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九眼
風裡雨里, 我在晉江等你
張老師生氣不是沒有理由的,在大學這個相對單純的環境,學生之間基本的明爭暗鬥無非就是學生會和獎學金兩件事。學生會的競爭是團委老師的事情, 但獎學金的很大一部分決定權就在輔導員手裡了。
幾乎每個學校,從班委幹部對獎學金候選人的資格評定開始, 就有不少貓膩事情了, 到了輔導員這一層,更是出過不少幺蛾子, 收禮收錢,或者給自己偏愛的學生打高分, 這種事情並不是沒有出現過,所以張老師對於獎學金的評定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 爭取讓每一次拿獎的人都是實至名歸。
可這次楚昭昭乾的事情, 說簡單點就是收錢幫寫作業,說難聽點,等於收錢幫人家考試,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除非張老師不想幹了才會把獎學金給她。
從輔導員辦公室出來,楚昭昭就知道被提出獎學金名額是鐵板釘釘上的事情了。
果然, 四天後,獎學金名單下來了, 沒有楚昭昭。
第二天剛好是穆際雲的課, 楚昭昭病了, 她昨天晚上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起來就覺得頭痛。
室友都讓她請個假,可楚昭昭猶豫了下,沒請。
別的老師的課,請假給班長說一聲,或者給老師打個電話就行了,但是穆際雲的課要請假,必須要有輔導員簽字的請假條。
請假並不難,但是這個時候去找輔導員請穆際雲的假,好像是她刻意逃避似的,楚昭昭覺得特難為情,也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就是開不了這個口。
於是,楚昭昭拖著一副病怏怏的身體去上課。
剛進教室,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她就又覺得頭疼。他們班上只有二十來個人,教務處分配的是只能容納六十個人的小教室,但穆際雲每次上課,蹭課的學生都能把教室坐滿,而且多是女生。
今天楚昭昭來得晚,踩著點兒進的教室,一群人刷刷刷地抬頭看著她,頓時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開電腦地穆際雲不曾抬頭看她一眼,依然用他那冷淡的聲音說:「趕緊坐好,上課了。」
楚昭昭立馬低著頭找到了室友幫她留的座位,胡亂翻開一頁書,強行進入上課狀態。
逼了自己小半節課,楚昭昭發現,她現在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聽課。
因為獎學金的事,也因為講台上那個人。
因為他的一句話,她盼了許久的獎學金泡湯了,對於她的家庭來說,簡直是一個噩耗。
甚至,這可能是壓倒她妹妹生命的最後一顆稻草。
室友甘甜戳了她一下,低聲說:「昭昭,怎麼了?還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陪你去醫務室?」
楚昭昭正想說話,突然感覺到有一道目光盯著自己。她一抬頭,就對上穆際雲的眼神。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裡,帶了幾分警告的意味。
楚昭昭渾身一凜,將嗓子口的話壓了下去,局促地對著甘甜搖了搖頭。
這一堂課,上的真是煎熬,楚昭昭想,其實去找輔導員請假說不定會比現在好受一點。
終於熬到第一節課下課,楚昭昭立馬想去教室外透氣,剛起身就被甘甜拉住,「昭昭,你媽媽的電話。」
楚昭昭低頭看甘甜的來電顯示,果然是楚媽媽的號碼。
她心頭忽然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拿了甘甜的手機就急匆匆地去了教室外走廊拐角的隱秘地方。
不管在學校里經歷了什麼,楚昭昭面對家人時都不得不打起精神,裝出正常模樣。
家裡已經倒下一個女兒,她不能再讓自己爸媽擔心了。
「媽,怎麼了?」
聲音一出來,嘶啞是裝不了的。
「哎呀昭昭你怎麼了?」楚媽媽焦急地問,「你是不是生病了?」
「沒呢。」楚昭昭抽抽鼻子,「就是有點兒感冒,嗓子不舒服,怎麼了?」
「是這樣……這不是十一月份了嗎,你獎學金拿下來沒有?醫院裡又要交錢了,我……我和你爸湊不出來錢了,你不是說你能拿八千獎學金嗎?」
一提到這事兒,楚昭昭眼淚又嘩啦啦流下來,幸好隔著電話楚媽媽看不到。
「嗯……批了,就是暫時還沒到賬,醫院那邊最晚什麼時候要錢?」
「今天周五了,最晚下周一,昭昭哦,你到賬了就趕快把錢打到爸爸卡上,妹妹快沒藥吃了呀。」
「好,周一之前,我一定把錢打過來。」
楚昭昭說得篤定,手指卻不自覺地摳著欄杆。
這八千塊,上哪兒去找呢……
楚昭昭是個要強的性格,並不愛哭,這幾天哭的次數加起來是她懂事以來哭的次數的總和了。
僅僅為了那八千塊錢。
記憶中,上一次大哭,還是妹妹的病確診那一天。
此刻,楚昭昭又控制不住想哭。
她胸腔內灼熱的氣流翻滾著,沖得人喘不過氣,楚昭昭一手捂著嘴巴,一手捂著肚子蹲了下來,在角落裡啜泣。
一聲聲的嗚咽在走廊的角落裡瀰漫,像一條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絞得人心痛。
哭者無心,聽者有心。
楚昭昭後知後覺背後有人,連忙用袖子抹了抹臉,摁住胸口站了起來。
一回頭,卻發現站在她身後的人是穆際雲。
他西裝筆挺,身材高大,遮住了通道的光亮,身下陰影籠罩著楚昭昭。
剛剛的哭聲,他都聽見了。
「你……很缺錢嗎?」
穆際雲問。
楚昭昭那張清秀的臉上掛著淚痕,卻不見楚楚可憐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擰勁兒。
她抬著頭,一言不發,從穆際雲身邊走過。
落在穆際雲眼裡的,只有她通紅的眼眶。
午後,正在看書的楚昭昭突然收到一條簡訊,有人給她充了三百塊錢話費。
她回頭張望了一下,室友們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沒有注意她。
「呃……誰給我充了話費嗎?」楚昭昭問。
正在奮筆疾書的甘甜指尖一頓,懶懶回頭,說道:「是我啦,我今天抽獎中了個話費券,可惜是聯通的,我身邊只有你用聯通的號碼,只能充給你啦。」
楚昭昭愣住,悄悄握緊了拳,片刻之後才說:「謝謝。」
「不用謝啦,反正都是抽的獎。」
有了話費之後,楚昭昭第一件事是給邱四哥打電話。
「四哥,我今明兩晚都有空,能給我排個班嗎?」
電話那頭的男人睡夢被吵醒,聲音頗不耐煩,「行行行,你自己來就是了,周末場子熱我還能把你趕出去么?行了沒什麼事我繼續睡了。」
沒給楚昭昭說話的時間,電話里就響起「嘟嘟嘟」的聲音。
穆際雲站在門口抽了根煙才按的門鈴。
阿姨來開門時,朝著他擠眉弄眼,意思是,那父女倆又在吵了。
穆際雲早已習慣,倒是沒說什麼,徑直走進去坐到沙發上,拿起水果刀開始削水果。
「際雲他這麼好的料,不能在學校里浪費了!」
「什麼叫浪費?!搞學術教學生就叫浪費?你們這些人就是鑽錢眼子里了!」
這樣的對話,穆際雲聽了上百遍,如今在他耳里就跟家裡的阿姨每天報菜單一樣平常。
祁紅在自己爸爸家裡也不怎麼維護貴婦形象,一隻手抓著椅子背,一隻手指著自己父親,看樣子好像隨時要干架一般。
「爸!際雲他計算機和金融雙學位,可不是為了在學校里當個計算機老師的!」
祁青樹梗著脖子說道:「那他也可以去經管院當老師。」
祁紅:「……」
祁紅憋了許久,終於掀翻了椅子。
鬧出這麼大動靜,穆際雲手裡的蘋果皮也沒斷。
「爸!這是我兒子,你能不能別管那麼多?!」
「我自己的孫子我憑什麼不能管!你已經害了我一個孫女,難道還想害我一個孫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