  金總看他那個姿勢就覺得怪怪的,再聽他說兩句半生不熟的中國話,心裡更不痛快,拉過李耀希問:「你怎麼跟日本人玩上了?」


  耀希不以為然地看他一眼:「日本人怎麼了?他又不是軍人。」


  金總:「……?!」說好的一起抵制日商呢朋友?


  李小姐張牙舞爪地忙完一圈兒,看金總很鬱悶地站在一邊,把亂蓬蓬的馬尾重新紮好,口裡咬著牛皮筋道:「你現在怎麼跟我爸一樣,一點思想也沒有。他是除了賺錢什麼也不問,你是跟狗一樣見到日本人就咬。」她拿下巴向日本人一指:「那是內山書店的老闆,內山完造,周先生托他來給我幫忙的。」


  「……哪個周先生?」周|恩|來嗎?你別嚇我啊!


  耀希真服了他的文盲,看他摸不著頭腦,歪頭嗤笑道:「我真懷疑你那劍橋博士是假|文|憑——哪個周先生?魯迅啊!」


  「……卧槽。」金總簡直要對李小姐肅然起敬了!

  李耀希在南京的報社做得不甚順意,又因為文章和採訪的事情和她父親大吵一場,乾脆自立門戶,搞一個自己的印刷廠。內山告訴金總:「李小姐想要辦雜誌,又沒有印刷廠願意承接,所以跟我合資,領一個日資的頭銜,這樣很多事情就方便處理。」


  曲折到要借日本人的名義辦廠印刷,可想而知這些雜誌是個什麼性質。


  耀希捏著煙,望天吐圈兒:「日本人侵略我們,偏偏帶來進步思想的也是他們,別的地方買不到的書、賣不了的雜誌,只要放在日商的書店,那就高枕無憂。沒人敢審查、也不敢沒收——你說這個世道奇怪不奇怪?」


  求岳但笑不語,覺得李耀希談不上偏激,只是左得讓人擔心,但想到她交往的這些文人,又覺得這實在沒什麼好詫異的,國家不幸詩人幸,文人總是比其他行業更敏銳一點、尖刻一點,亂世的風聲鶴唳中,他們是最要求思想自由的那一派。


  不料露生聽見「魯迅」二字,居然嗤之以鼻:「我當是誰,原來是那個瘋子,怎麼你把這個人看得這麼重?」


  金總:「……?!!」


  黛玉獸就是虎,魯迅菊苣你都敢罵,金總心道你真是無知者無畏,老子是學他課文長大的好不好!

  露生見他懵懵的不語,皺皺鼻子道:「那人好像成天地活在油鍋邊兒上,多大點事情就愛和人跳腳,他文章好不好,姑且不論,就說他瞧不起男旦,這點我就不服他。」


  這真是聞所未聞,金總也不友邦驚詫了,盤腿笑道:「他什麼時候diss過男旦?」


  露生和他陶熔久了,「anti」、「diss」,都大略懂得,將剝好的一個李子遞給他:「你不知他在報紙上,總是愛批評梅先生,說他黛玉的扮相不好——」


  周菊苣好些年前在報紙上發文,其實並不是譏諷梅蘭芳,不過是談論照相的閑話,只不幸中間指名道姓地提到梅蘭芳《黛玉葬花》的電影,說「萬料不到黛玉的眼睛如此之凸,嘴唇如此之厚」,這電影還是馮六爺掏錢辦事,拍得很是用心,哪容得旁人這樣譏誚?一時間引得梅黨破口大罵。


  黛玉獸這個小記仇狗,想必當年也是原地爆炸的腦殘粉之一,這年代沒法粉絲控評,也沒有魯迅微博給你問候全家,只能氣哼哼記在心裡。他過目不忘的人,快十年了,居然還能把這篇仇恨文章倒背如流,把周先生攻擊梅先生的實錘一扔,自以為鐵證如山,叫金總笑得說不出話。


  露生不許他笑,把李子皮朝河裡一丟,妙目一瞪:「虧他也是個讀書人,難道連意為上形為下的道理也不懂得?梅先生容貌是不像黛玉,但演戲這種事情,強在意韻神似,他怎好強詞奪理,攻訐人家長相呢?照他這樣說,容貌圓潤的就不許扮黛玉,我這樣的就不許演貴妃?這也太可笑了。」


  「明星的不就得接受觀眾diss,就是放在現代,演員也得忍這些啊。」


  「別人罵都可,偏偏他這個人,說話尖酸刻薄,叫人看著來氣。」


  金總更想笑了:「那你讀過他其他文章嗎?」


  「送給我我也不看,自己還沒考個秀才,成天寫些白話,討沒見識人的噱頭,諒他這種人,也沒有什麼好思想。」黛玉獸嬌蠻道:「不許你幫他說話!」


  求岳心下憮然,這個世界原來是這樣看待魯迅的,「尖酸刻薄、喜歡跳腳」,因為說了梅蘭芳兩句閑話,他其他的文章也就這樣被忽略了。大多數時候,人們只關心自己眼前的世界,而對救亡圖存只是泛泛。


  再看黛玉獸,又覺好笑,蔫頭巴腦了這些天,萬不料魯迅先生能讓他戰鬥起來,可見學醫救不了中國人,只有追星能救。從床上蹦下來笑道:「窩裡橫,湯胖子罵你的時候你光知道哭,這些破事上你倒是戰鬥力很強。」


  露生將臉一紅:「罵我可以,辱我們行當就不行。」


  太陽落了,河風拂面清涼,幾如碧波流過面上。求岳拉了露生的手,兩人走到船艙外,「李耀希幾個月沒回家,跟她爸爸也是互不搭理,現在錢都用在印刷廠上,工人和管理上就有點東拼西湊,所以才想從我這裡借人。」


  「說到底還是個大小姐,平時再怎樣俠女,真要辦起事來,沒人使喚還不是干著急?就借她也無妨。」露生低頭想想,「只是小四太嫩了點,恐怕不中用——力氣倒是有的。」


  「一個印刷廠,有幾個能幹聽話的工人也就夠了。我感覺她是不好意思開口借錢,所以問問你,有什麼委婉的辦法,讓小四把這個錢帶過去。」


  露生懂他的意思,只是心裡碰起一件模模糊糊的舊事,越想越疑,要說又恐壞了李小姐的名聲,乾脆按下不提。


  求岳見他踟躕,以為他有難處:「不能給嗎?」


  露生看他是全然沒察覺的樣子,淺淺一笑:「沒什麼,只是你這樣粗枝大葉的人,漸漸也知道體貼人了。」


  求岳笑道:「我體貼你,你也沒發現啊。」


  露生一時不解他的意思,求岳靠在船舷上,忽然也有點難為情,拿香煙來掩飾:「剛才看見外面晚霞挺漂亮的,我覺得你喜歡這些——」


  月光、晚霞、鳥語和花,他其實對這些浪漫的東西沒什麼見解,只是因為愛上浪漫的人,所以情不自禁地,也會留意浪漫的細節。


  曾幾何時,他們之間的對話是簡單的你和我,一艘小船,兩個人的小世界,漸漸地船也大了,帆也大了,他們的談話里,大半是談別人的事情、別人的生活,因為強大了就要學會去照顧別人。


  露生忽然發現自己要的其實並不多,一點共見夕陽的柔情,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他目不轉睛地望著求岳,想說什麼,又覺得此時的心境無需言表,只是燦然微笑。兩人在甲板上迎著餘暉,回首見霞光沉沉在靜流之上,這一條歸舟如同梭子織過綢緞,輕盈地從奼紫嫣紅的晚霞里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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