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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眼

  風裡雨里,我在晉江等你


  楚昭昭一聽她要出門, 急道:「你出門一定要注意安全, 離那些桌子椅子遠點,千萬被嗑著碰著了知道嗎?」


  楚明明生病後就是個玻璃人, 真的是一點兒都不能傷著, 哪怕只是被劃一個小口子也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早些時候楚爸楚媽也想過不讓女人出門最安全,可到底是花一樣的年紀, 真關了她, 到時候沒病死,倒是先致郁了。


  所以楚明明偶爾也會有一次出門玩的機會。


  「知道啦。」楚明明說,「我同學說她爸媽把刀具都收了起來, 還在桌子角上包了棉紙, 不會受傷啦。」


  楚明明在以前班上人緣好, 生病退學后也有不少同學想邀請她一起去玩。


  可即便楚家願意, 別的孩子家長也不肯讓自家冒這個險。


  畢竟萬一人家出事了,自己家還不好推脫責任。


  所以這次有同學願意邀請楚明明去家裡玩,楚昭昭既震驚又感動。


  「你去別人家一定要乖, 要懂禮貌, 不能亂碰人家東西,也要主動幫忙做事知道嗎?」


  「知道啦, 哎呀姐姐, 我想借你那件白色羽絨服穿。」楚明明笑嘻嘻地說。


  楚昭昭沉默了片刻, 說:「那件衣服已經穿四年了, 而且有點大, 姐姐給你買一件新衣服吧。」


  「不用不用,我就喜歡那件!」楚明明說,「爸媽都說我穿那件好看,姐姐,你覺得我穿那件好不好看?」


  「你穿什麼都好看。」


  「那就這麼說定啦!」


  *

  雖然楚明明不要新衣服,可楚昭昭想著還有兩個月就要過年了,也該存點錢給楚明明買新衣服了,就開始盤算著擠點余錢出來。


  周五早上,穆際雲的課,楚昭昭的流感已經痊癒,卻依然沒去上課。


  人一旦鬆懈下來,就很難調整回狀態。


  或許是這段時間因為楚明明的事情綳太緊了,也可能楚昭昭自知自己在穆際雲面前有個不可說的秘密,總之,她名正言順地請了假,在宿舍里睡了一上午。


  室友們下課回來后給她帶了一杯熱奶茶。


  「昭昭,今天穆老師問起你了。」秦舒月說。


  「什麼?!」楚昭昭一聽穆際雲就條件反射性地坐了起來,「他問我什麼了?」


  甘甜一邊看書,一邊說:「你緊張什麼呀,班長幫你說了,請假條也給他了,穆老師就是問問你病得嚴重不嚴重。」


  楚昭昭鬆了口氣,又倒回床上。


  「我就是感慨,果然好學生就是不一樣啊。」秦舒月咬著筆,漫不經心地說,「穆老師教了我們幾年,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問學生情況呢。以前別人請假,他也只是看一眼請假條就算了,唯獨今天……」


  寢室里很安靜,楚昭昭面對牆壁躺著,背影看起來好像睡著了一般,實際上卻盯著牆壁,沒有說話。


  「月月,你今天的筆記呢?借我看一下。」


  幸好甘甜及時打斷了秦舒月的話,不然楚昭昭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裝睡下去。


  第二天,楚昭昭就是再懶,也不能繼續閑著了。


  華燈初上,楚昭昭準時到雲煙府邸上班,在休息室化妝。


  楚昭昭每次都會花上一個多小時化妝,出來時大廳里已經有不少客人了。


  她遊走在客人之間,有年輕的,也有中年的,有來調情的,也有純粹地喝酒的。


  有幾桌的酒瓶子空了,楚昭昭上前推銷,忙活一陣下來,賣了幾千塊的酒。


  楚昭昭突然就覺得沒什麼意思,跟穆際雲開的單子比起來,這些簡直就是蚊子肉。


  但她似乎把穆際雲給得罪了。


  楚昭昭又不太確定,說得罪,應該算不上吧?

  當時那樣的環境,大家都在開玩笑,他或許沒有放在心上。


  心裡想著這事兒,楚昭昭頻頻走神,注意力始終在門口。


  後來,穆際雲真的如她所願出現了。


  與他同行的人,有的楚昭昭見過,有的沒見過,但總歸都是一個朋友圈子的。


  他們輕車熟路地上了二樓,有服務員領著,一會兒就不見了人影。


  楚昭昭不動聲色地跟在他們後面上了二樓,卻在拐角的時候猶豫了下。


  萬一那天人家真的不高興了呢?那她現在過去豈不是自討沒趣?

  ……


  算了,自討沒趣就自討沒趣,還是賺錢總要。


  楚昭昭邁腿走過去。


  沒想到,僅僅了是猶豫了幾分鐘就被人搶佔了先機。


  她看到一個和她同樣裝扮的售酒小姐sara正在他們那桌,半撐著桌子,身姿誘人,正在推銷酒水。


  這下,楚昭昭確實是自討沒趣了。


  她灰溜溜地下了樓,繼續在大廳溜達。


  所以說有的事情不能有對比,以前楚昭昭一晚上賺個千兒八百的就謝天謝地了,現在她看著自己的單子,只有無盡的嘆息。


  心情低落,加上剛剛病癒的身體,不到一點楚昭昭就感覺乏力,去休息室坐了一會兒。


  休息室里還有其他服務員和工作人員,大家都各玩個的手機,貧於交流,整個屋子靜悄悄的。


  有其他人進來了,楚昭昭也沒在意,在一旁閉著眼睛小憩。


  直到有人叫她。


  楚昭昭也不確定是不是叫她,畢竟那人只是在旁邊「嘿!」


  睜開眼后,楚昭昭看到剛剛穆際雲他們那桌的售酒小姐sara坐在她面前,一邊補妝,一邊說:「你跟樓上b14那桌人認識嗎?」


  sara在生活中是個萬人迷,晚上來這裡上班也混得風生水起。


  前幾天她聽說linda在樓上那桌撈著大生意了,開了兩次五瓶的路易十三,還有一次開了七瓶。


  到底是不菲的收入,sara也心痒痒,今天便見機搶在了所有人前面。


  可這桌人,好像不太愛搭理她,她好說歹說,坐莊的胖子就開了兩瓶人馬頭意思意思。


  這桌人怎麼看也不是摳門的,後來sara去前台一看,他們又點了好酒,卻沒記在任何人單子上。


  人家就是樂得清凈。


  於是,這會兒在休息室遇見linda了,sara就想,該不會因為他們認識才專門照顧她生意吧?


  可楚昭昭說不是,不認識。


  sara更好奇了,她放下口紅,坐到楚昭昭旁邊,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聽說你在他們那裡開大單子了,怎麼做到的?傳授傳授唄!」


  楚昭昭認真地說:「我……就直接開口。」


  「哈?」sara驚詫地長大了嘴,「就直接讓人家買那麼多瓶?」


  楚昭昭點頭。


  她的神態,實在不像撒謊。


  sara不著痕迹地放開了楚昭昭的手,又挪回原來的椅子上,繼續補妝。


  拍了拍粉底后,又從鏡子底下看了眼楚昭昭。


  怪不得。


  這麼貪得無厭,難怪留不住回頭客。


  這麼一想,sara覺得自己只賣出去兩瓶人馬頭也不算丟臉了。


  期中一個穿著粉色襯衣的中年男人看見她了,立馬笑彎了眼睛,朝著她招手。


  「小邱你也是的,怎麼讓小妹妹站著呢?來來來,坐哥哥旁邊來。」


  楚昭昭看著他那沒幾根毛的頭頂,心想,還哥哥,你當我爸爸都嫌老。


  可做這一行的,陪笑賣乖是本份,被客人揩油更是家常便飯,在別人眼裡都算不得委屈,楚昭昭再不樂意,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拒絕,更不會當著邱四哥的面得罪客人。


  她坐到那中年男人身旁,端起酒杯,甜甜笑道:「我給您倒酒。」


  那男人嫻熟地摟住她肩膀,一張嘴,煙酒氣就直招呼到楚昭昭臉上,「小妹妹今年多大了啊?」


  「25了。」楚昭昭說。


  「真年輕啊。」那男人感嘆了一句,還順手捏了捏她的手臂。


  楚昭昭其實只有21歲,但她每次來上班都會化個大濃妝,說自己25歲並不為過。她聰明,在網上看了許多視頻就學會了時下流行的歐美妝容,一雙眼皮貼,一副美瞳,陰影與高光巧妙應用,就能把她的內雙打造成歐美人的眼睛,將她小巧的鼻樑勾勒出又高又款的山根,雙腮再狠狠修容,把嘴巴往厚了塗,頭髮夾成大波浪,活脫脫就是一個美艷的歐亞混血女人。


  同樣吸睛的,還有銷售小姐們統一的兔女郎打扮。


  楚昭昭伸一伸雙腿,黑絲下的誘惑就能讓那老男人心肝兒一顫。


  可她就是嘴不會說。


  邱四哥常常想,這麼漂亮一個女人,又會說一口流利的英文,要是嘴巴甜點兒,腦子機靈點兒,他還不天天把她安排到大客戶那裡去,哪兒會只讓她在大廳里混呢。


  瞧吧,她坐在這兒半天了,屁也沒放一個。


  半小時后,邱四哥電話響了,起身出去接電話,楚昭昭見機跟了上去。


  邱四哥去休息室接的電話,楚昭昭就在門口等著。


  幾分鐘過去,邱四哥掛了電話,雙眼瞟過楚昭昭,招了招手。


  楚昭昭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下一秒就被人捏住了下巴。


  「這他媽可惜了這張臉,你啥時候能豁出去點兒啊?做這行就別假清高,跟那兒坐著像個啞巴似的,當自己花瓶呢?」


  楚昭昭不敢掙扎,下巴被人捏著,說話也不利索,「四、四哥,能不能預支……」


  「呸!」沒等她說完,邱四哥就摔開她,「屁錢賺不到,整天就曉得預支預支,你以為我搞慈善的啊?」


  楚昭昭沒站穩,撞到桌子角,腰間生疼,抽了兩口氣。


  或許是看她可憐,邱四哥又有點心軟,但這心軟,絕不是願意自己掏錢。


  「別說四哥不扶持你,我跟你說,今兒樓上卡座b14有貴客,你上去瞅瞅,要是能賣兩瓶路易十三,大幾千不就到手了嗎?」


  雲煙府邸二樓卡座是VIP區,來的都是不差錢的貴客。而路易十三,市面上一瓶兩萬左右,在雲煙府邸賣三萬多,算是暴利。如果是通過銷售小姐賣出去的,能提七個點,也就是說楚昭昭今晚要是賣出去四瓶路易十三,那八千多就到手。


  這種客人一般也大方,給小費不手軟的。


  可正因為人家是貴客,通常不愛見銷售小姐,就算見了,太油膩的和太木訥的都入不了人家的眼,所以楚昭昭沒有機會上二樓。


  這次,是邱四哥給她開恩了。


  不管今晚上能不能成,楚昭昭總要試一試。


  她到化妝間補了妝,閉眼深呼吸了幾口,這才去了二樓。


  她順著指示牌,找到b區,走到b12的時候,又停住整理了衣服頭髮,扯出一個在鏡子前練習了無數次的妖嬈笑容,搖擺著腰肢往b14走去。


  隔著一個卡座看去,b14坐了一群年輕男女,都在三十歲左右,光是穿著打扮就彰顯著身份,果然貴客。


  此刻他們在楚昭昭眼裡,就是錢的化身。


  「帥哥們,我們這個月店慶,老闆親自去國外選了一批路易十三,要了解了解……嗎?」


  最後一個字,伴隨著一個人的轉身,顫抖了起來。


  那是……穆際雲。


  他穿著質地高檔的深藍色襯衣,解開兩顆扣子,被胸肌微微撐開,第三顆扣子剛好綳出幾條性感的皺褶。長腿搭在桌上,一條黑色西裝褲,將腿型勾勒得修長挺拔。


  那雙眼睛,不再沉靜如深潭,肆意地流淌出一種讓人感覺渾身發熱的東西。


  他的長相清清冷冷,理應與這種場合不搭,但他舉手投足間的頹靡又完美得和夜店奢靡的氣氛融合在了一起。


  若不是親眼得見,楚昭昭絕對不會相信這是穆際雲。


  ——穆際雲聽到聲音的那一刻,眼裡有驚愕,隨之轉身看到了這個人,眼神便淡了下去。


  「喲,穆老師這是怎麼了?」一個男人問道。


  穆際雲不再看楚昭昭,收了搭在桌子上的腿,俯身抖煙灰,腰線撐住了襯衣,線條流暢得不真實,像一幅畫一般。


  「沒什麼,聽成我一個學生的聲音了。」


  眾人立馬鬨笑起來,還是剛才那個男人說:「哈哈哈哈果然是穆老師,時時刻刻惦記著學生啊,不過你學生要是來這裡工作,打扮成這樣子,你得氣瘋吧。」


  穆際雲沒說話,但他嘴角的笑容已經認可了這個說法。


  沒有人去注意此刻站在一旁的楚昭昭。


  也不是沒有受過這樣的漠視,比這還屈辱的場景她都經歷過。


  只是……這一次,站在她面前的人是穆際雲。


  此刻,楚昭昭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可是,她明明能轉身就走,卻還是沒能邁開腿。


  一面覺得屈辱,一面又狠不下心離開,只因為她實在是太需要錢了。


  她就這麼站著,面前的人似乎都已經當她不存在,他們繼續喝著酒,搖著骰子,抽著煙。


  聲色犬馬間,眼前人的歡愉聲響浮了空。大抵是心裡太空洞,楚昭昭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麻木了,唯有大腦,還想著第八凝血因子兩千一支,不足這桌上一瓶酒的十分之一。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楚昭昭的神思已經抽離出去了,卻聽見穆際雲說:「你過來。」


  他抬頭看著楚昭昭,右手掐滅了煙,吐出最後一口白煙。


  很顯然,這句話是對楚昭昭說的。


  外公還是住在多年前那箇舊小區里,他一直捨不得搬走。


  車門口聽著穆母的車,穆際雲知道,今天這頓飯又吃不清凈了。


  這不,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面的爭吵聲。


  穆際雲站在門口抽了根煙才按的門鈴。


  阿姨來開門時,朝著他擠眉弄眼,意思是,那父女倆又在吵了。


  穆際雲早已習慣,倒是沒說什麼,徑直走進去坐到沙發上,拿起水果刀開始削水果。


  「際雲他這麼好的料,不能在學校里浪費了!」


  「什麼叫浪費?!搞學術教學生就叫浪費?你們這些人就是鑽錢眼子里了!」


  這樣的對話,穆際雲聽了上百遍,如今在他耳里就跟家裡的阿姨每天報菜單一樣平常。


  祁紅在自己爸爸家裡也不怎麼維護貴婦形象,一隻手抓著椅子背,一隻手指著自己父親,看樣子好像隨時要干架一般。


  「爸!際雲他計算機和金融雙學位,可不是為了在學校里當個計算機老師的!」


  祁青樹梗著脖子說道:「那他也可以去經管院當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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