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眼
第三十一章
楚昭昭手臂都快揮酸了也沒招到一輛車, 就在她打算網約車的時候，穆際雲突然出現在她身邊, 問：「你在幹嘛？」
楚昭昭略微詫異，不知道穆際雲怎麼突然就冒出來了, 「啊？哦……我打車啊。」
穆際雲說：「去哪兒？」
楚昭昭老老實實回答：「南郊區第一醫院。」
穆際雲轉身的時候，說：「走吧，我送你。」
這語氣，根本沒有要給楚昭昭拒絕權利的意思。
楚昭昭滿腦子疑問, 但她沒有時間多想, 眼下有人幫忙她不可能拒絕, 於是便跟著他上了車。
遠處的祁清樹看著他們, 一臉莫名，問穆際澤：「這是怎麼回事？」
穆際澤攤手：「我怎麼知道？」
反而是一旁的劉彤看明白了一切，走到路邊打車。
穆際澤連忙走過去，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劉彤說，「君無情, 妾無意, 師兄以後就不要再亂點鴛鴦譜了。」
穆際澤有些尷尬地看著她。
劉彤又回頭對祁清樹說：「祁爺爺，我就先回家了，您路上慢點兒。」
*
待車開上了城郊告訴，楚昭昭才從明明又進醫院的消息中鎮定了下來。
她從後視鏡里看著穆際雲，發現他抬眼后又立馬移開了眼睛。
穆際雲微微側頭瞟了她一眼, 「你這麼著急, 是家裡人生病了？」
「嗯。」楚昭昭說, 「我妹妹生病了。」
穆際雲沒有說話，楚昭昭又問：「穆老師，你今天怎麼在那兒？」
「我吃飯。」
「哦……那你今晚不忙吧？」
「我要是忙現在你還能在我車上？」
「嗯……謝謝。」
車裡開了空調，溫度較低，但楚昭昭還是覺得周身熱氣騰騰。
她現在可怕跟穆際雲獨處了，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讓她安定不下來，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只能一隻手撓著另一隻手的掌心。
特別是像這種時候，兩個人安安靜靜的，空間又狹小，她就總想跟他說點兒什麼，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幸好這樣的時光，總是飛快。
很快到了醫院，楚昭昭飛奔下車，到前台問了病房，然後又急忙上樓。
她找到護士告訴她的病房，一推開門，看見楚明明躺在床上，手裡翻著一本畫冊。
楚明明看到楚昭昭來了，眼裡有喜悅，可是嘴角卻撇著：「姐姐，我跟你說了不嚴重的，你不用大晚上趕過來。」
楚昭昭走過去，摸了摸楚明明的額頭，又見她臉色還好，就知道這次確實不是特別嚴重。
其實楚明明突然進醫院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但是楚昭昭至今還不能淡定地處理。
「沒事就好。」楚昭昭說，「就算不嚴重，那也是進醫院了，我不來看看怎麼放心得下。」
楚明明低著頭，低聲說：「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
楚昭昭見楚明明一臉自責，就岔開了話題：「爸爸呢？」
「爸爸去繳費大廳了。」楚明明抬起頭，注意到門口的穆際雲，「姐姐，這個叔叔是誰啊？」
楚昭昭正要開口，就被穆際雲搶先一步：「叔叔？我有這麼老嗎？叫哥哥。」
他神情嚴肅，楚明明愣了片刻，「哥、哥哥。」
楚昭昭莫名覺得有一點好笑，但又不敢表現出來，就悄悄扯了一下穆際雲的袖子：「穆老師，你嚇到她了。」
穆際雲還是冷著臉，許久，才扯著他那僵硬地嘴角吐了一個字。
「乖。」
楚明明顫了一下，怎麼感覺後背滲滲的。
楚昭昭被這兩人的表情逗得憋不住笑，回頭抿了一下嘴巴，才說：「明明，這是我老師。」
楚明明還是一臉疑惑，但這時候楚爸爸來了。
他見到穆際雲，也是很詫異，「昭昭，這位是？」
「爸，這是我老師。」
楚爸爸一聽到「老師」，立馬彎腰鞠躬，「老師好老師好。」
穆際雲反應夠快了也沒楚爸爸動作快，連忙扶住他，「叔叔，您別這麼客氣。」
楚爸爸拉開一張凳子，說：「老師您坐，您坐。」
穆際云：「……還是您坐吧。」
楚昭昭在一旁看得有些尷尬，他的爸爸媽媽沒讀過什麼書，就覺得老師非常神聖，以前見到她的老師也是這樣，恨不得當菩薩給供起來。
見天色也很晚了，楚昭昭說：「穆老師，那個……太晚了，要不您先回去吧，感謝你今天送我過來。」
穆際雲看著這屋子的一家人，覺得自己在這裡讓他們都不自在，於是點了點頭。
楚昭昭送他出去，在醫院過道里，穆際雲一邊走一邊說：「累嗎？」
楚昭昭聽了，沉默許久，才說：「心累。」
她看著過道里人來人往，有病人家屬，有醫生護士，各個腳步匆忙，似乎都想比病痛與死亡更快一步。
這麼久以來，楚昭昭其實不怎麼在意身體的累，不管多缺錢，努力去掙就是了。真正讓她覺得累的是，永遠不知道生病的妹妹是不是會在某一天突然離開，比起身體的勞累，這種無時無刻的擔憂才是最難受的。
穆際去卻說：「嗯，我懂。」
楚昭昭抬頭看他，「你懂什麼？」
穆際雲雙手插著褲袋，走得輕鬆，「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家人會突然離去。」
話音剛落，一個小孩子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跑了出來，在過道里橫衝直撞。穆際雲拉了楚昭昭一把，她重心不穩，撞上穆際雲的胸膛，一下子心跳砰砰砰了起來。
她不知道，心跳急速是因為撞進了他懷裡，還是因為他說出了她的心裡話。
總之，這一刻，她有些不捨得分離這樣的肌膚接觸。
這短短的「片刻」，在楚昭昭腦海里經歷了幾番掙扎：貪戀與理智，輪番上陣。
但楚昭昭還是鬆開了他，整理著自己的頭髮，低聲說：「謝謝。」
走出醫院后，楚昭昭把穆際雲送上車。
醫院停車位不夠，他的車就在路邊。
楚昭昭站在車門旁，再一次說：「穆老師，今晚麻煩你了。」
習習晚風中，穆際雲看見她那烏黑又微卷的長發被風吹得揚了起來，幾縷髮絲飄過面龐，遮住了她的容顏，讓人有些看不真切。
她在夜色里，站得端端正正，明明纖瘦，卻讓人覺得像一顆挺拔的白楊。
穆際雲把車窗完全搖下來，說：「過來。」
楚昭昭走了兩步，靠近車窗。
穆際雲又說：「把眼鏡摘了。」
楚昭昭雖然疑惑，卻也照做。
穆際雲一隻手搭著車窗，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側身抬頭看著楚昭昭。
背後醫院的燈火透亮，焦急的救護車鈴聲徹響，生離死別在這裡被放得無限大。
而穆際雲只是靜靜地看著楚昭昭，許久，他說：「眼睛真好看。」
*
楚昭昭回病房的時候，遇到了出來上廁所的楚爸爸。
他扶著腰，走得很慢。
「爸。」楚昭昭走過去扶著他，「你的腰又不舒服？」
「老毛病了，沒事兒。」楚爸爸說。
楚昭昭看見他肩膀上有棕色的紙屑，於是問：「爸，你下班后又去給別人卸貨了？」
楚爸爸被看穿，尷尬地笑了起來，「哈哈哈，不是閑著沒事嘛，去多掙幾個錢。」
「跟你說了你腰不好就別去了！」楚昭昭吼了出來，又發覺自己語氣太沖，聲音便低了下來，「我跟你說了我工資高，夠用的。」
「我不是看你忙嘛，我又不忙。」楚爸爸說，「而且你都畢業了，該有點自己的存款了。下個月一筆慈善基金要到手，我就不去卸貨了。」
見楚昭昭還是低著頭不說話，楚爸爸就說：「哎呀，要是實在沒錢用了我再找你要好吧？」
楚昭昭沒應，而是問：「媽呢？」
「今天夜班，還沒下班。」
「嗯，那爸爸你回去睡覺，我在這裡陪著明明。」
「不用了，你回去吧，我陪著她就好。」
兩個人說了半天，楚爸爸最終說不過楚昭昭，離開了醫院。
楚昭昭回到病房，倒了一杯熱水，坐下來看書。
楚明明原本已經睡了，不知什麼時候又睜開了眼睛，問：「姐姐，剛剛那個真的是你老師啊？」
楚昭昭說：「對啊，是我大學老師。」
楚明明問：「老師為什麼要陪你來醫院啊？」
昏暗的燈光下，楚昭昭的目光遊離，不知道落在哪裡。
「因為……他是老師。」
楚明明又說：「可是你都畢業了啊。」
楚昭昭合上書，說：「你看，你高中老師也常常來醫院看你對不對？好了，別說話了，快睡覺吧。」
楚昭昭鑽進被窩，假裝睡覺。
可她還在想，剛剛姐姐拉那個哥哥袖子的時候，根本不像一個學生對老師做的事情。
至少以前在他們班上，沒人敢跟老師走這麼近。
第二天早上，楚媽媽來醫院了，楚昭昭在醫院待到中午，吃了午飯就得回去，畢竟第二天還要上班。
她坐大巴到了站，又得換乘公交再轉地鐵。
在公交站等車的時候，她看見對面有一家眼鏡店。
楚昭昭看了好幾眼，不知不覺，雙腳就穿過馬路邁了進去。
店員熱情地招呼她：「小姐，需要點什麼呢？」
楚昭昭環視四周，有些微微局促，「我……想要配隱形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