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錦衣衛最近清凈了不少。


  從前是逆臣太多,清理的頭都是大的。


  可如今……連主動送上門求抄家的都有, 冥思庫也隔三差五就要清空一次, 好像沒他們什麼事兒。


  當然, 皇上還是要盡心盡職的輪班保護好,畢竟陸大人可是三番五次的叮囑過了。


  輪值的一溜人正聚在樹下喝茶聊天之時,遠處突然走來了一個人。


  他官袍纏著銀帶鈒花, 腰佩葯玉官符,赤紫織盤雕花錦綬隨風飄揚。


  靠在牆邊的老校尉抬頭一看, 竟是平日上朝時伴在皇上左右的那個秘書郎!


  「喂!還玩呢!還不收拾下面見虞秘書!」他忙啐了口中的草葉, 喝道:「規矩呢!」


  幾個後輩忙不迭站起身來,看著那略有些陌生的年輕男人行了個禮。


  虞鶴垂了眸子, 聲音如在冰窟里浸過了一樣:「肖千戶, 叫上你那十二個弟兄,佩了刀跟本官走一趟。」


  他怎麼知道我姓肖?

  那絡腮鬍子猛地抬起頭來, 瞥見他身上錦繡燦爛的官袍補子, 只咽了口唾沫,忙不迭應了一聲。


  十二個錦衣衛立馬湊齊了, 整齊劃一的站在那裡, 只是看向虞鶴的表情都略有些複雜, 畢竟他可不是這個地方的人。


  「張瓚勾結宦官,貪庸鬻爵,專結宦官, 纖悉必知, 得為之備。」


  虞鶴聲音沉著, 緩緩抬起頭來冷硬道:「他現在正在府中飲酒作樂,你們隨我過去之後,先擒住人,再抄家。」


  幾個錦衣衛面面相覷,只硬著頭皮出了官署,與他一起翻身上馬。


  那頭的張瓚正喝大了,還在抱著歌姬胡言亂語。


  其他幾個有意巴結他的小官也湊在旁邊,一個個都醉眼朦朧,還在說著葷話行酒令。


  只聽「嘡」的一聲,門被一腳踹開,虞鶴寒眸一抬,直接揚手道:「全都綁起來!」


  「遵命!」


  十三個錦衣衛如蝙蝠般散開,當即把這些官員都束縛住。


  「去搜他的房梁和檐側青瓦,」虞鶴側眸道:「金條都藏在那上面呢。」


  幾個錦衣衛雖然行動如風,其實心裡訝異極了。


  這虞大人看起來眉清目秀,又是弱冠之年,怎麼辦起事來比陸大人還清楚。


  「你你你是誰!」那張瓚還沒醒過酒來,被五花大綁了都不住的掙扎著,跟豬玀似的叫喚道:「老子可是兵部侍郎——」


  「怎麼幹活的?」虞鶴根本沒有理他,而是涼嗖嗖的看了眼那試圖制住他的錦衣衛。


  對方雖說都四十來歲了,被這一眼盯的後背發涼,忙不迭就找了團抹布塞到他嘴裡,又給手腕上系了個螃蟹結。


  虞鶴這一趟下來,所有的懼意都憋在心裡,什麼都不敢表露在臉上。


  他提前準備了三天,甚至把錦衣衛里上上下下的人名全都背熟了,只怕今日怯場。


  還好沒有。


  那張瓚看見家裡的金條古玩全都被裝箱封存的時候,終於醒過酒來,瘋狂的想要磕頭求饒。


  虞鶴心裡把所有的情緒都竭力壓著,只在所有人都清掃完畢之後再揮袖離去,領著他們回了官署。


  這一去一來,竟只要了半柱香的功夫。


  張瓚和其他那幾個小官自然是扔去牢房等手續了。


  可虞鶴這麼一鬧騰,自然驚動了上下的各種人。


  指揮同知李壽陽一瞥見這架勢,忙不迭出來迎接,心想怕是皇帝那邊有意借兵,才鬧了這麼一出。


  「虞秘書這次來,有失遠迎,多多見諒。」


  虞鶴抬起頭來,神情不卑不亢:「不必,以後還會常來。」


  李壽陽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仍道:「這是什麼意思?」


  虞鶴並沒有與他廢話,只給他看了眼自己的腰佩,抬手行了個禮,就去了陸炳指給他的辦公之處。


  名簿再看一次,確定自己手下有多少人,直接喚那個老校尉全都叫過來。


  老校尉見慣了雷厲風行的架勢,卻沒見過這樣年輕的鎮撫使,只忙不迭的應了一聲,就急匆匆的前去叫人。


  各部各衙門的地方都極大,大到可以修築花園,掘個池塘,甚至給官老爺們建個專用的書齋住所。


  虞鶴挑了個寬敞的地方,看著大幾十號人集齊了,那指揮同知也匆匆趕來了,才拱手道:「李指揮,微臣初來乍到,需要跟下屬們交代幾句,可否?」


  李壽陽知道他是皇上的人,可是死活也想不明白這人怎麼就突然來了錦衣衛,還要接管這一大票人。


  要知道,自從陸炳幾頭跑之後,這錦衣衛的權力在無形的往自己手裡走。


  可是現在這虞鶴突然就下調於此,聽說宮裡的職位還保留著,明顯是要分權的節奏啊!


  「不礙事,不礙事,」他堆著笑,依舊不敢得罪這冷冰冰的少年:「我就在這晒晒太陽,你繼續哈。」


  虞鶴回過頭來,背著手不緊不慢地繞著他們走了一圈。


  這些人,雖然早就被陸炳馴的服服帖帖,可未必服他。


  「我不會武功。」他慢條斯理的開口道:「體力也不比你們好。」


  「單純論體質耐力,也就那樣。」


  「但是。」他腳步一頓,聲音里沒有任何的感情:「真正能蔭庇整個錦衣衛的,不是你們,而是我。」


  話音未落,多個年輕力壯的男人臉上已經掛不住客氣的表情,不屑的神情幾乎溢出言表。


  「你們都自以為是皇帝的耳目,是嗎?」虞鶴抬起頭來,突然笑道:「那有誰清楚,張璁桂萼家都有幾個兒孫,如今分家幾府?」


  幾個人面面相覷,竟然沒人能答得上來。


  「誰家同誰家婚娶,禮金塞了多少,那位大人去典當鋪里三文錢買了尊秦朝的青銅鼎,又有誰知道?」


  虞鶴站定,語氣里流露出與他氣質截然不同的嘲弄:「各位,倒是說給本官聽聽?」


  許多人面上浮現出惱怒與不甘,卻沒有人敢開口。


  「錦衣衛如今看起來輝煌無雙,可站得越高,盯著的人越多。」他似乎並不能察覺那些抵觸和惡意,只慢慢道:「你們拉了多少人下水,就有成百上千倍的人盼著你們死。」


  「現在,我再問你們。」


  「這個衙門之中,掌握最多情報的,是誰?」


  誰擁有了最多的信息,誰就站在了最有利的地勢上。


  這些看似無用的信息,都將成為每一個人的把柄。


  虞鶴揚起下巴,宛如變了個人似的冷笑道:「是本官。」


  「陸統領也好,李同知也好,真正深入這朝廷之中,陪伴在皇上左右的,是本官。」


  他抬手撫著腰側的綉春刀,聲音寒徹冰涼:「如果低頭,就永遠服從。」


  「誰若是有有異議,刀給你,現在就殺了我。」


  所有人靜默無聲,明顯反應了過來。


  這錦衣衛得罪了多少人,確實是可想而知的。


  每一個官員都有黨羽,都有親屬,那麼還有多少人處心積慮的想弄死他們,也肯定相當的數目驚人。


  他們原以為自己身為皇上的耳目,掌握了天下最隱秘的消息。


  沒想到,這看似清瘦而年輕的秘書郎,無論氣度風采,都不輸於任何人。


  虞璁打了個噴嚏,一瞅這乾清殿里,冷冷清清的連豹子都沒有。


  哎,都翅膀硬了啊。


  他抱著老父親般複雜的心態站起身來,突然想找陸炳去草地上放風箏。


  娃兒們估計也三四歲了,可是自己手頭還有好多事情沒有搞定。


  比方說現在完全沒有頭緒的白銀問題。


  國防要管、公共衛生問題要管,白銀問題也要管。


  一個國家的經濟,是等同於心腦血管動脈般重要的存在。


  但是打一開始,明朝的經濟就亂七八糟的。


  首先是老朱同志決定發布紙鈔,但是他老人家並沒有讀過什麼《現代經濟學》之類的重要教材,認為印多少就可以花多少,所以紙幣開始瘋狂貶值。


  那些印花鈔的大人們也很無辜——皇上要印這麼多,他們哪裡敢說不啊。


  然後到了永樂年間,這鄭和下西洋,帶回來多少的黃金白銀。


  於是白銀又大量流入,物價開始嗖嗖嗖的漲。


  等到了嘉靖年間,一切都一團糟了。


  由於這幾百年裡跟錢有關的事情都亂來,哪怕官府鑄幣了,老百姓們也不信任,開始廣泛採用更為原始的做法——以物易物。


  這錢原本是用來便利民眾,可是如今毫無公信力,連制錢都不被認同了。


  這個時候,只有金銀是實打實的,想要回收貴金屬同時發行紙鈔,簡直是難上加難。


  到底是用錢幣還是用鈔票,到底中央銀行該不該成立,成立之後又該怎麼搞,簡直可以讓人想禿腦袋。


  皇上嘆了口氣,吩咐黃公公端杯梅子酒來。


  冰涼又有些燒灼感的酒下了肚,人反而清醒了過來。


  這種經濟問題,讓自己一個文科生來搞,完全是在為難我小叮噹。


  「黃錦,你幫朕把戚靈給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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