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番外三【趙x段】
風裡雨里, 我在晉江等你
楚昭昭猶豫了半天,終於走到一個卡座旁, 低聲叫了叫邱四哥。
邱四哥正在陪幾個熟客喝酒,看見她了, 也不搭理,又繼續搖骰子。楚昭昭就站在一旁等著,略顯尷尬。
期中一個穿著粉色襯衣的中年男人看見她了, 立馬笑彎了眼睛,朝著她招手。
「小邱你也是的, 怎麼讓小妹妹站著呢?來來來, 坐哥哥旁邊來。」
楚昭昭看著他那沒幾根毛的頭頂,心想,還哥哥, 你當我爸爸都嫌老。
可做這一行的,陪笑賣乖是本份, 被客人揩油更是家常便飯, 在別人眼裡都算不得委屈,楚昭昭再不樂意,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拒絕,更不會當著邱四哥的面得罪客人。
她坐到那中年男人身旁, 端起酒杯, 甜甜笑道:「我給您倒酒。」
那男人嫻熟地摟住她肩膀, 一張嘴, 煙酒氣就直招呼到楚昭昭臉上, 「小妹妹今年多大了啊?」
「25了。」楚昭昭說。
「真年輕啊。」那男人感嘆了一句,還順手捏了捏她的手臂。
楚昭昭其實只有21歲,但她每次來上班都會化個大濃妝,說自己25歲並不為過。她聰明,在網上看了許多視頻就學會了時下流行的歐美妝容,一雙眼皮貼,一副美瞳,陰影與高光巧妙應用,就能把她的內雙打造成歐美人的眼睛,將她小巧的鼻樑勾勒出又高又款的山根,雙腮再狠狠修容,把嘴巴往厚了塗,頭髮夾成大波浪,活脫脫就是一個美艷的歐亞混血女人。
同樣吸睛的,還有銷售小姐們統一的兔女郎打扮。
楚昭昭伸一伸雙腿,黑絲下的誘惑就能讓那老男人心肝兒一顫。
可她就是嘴不會說。
邱四哥常常想,這麼漂亮一個女人,又會說一口流利的英文,要是嘴巴甜點兒,腦子機靈點兒,他還不天天把她安排到大客戶那裡去,哪兒會只讓她在大廳里混呢。
瞧吧,她坐在這兒半天了,屁也沒放一個。
半小時后,邱四哥電話響了,起身出去接電話,楚昭昭見機跟了上去。
邱四哥去休息室接的電話,楚昭昭就在門口等著。
幾分鐘過去,邱四哥掛了電話,雙眼瞟過楚昭昭,招了招手。
楚昭昭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下一秒就被人捏住了下巴。
「這他媽可惜了這張臉,你啥時候能豁出去點兒啊?做這行就別假清高,跟那兒坐著像個啞巴似的,當自己花瓶呢?」
楚昭昭不敢掙扎,下巴被人捏著,說話也不利索,「四、四哥,能不能預支……」
「呸!」沒等她說完,邱四哥就摔開她,「屁錢賺不到,整天就曉得預支預支,你以為我搞慈善的啊?」
楚昭昭沒站穩,撞到桌子角,腰間生疼,抽了兩口氣。
或許是看她可憐,邱四哥又有點心軟,但這心軟,絕不是願意自己掏錢。
「別說四哥不扶持你,我跟你說,今兒樓上卡座b14有貴客,你上去瞅瞅,要是能賣兩瓶路易十三,大幾千不就到手了嗎?」
雲煙府邸二樓卡座是VIP區,來的都是不差錢的貴客。而路易十三,市面上一瓶兩萬左右,在雲煙府邸賣三萬多,算是暴利。如果是通過銷售小姐賣出去的,能提七個點,也就是說楚昭昭今晚要是賣出去四瓶路易十三,那八千多就到手。
這種客人一般也大方,給小費不手軟的。
可正因為人家是貴客,通常不愛見銷售小姐,就算見了,太油膩的和太木訥的都入不了人家的眼,所以楚昭昭沒有機會上二樓。
這次,是邱四哥給她開恩了。
不管今晚上能不能成,楚昭昭總要試一試。
她到化妝間補了妝,閉眼深呼吸了幾口,這才去了二樓。
她順著指示牌,找到b區,走到b12的時候,又停住整理了衣服頭髮,扯出一個在鏡子前練習了無數次的妖嬈笑容,搖擺著腰肢往b14走去。
隔著一個卡座看去,b14坐了一群年輕男女,都在三十歲左右,光是穿著打扮就彰顯著身份,果然貴客。
此刻他們在楚昭昭眼裡,就是錢的化身。
「帥哥們,我們這個月店慶,老闆親自去國外選了一批路易十三,要了解了解……嗎?」
最後一個字,伴隨著一個人的轉身,顫抖了起來。
那是……穆際雲。
他穿著質地高檔的深藍色襯衣,解開兩顆扣子,被胸肌微微撐開,第三顆扣子剛好綳出幾條性感的皺褶。長腿搭在桌上,一條黑色西裝褲,將腿型勾勒得修長挺拔。
那雙眼睛,不再沉靜如深潭,肆意地流淌出一種讓人感覺渾身發熱的東西。
他的長相清清冷冷,理應與這種場合不搭,但他舉手投足間的頹靡又完美得和夜店奢靡的氣氛融合在了一起。
若不是親眼得見,楚昭昭絕對不會相信這是穆際雲。
——穆際雲聽到聲音的那一刻,眼裡有驚愕,隨之轉身看到了這個人,眼神便淡了下去。
「喲,穆老師這是怎麼了?」一個男人問道。
穆際雲不再看楚昭昭,收了搭在桌子上的腿,俯身抖煙灰,腰線撐住了襯衣,線條流暢得不真實,像一幅畫一般。
「沒什麼,聽成我一個學生的聲音了。」
眾人立馬鬨笑起來,還是剛才那個男人說:「哈哈哈哈果然是穆老師,時時刻刻惦記著學生啊,不過你學生要是來這裡工作,打扮成這樣子,你得氣瘋吧。」
穆際雲沒說話,但他嘴角的笑容已經認可了這個說法。
沒有人去注意此刻站在一旁的楚昭昭。
也不是沒有受過這樣的漠視,比這還屈辱的場景她都經歷過。
只是……這一次,站在她面前的人是穆際雲。
此刻,楚昭昭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可是,她明明能轉身就走,卻還是沒能邁開腿。
一面覺得屈辱,一面又狠不下心離開,只因為她實在是太需要錢了。
她就這麼站著,面前的人似乎都已經當她不存在,他們繼續喝著酒,搖著骰子,抽著煙。
聲色犬馬間,眼前人的歡愉聲響浮了空。大抵是心裡太空洞,楚昭昭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麻木了,唯有大腦,還想著第八凝血因子兩千一支,不足這桌上一瓶酒的十分之一。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楚昭昭的神思已經抽離出去了,卻聽見穆際雲說:「你過來。」
他抬頭看著楚昭昭,右手掐滅了煙,吐出最後一口白煙。
很顯然,這句話是對楚昭昭說的。
邱四哥得意洋洋地甩了甩這沓錢,「散了啊散了啊,該幹嘛幹嘛去。」
回頭看到了楚昭昭,又對她招招手,「你過來。」
楚昭昭走過去,邱四哥立馬把錢杵到她面前,「知道這是誰給的紅包嗎?」
楚昭昭說不知道。
邱四哥嘴裡叼了根煙,說:「趙……就是Cindy給的,她如今發達了,不來上班了,還不忘四哥提攜,發了個大紅包。」
楚昭昭又擺出她那副似懂非懂的模樣。
邱四哥捏著錢扇她腦門兒上,「我跟你說了,維持客源客源!如何才能把客人發展成「穩定客源」?任何交易都求一個雙方得利對不?在咱們這種地方,售酒小姐從客人那裡得到提成,而客人又得到了什麼?酒在哪裡不可以買?為什麼非得在你這裡買?因為在咱們這樣的場所,男女之間的那點事是最穩定的紐扣!你看看人家Cindy,跟了王總飛黃騰達了,班也不來上了,以後就等著吃香的喝辣的,瞧著羨慕不?」
如果是昨天聽到這件事,楚昭昭還可能會天真的以為Cindy是做了王總女朋友。
可如今看來,不就是情婦嘛。
但她嘴上卻說:「羨慕。」
嘴裡說著「羨慕」,眼裡卻沒有一絲艷羨之意,邱四哥知道楚昭昭又在敷衍她,也懶得跟她多說,「穆少他們在樓上,剛剛專門叫你過去。別說四哥不幫你,看看Cindy,自己看著辦。」
楚昭昭上樓的時候,一直在想邱四哥的話。
可一想到那人是穆際雲,她就覺得面前是萬丈深淵。
她也可以扭頭就走,不再與穆際雲來往下去,但那兩晚上的收入讓她嘗到了甜頭。
欲罷不能。
還是b14,那個熟悉的地方。
穆際雲坐在一群人中總是最顯眼的,他穿著白襯衣,領子已經扯開一大截,亂糟糟地貼在胸肌上。
他夾著煙的那隻手順著搭在沙發上,半眯著眼睛,身邊的人在跟他耳語,他便時不時點點頭。
身旁一陣陣地歡聲笑語。
不過這次大概換了一批人,除了段驍,楚昭昭一個也沒見過,一共只三個男人,還有兩個女人挽著段驍和其中一個陌生男人。
穆際雲見楚昭昭來了,熟稔地招手,「過來。」
還是那道熟悉的聲音,還是那個熟悉的人。
但此刻,穆際雲的臉和邱四哥的話一直在她腦海里亂躥、衝撞、重疊。
穆際雲讓楚昭昭坐在自己身邊,說:「你們都有女伴,我也找一個。」
「呸!你這是作弊!」段驍來的次數多,認識楚昭昭,於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她就是個掛!」
穆際雲笑了笑,不再理他,對服務員說:「老樣子,五瓶路易十三,記在她單子上。」
服務員正要走,段笑又跳了起來,「別介!」
他是對楚昭昭說的,「美女,我今兒個給你開七瓶,過來陪我怎麼樣?」
他說話的時候挑了挑眉,極不正經,大家都當他開玩笑。
可楚昭昭卻認真思考了起來。
她是賣酒的,不是賣|身的,今天客人能在你這裡買酒,明兒來個嘴甜的客人就轉身了,反正酒都是一樣的,價格也是一樣的,幹嘛非得認著一個人的酒買?不像肉|體交易,人家多多少少還講究和感覺和熟悉,賣酒的,就是一鎚子買賣,與其考慮把客人握在自己手裡,不如先賺了眼前這一筆再說。
於是,楚昭昭對服務員說:「七瓶,麻煩了。」
聲音篤定,沒有一絲猶豫。
大家一下子鬨笑了起來,屬段驍笑得最歡,一把就推開了身旁的女伴兒,恨不得隔著桌子就把楚昭昭撈到自己身邊。
楚昭昭低頭往立馬走去,借著餘光看了穆際雲一眼。
他雙手杵在膝頭,支撐著上半身,盯著楚昭昭,舌尖頂著腮,偶爾蠕動一下,若有所思的樣子。
楚昭昭發現,當對象換了以後,她還是能努力討客人歡心的。
段驍喝酒,她就給他倒酒,給他遞水果。
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她幫忙搖骰子就跟中邪了一樣,點數怎麼爛怎麼來。
或許這就是之所以叫「手氣」。
當她第三次搖了個亂七八糟的點數出來后,段驍不可置信地捏了捏楚昭昭的下巴,「你換了個人嗎?」
這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把楚昭昭嚇了一跳,好像段驍要撕下她的面具一般,立馬彈開老遠。
楚昭昭這個反應讓段驍覺得沒面子,沒等楚昭昭說什麼,段驍就揮了揮手,「你還是去陪穆老師吧,沒勁兒。」
卻聞對面穆際雲冷笑了聲,明顯地不悅。
段驍自個兒點了根煙,自己隨便搖了個骰子都比楚昭昭搖得好。
於是,段驍只能揮揮手說:「行了行了,你去忙你的吧。」
楚昭昭緩緩地站起來,往外面走,經過穆際雲時,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得,這下把客人得罪了。
楚昭昭懨懨地下樓,有些不知所措。
邱四哥見到她,樂開了花兒。
「可以呀你,今天賣出去七瓶路易十三,照這個速度下去,這個月銷售冠軍就是你了。」
休息室的門把音樂聲隔在了外面,安靜了許多。
楚昭昭清楚地感覺到耳邊一陣嗡嗡響,心跳的頻率也有些不對勁,胸口一陣陣發悶。
「四哥,能把帳給我結了嗎?我有點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了。」
楚昭昭今晚這個成績,邱四哥當然願意放她走,二話不熟就結了現。
楚昭昭便去更衣室換了身衣服,連妝都沒力氣卸。
她一走出雲煙府邸大門,發現燈紅酒綠的街區有一股與之不和諧地靜謐。
仔細一看,原來是下雪了。
來來往往的紅男綠女似乎都沒有給這初雪足夠的注意力,他們頂多拿手機拍個照發個朋友圈。
楚昭昭可能是這條街上唯一一個在欣賞與路燈光陰下翩翩起舞的雪花的人。
這條酒吧街奢靡豪華,一輛接一輛的豪車讓人應接不暇,可楚昭昭找不到真實感。
是今晚的雪,讓她第一次願意在這裡多駐足一刻。
直到,楚昭昭打了個噴嚏。
看來是真的病了,還看什麼雪呀。
楚昭昭摸了摸包,發現自己今天晚上醒得晚,出門太急沒戴口罩圍巾和手套。
她搓了搓手,揣進兜里,往公交站走去。
夾著雪的寒風可不是忽悠人的,那不是剪刀,簡直就是砍刀,一股股地要把人脖子割下來似的。
楚昭昭一路打打著噴嚏走到了公交車站,臉脖子凍得通紅,雙腳也僵硬了,車還總不來,楚昭昭只能不停地跺腳。
後來跺腳都不管用了,就開始原地蹦跳。
蹦得正歡,一輛黑色轎車進入了楚昭昭的視野,並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之所以能這麼快認出這輛車,是因為她今天上午才坐過。
楚昭昭立馬收斂了,端端正正地站在路邊。
這裡路況複雜,車輛通常都開得很慢。
穆際雲的車緩緩通過楚昭昭面前時,她確定穆際雲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復早上那般清明,給楚昭昭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車順暢駛過,沒有任何要停留的意思。
楚昭昭自嘲一笑,人與人之間的待遇差別也太大了吧。
「楚昭昭,穆老師叫你去辦公室找他!」
南大學生食堂嘈雜的人群中,何貿然喘著氣找到了楚昭昭,一把拉住她袖子,「你電話怎麼停機了?」
「還沒充話費。」楚昭昭剛打了菜,放一邊兒,問道,「穆老師叫我幹什麼?」
「我不知道啊,叫你現在就去他辦公室找他。」何貿然眼裡略帶同情,小聲說,「你是不是哪兒惹到穆老師了?他語氣不太好。」
惹到穆老師?
楚昭昭想不到自己哪兒會惹到他,上課從來不遲到早退,作業永遠是班裡做的最好的那個,考試永遠是第一名,簡直就是老師眼裡的寶貝疙瘩。
但楚昭昭很怕穆老師,倒不是他多凶神惡煞,而是因為楚昭昭從小就怕老師,見到老師就像耗子見到貓,這可能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性格使然,身邊也有不少人跟她一樣。
十月底,帝都的冷空氣卻來得浩浩蕩蕩,這一盤熱菜幾分鐘不吃就得涼,楚昭昭有些不舍,「我吃了飯再去吧。」
「隨你。」何貿然扭頭走了,幾步后,回頭看見楚昭昭真坐下來吃飯了,氣得冒煙兒,恨不得揪她耳朵把她拎穆老師辦公室去,「嘿你還真坐下吃了!我都跟你說了穆老師語氣不太好,你再讓他等,火上澆油呢?」
南大食堂有補助,像楚昭昭打的一素一湯不過三四塊錢,可她每頓飯錢都是算計好了的,浪費了這一頓,那就得吃一頓饅頭。
何貿然作為班長,自然是了解班裡同學情況的,他不忍心看楚昭昭這幅樣子,於是說:「學校外面新開了一家火鍋,聽說很好吃,我一直找不到人陪我,要不你先去找穆老師,完了陪我去吃火鍋?」
同窗三年多,楚昭昭知道何貿然想請她吃飯又不想傷她自尊,但這樣的施捨,她不敢接受,一是怕欠人情,二是怕會上癮。
接受施捨,等於不勞而獲,於楚昭昭現在的處境而言,無疑像毒品一樣容易讓人上癮。
「我最近上火,不能吃火鍋,下次有空陪你去吧。」楚昭昭利落地端起盤子,倒進剩飯桶里,擦了擦手,「好了,我去找穆老師了,你也趕緊去吃飯吧。」
食堂離穆老師的辦公室有些遠,楚昭昭幾乎是小跑過去的,一路上出了些汗,她額間細軟的髮絲貼在了皮膚上,鼻尖還冒著細汗,楚昭昭一袖子抹過去,汗是沒了,頭髮就更亂了,厚厚的黑框眼鏡也歪了。
但楚昭昭此刻沒空整理自己的儀容,因為她在穆際雲辦公室門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班裡的朱銘。
這一刻,楚昭昭知道穆老師為什麼叫她來辦公室了,同時,她也知道自己完蛋了。
兩人目光一交匯,楚昭昭用口型說:「被發現了?」
朱銘點點頭,楚昭昭還想再問點兒什麼,卻被一道男聲打斷。
「進來。」
嚴肅,冷峻,一如他平時上課的聲音。
楚昭昭終於知道何貿然為什麼那麼急了,穆老師的語氣何止是「不好」,簡直就是冷若冰霜。
朱銘的臉已經刷白,他站著不動,磨了兩下,愣是不敢進去。
最後倒是楚昭昭這個女生先挺胸進去了。
但是到了穆老師面前,楚昭昭所有氣勢轟然倒塌,恨不得縮進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