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天涼王破
「我只是心疼那些糧食。」宋悅沒看見玄司北異樣的神情, 滿心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之所以在他面前這樣說,是想試探他對燕國的態度。她收回目光,揉了揉他的腦袋,裝作不經意的提起,「昨夜我看著城頭的火焰,想了很多……聽到那些喊打喊殺聲,說不害怕是假的。身為一個燕國人,骨子裡流淌的還是燕國的血,如今燕國陷入危難,我只想儘可能的助燕國渡過難關, 即便……」
說到最後, 似乎是想到了城破的那一幕,她的臉色白了白:「聽說有些喪失人性的將領, 攻破城池之後,會把婦孺……」
一根指頭按上,堵住了她後面的話。玄司北斂去眸中如同毒汁般氤氳的黑,細密的眼帘半掩著眸,露出的笑容, 完美得無可挑剔:「別說了, 宋悅。不會的。」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就算只是為了宋悅, 他也不會讓洪家軍踏入城池一步。他要把她好好保護起來。
宋悅見他一臉堅決, 心下一喜。
果然, 俗話說得好, 兒子隨娘……她已經表明自己的立場, 他也在她的潛移默化之下,對保衛燕國不那麼排斥了?
【哪兒來的俗話,而且他根本沒認你吧喂……我怎麼覺得……他想保護燕國的原因不是這個?】
宋悅:不存在的,你個系統怎麼會明白人類的情感世界。他選擇站在我這邊,是因我教育得當。估計現在他已經在我的教育下,從反派的道路拉回了正軌,成了個三好公民。
【那個小反派,夢裡的三好公民吧……】
宋悅依然覺得自己的思路沒毛病,之所以費盡心機想要收養玄司北,就是想用關愛感化他,讓他別誤入歧途,走向發動戰爭篡位謀私的反派道路。現在看樣子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半,只要假以時日,他真的打心底為燕國好,那就是她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功成身退?什麼鬼?】
宋悅:其實他認不認我這個乾娘,都不要緊,只要我沒把他教歪就行。時機成熟的時候,他一心為國,不再需要我教,我就可以拋去這個身份,專心做我的小皇帝。
【……玩失蹤?萬一他把整個燕都給掀了怎麼辦?】
宋悅:反正這世道也亂,無故失蹤的人多了去了,實在不行就裝作遠行一趟,騙他說我已經死了……這事兒不急,到時候再見機行事也行。
玄司北在她耳邊答應著她:「我知道宋悅對燕都有感情……畢竟這是生養你的地方。宋悅很想去前線幫忙吧?不可以去。」
宋悅一瞪,他立馬接道:「不……不可以親自去。宋悅想做什麼,由我代勞便可。我這些天都會守在城門,盡心儘力。」
見他如此乖巧,宋悅也放了心,摸摸他的臉,揉揉頭髮:「乖。」
玄司北眼神一軟,這才心滿意足的轉身離去。踏出家門的時候,他已恢復了冰冷與嚴厲,喚出錢江,決定親自過問縱火之事,將王二小姐處理妥當,再回城門口。
欺負宋悅的人……都不能輕饒。
……
宋悅窩在自己的房間,等外面的氣息走遠,四下無人時,她把門一關,打開了飛羽的傳信。
沒看幾行字,臉上一黑。
信上說的倒是件喜事,從字裡行間都能感受到飛羽的成就感。畢竟她搶到了先機,先司空彥一步派飛羽到魏國去收糧,被司空彥后一步派去魏國的曉清,空手而歸,這些都是她知道的。
飛羽如願以償,以低價收到了糧,飛鴿而來的時候,說是運糧的車隊已經在回來的路上,即將要過九龍灣的大山。
她估摸著掐算了一下,心態就有點崩壞。
這樣算著行程,那豈不是今天晚上就能到城郊?飛羽帶的可是一整個車隊,運送糧食的車很笨重,路上極其容易遭人劫擊,她雖然叫他聘請了最好的鏢局護衛,平常山賊劫匪無可奈何,但軍隊就不一樣了!
飛羽剛剛入境,洪家軍也反得突然,看他信上所說,似乎根本不知道洪家軍駐紮在燕都外的消息——如果他的車隊到了城外,被洪家軍堵截了怎麼辦?
【……】
【可能這就是命吧,天時地利人和。】
宋悅黑著臉把信捏成了個紙團,往地上一摔:「朕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把肥肉送到敵人的嘴裡頭?!」
【冷靜點兄dei!你不會想這個時候出城接人吧?會被打死的……比起糧食,還是性命重要吧……】
宋悅:我的糧食已經被燒了十分之一,飛羽的那些,就算白送給魏國我也不會讓洪媛拿到!
本來固守城池的好處,就是消耗對方,現在飛羽的那些糧食相當於天大的補給,是她花銀子買下的東西,怎麼能給敵人免費搶了去,反過來打她的城?世上沒這等好事!
她重重一拍桌子,迅速提筆寫了封信,綁在信鴿的腿上。不過想來飛鴿傳書已經晚了,今天白鴿飛到的時候,他估計九龍灣都已經過了,如今,等飛羽再收到她的消息,估計都已經走到了洪家軍控制的範圍里。
得趕緊行動,以防萬一!
……
飛羽的那批糧,是以「宋悅」的名義在魏國收的,記在她的名下。因為這層關係,如果她想出城替飛羽通風報信,絕對不能動用皇宮裡的人,以免被發現她這個身份。
正是因此,事情才有點難辦。
宋悅有點後悔玄司北走的時候沒拉住他。現在擺在面前的有三個選擇,一是找兒子疏通人脈,開城門,二是找司空彥,三是回去動用皇帝的身份下旨,但這樣太麻煩了。
系統的武功秘籍只給了拳腳功夫的招式,輕功在下卷,還沒解鎖,因此,城牆的高度,光憑她一人是上不去的,而她也不認識什麼武林高手。唯一見過的玄虛閣主?那是偶像,可遇不可求的。
宋悅出了門,最後還是準備去找玄司北講講道理。雖然他很可能壓根就不同意她出城。
但做兒子的,總得聽老子的話吧?
【宿主為什麼在這件事上總有種迷之自信……】
宋悅:???
不知為何,此時,街道上已經站了不少平民百姓,她隨便拉了個路人打聽,一問之下才知道,這才一會兒的工夫,王二小姐火燒糧食的事兒就已經傳開了,至於消息的源頭,是相國大人。他不僅在百姓面前揭穿了王二小姐這件事,還順帶把她從前做的種種壞事翻了出來,數完罪狀,三日行刑,在此之前,便將人綁在了菜市口。
宋悅很明白玄司北的套路。以王二小姐的性子,最怕的不是死,是死前面子落地。這下被綁在菜市口,恐怕要出盡洋相。
得,她還沒記著仇,他就已經開始展開報復了。
不過她還是要說一句——真是大快人心。
想到玄司北可能就在菜市口,她也跟著人流走了過去。
以前走這條道的時候沒覺得,今天似乎異常的擁擠。或許是王二小姐縱火燒糧一事犯了眾怒,百姓不知道燕國還有餘糧,都把她當成了叛國投敵的千古罪人。遙遙望去,菜市口中央一個檯子上綁著王二小姐,此時正被爛葉子和臭雞蛋砸。
見到她來,垂著腦袋的王二小姐忽然抬頭一瞪,目光彷彿能殺人。
守在她身邊、在民間頗有威望的沈青城,對著眾人輕輕一笑,在玄司北的眼神授意下,用毛筆蘸了特製的墨,在王二小姐的臉上寫下一個小楷,「罪」字。隨後收了筆,依然帶著文人的氣質,淡笑著退回原位。
宋悅嘴角抽了抽。
好像玄司北的手下人……也都和他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反派氣質?
那特製的墨水她是聽過的,今天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據說這種用於刑的墨水含有一種特殊的物質,能吸引鳥兒來啄……想想就很恐怖。
不過,經縱火一事,民眾肯定陷入了被圍困而無餘糧的恐慌之中,她如果能在這時候拉著飛羽的糧入城,或許能起到振奮人心的效果。
宋悅的目標不是王二小姐,理所當然的無視了她像是要殺人的眼神,轉向玄司北。玄司北會意,特地從人群中走出,獨自去了偏僻處等她。
「特地來找我?」玄司北很意外。不過,心中那種被重視的感覺醞釀發酵,讓他眉宇間都帶著幾分柔和。
是對她才有的柔和。
「我……」宋悅有點難以啟齒,不知道怎麼說明,垂眸,臉上微微有些發燙,「我有事想求你幫忙……」
「宋悅想要什麼,儘管開口便是了。」玄司北從未見過她如此軟語,心跳快了幾分,滿口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