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皇叔
宋悅後退的動作映入玄司北那雙漆黑鳳目中,讓他嘴角的笑意更加意味深長, 在她看來, 就更詭異了。
「皇上怎麼不坐?」他的目光掃向她的脖頸, 在看到高高豎起的領口時,啞然一笑,彷彿知道了什麼。
宋悅及時把表情調整回來, 戰戰兢兢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掩飾道:「相國大人真是一點聲息都沒有, 剛才朕還以為這裡沒人, 嚇了一跳……」
玄司北輕輕垂眸, 那抹怪異的笑容依然保留在嘴角,在奏摺上勾勾畫畫的那隻沾滿濃墨的毛筆,卻無意識地加重了力道, 暈染了一片濃濃的黑。
呵, 姬無朝……宋悅不惜以生命代價為你鋪平道路,你就是這樣對待她的么。昨晚夜宿後宮,和妃嬪打得火熱, 怕是連宋悅這號人都不記得了吧。
怎麼辦……好想用最殘忍的刑罰, 讓他感受到徹底的恐懼,讓他後悔……
宋悅生怕他打著在朝中作亂的主意,輕輕掃了一眼他正在處理的政務,卻沒發現他的批文有任何異常, 心下疑惑的很, 又不方便明著問他。
剷除玄司北勢力的問題暫且擱置, 等他走了再行吩咐,而有關糧價上漲的奏摺如今疊在玄司北手上,她只好寫起了給睿王的信。
如今的情形,就像是身邊坐了頭虎視眈眈的豹子,要是沒有人能震懾他,指不定什麼時候他就能伸出爪子撓她一下。
【你自己說的,睿王指不定也是個想謀權篡位的,到時候豺狼虎豹牛鬼蛇神都來了,宿主,我真的很擔心你啊……】
宋悅:管他是不是想要這個位置,先震懾住玄司北,讓他不發兵對付百姓就夠了,至於廟堂這些殺人不見血的鬥爭么,他儘管來。
只有看清形勢,才不會處處受制於人。睿王的事總有一天要解決,她無法逃避。
「那個,最近的糧價變高了?」她伸手想去拿他手邊地方官呈上來的摺子,心裡掐算著時間,果然,三個月的旱災已經初現端倪。
玄司北沒有阻止她的動作,只冷冷看著她把摺子拿走。
那奏摺上寫是有關糧食產量的彙報,宋悅從中推敲著合適的時機,一面尋思著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豐厚的餘糧,順便勒索一下其他幾個國家;而玄司北想的卻是燕都的糧食。
已經很久沒下雨了,這些天里,燕都之所以不受乾旱的影響,百姓之所以沒有絲毫恐慌,完全是因為宋悅拼盡全力捐出的那些糧食支撐,不然,官倉只靠那一點點稅收,早就斷糧了。
如今宋悅已經不在了,姬無朝卻能享受到她出生入死換來的東西……思及此,他的敵意更重了。
可也正是因為宋悅,他廢除了原定計劃。他有不損傷百姓一分一毫的辦法。
他不僅要姬無朝讓出這個位置,還要讓他在百姓間名聲倒地,要他在所有人面前失望。宮變的計劃正在籌備,而他會一點點滲透,讓宮變之計變成以他為正義、抗拒姬無朝□□的行動。長老們對此並無意見,只要他能坐上最高的那個位置,那麼燕國的百姓今後就是楚國人。
「皇上應當關心的,不是這些。」玄司北又拿了一疊摺子,「這些都是要緊事,皇上且親自處理——皇上這副表情是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宋悅僵硬著臉,看著他的面孔在眼前滿滿放大,心跳得越來越快。
不正常,他太不正常了!剛才握筆的時候連指節都泛白,寫字十分用力,看上去對她仍有怨氣……她的教育又失敗了?
先前穿著隱身衣在崖頂,聽他一個人嘀嘀咕咕保證發誓,她光欣慰去了,現在仔細一想,他好像說的是將遺民安頓好,似乎有讓楚國士兵們隱居種田的意思,但並沒說過不復仇!
他要是復仇,得有百八十種方法才對!
「看皇上的臉色有些差,龍體耽誤不得……」玄司北精緻的面容忽然變得溫柔至極,甚至到了一種詭異的地步,那雙鳳眸直勾勾看著她的臉,忽然伸手將她刻意豎起的領口剝下,「這身龍袍不是立領,哪個不懂規矩的宮女給皇上穿的?」
說話間,他的目光一路掃向下,毫無阻礙地在她脖頸邊發現了一處淤青的痕迹,眼神一暗。
宋悅:!!!
極其明顯的,周遭的空氣溫度下降了不少,玄司北眸中溢滿了暴風驟雨的預兆,死死盯著那一處淤青,嘴角勾起了一絲冷笑:「……難怪皇上今天心不在焉,臉色不好。」原來是昨夜和妃嬪放縱太過。
想到這裡,他心中便不由自主滋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一旦接近姬無朝,對宋悅的思念就越發頻繁,看到姬無朝的每一秒,都能聯想到她。而他越是想念宋悅,就越是覺得姬無朝不值得她如此付出,看到姬無朝如今依然是在後宮放縱享樂,看到他脖頸上那處痕迹,心中就越是酸澀難忍。
「愛卿別誤會了!朕今天精神好著,剛才不是和睿王寫了封信嗎……」宋悅只覺得頸部一片涼颼颼的,心下有點不妙,連忙搬出睿王這個強援,轉移他的注意力,「按照日子,皇叔也走了很久了,朕又是個念舊的人,難免有些思念之情,這才分了神。」
好險……昨晚她生怕自己女子身份被拆穿,和那如饑似渴的小姐姐玩了好久「捉迷藏」的遊戲,最後好不容易糊弄過去睡了,愣是沒讓她摸著自己的一片衣角,更別說是在脖頸這個敏感的地方。
要說罪惡的源頭……是玄司北自己吧!那天她在他背上撓掐了幾下,他也亢奮非常,十分用力。精疲力竭之後,她身上各處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原本看上去只是微紅而已,可是姬無朝這具身體實在嬌弱,兩天之後,就轉為了明顯的青色。
宋悅臉色黑了,身體輕輕一晃,繞開玄司北的掌控,回到桌邊。玄司北仍然盯著她脖頸處那一抹淤青,不知在想什麼:「睿王么……」
那就再解決掉一個麻煩人物。
宋悅斜了他一眼。
呵,害怕了吧?
害怕也沒用,睿王本來就距離京城不遠,被她寫信一催,這幾天估計就能趕來。
……
因為清楚玄司北計劃的詳細情況,宋悅特意吩咐飛羽和李德順除掉他在燕國的內應。
她做得很小心,為了讓他以為這是巧合,特地拉著飛羽詳細吩咐:「東南邊的這幾家商鋪的位置我都給你標好了,這些都是一些武功不低的精銳,暗殺也好,帶地痞無賴攪渾視線也好,反正讓他們的店開不下去,把他們趕出燕都,懂嗎?」
飛羽深深看了她一眼,二話不說便照做。
李德順那邊,她也特地囑咐了一遍,讓他盡量分各種手段對付西北邊的暗樁,別讓他們察覺到是一群人所為。
在睿王浩浩蕩蕩的軍隊來到燕都之前,飛羽和李德順那邊就有了消息,奇怪的是,他們所見所聞,和她掌握的玄司北的計劃有些不符,人數顯而易見的少了許多,而且多半都沒有留意,很輕易就被趕走了位置。
玄司北也安分得有些詭異了,更可怕的是,他對燕國朝政比原來還更上心,要說他原先只是為了掌權才頻繁光顧御書房的話,那現在就真的是在處理各種大小事務,而且,那些批註她都仔細看過,沒有哪處是對燕國不利的。他的發兵計劃,也遠遠超過了時限,暗處也沒一絲動靜。
宋悅迷惑了。
這天,她穿著一身隆重的明黃色,帶著許多官員站在城頭,看著城中人頭攢動,心情複雜。
在她那封加急信的作用下,睿王終於來了。
宋悅展目望向遠處,睿王的軍隊已經到了燕都腳下。身邊,一襲白衣的玄司北和以往一樣,雖然從穿著上看,怎麼看怎麼像是一朵純潔無垢的白蓮花,但那陰鬱深沉的危險氣息讓她毫不懷疑,如果氣場有顏色,那他整個人連芯兒都是黑的。
蒼天啊……
【每次看宿主表面淡定心裡卻一副痛哭哀嚎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
宋悅:大地啊……我覺得我寫信叫皇叔來,是個錯誤的決定,冷漠.jpg
【為什麼?】
宋悅:我叫他來,是以為玄司北要帶兵來謀反!結果他帶回來的那些兵,李德順都查過了,全是原裝的禁衛軍,沒有被他的人頂替,一個都沒有!如果玄司北根本不打算帶兵打過來,那我還冒著被皇叔謀害的風險把他軍隊叫過來幹嘛?
【……】
【別那麼悲觀嘛……萬一皇叔是個好人呢?】
宋悅:……只能賭一把了!
以前姬無朝在皇叔心裡的印象,估計就是爛泥扶不上牆,以至於看上去很容易被揉捏。如果是最壞的結果,她就主動示弱,立馬挑起玄司北和皇叔之間的矛盾,讓他們對付著去,說不定還能漁翁得利。
【可他們也精明得很,要是反應過來,知道幕後黑手竟然是宿主,那豈不是要炸……】
想到這個結果,宋悅瑟瑟發抖:我覺得……應該……不會這麼恐怖吧?就是想吞他們點軍隊而已……
說著,睿王的軍隊已經進了城,走在最前方的人,容貌與姬無朝有幾分相似,只是更顯沉靜,處變不驚。
宋悅捏著下巴點了點頭。
是個帥叔叔,顏值滿分,果然是姬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