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第一百二十三天.織一場夢
清風朗月, 樓下庭院里傳來刀劍們泡溫泉回來的說話聲，隱約聽到鶴丸國永哈哈哈地嘲笑三日月宗近白天被小姑娘送了一沓紙撕著玩, 次郎聲音不大穩地問真的假的，燭台切光忠在和長谷部商量要給少女隔出一方溫泉出來，博多樂呵呵地說儘管做我們有錢有錢。
伴著從容的蛙鳴和短刀們的嬉笑。
安寧愉快。
女孩子跪坐在書房裡，窗子沒有關，暮春的夜風懶懶的, 暖暖的, 吹過頭髮又吹過紙張, 她抬起眼, 從窗子里看下去，視線正好投向庭院開放的桃花和海棠, 映著昏黃的燈火，影影綽綽一樹春色。
「加……清光？」少女放輕了嗓音, 視線投向一邊抱著本體歪歪倒倒快要睡過去的打刀少年。夜風穿過窗，鑽進他半敞的衣襟, 少年軟軟的髮絲飄搖著拂過下頜。
「真是的……」出陣太累了吧，每天都急著要出陣, 空閑的時候就跑去和人家手和, 不知道在急什麼。她無奈地伸手闔上窗，動了動身子, 把加州清光的一點一點的腦袋按在自己肩上。
「嗯？」本來想順手掩上他的領口, 指尖撫開發絲的時候發現打刀脖頸一道疤, 一刀橫貫喉嚨。「難怪嗓音有點啞……」不知什麼時候受的傷。她腦海空空, 覺得有點心疼有點異樣。
好像本來不應該這樣。
指尖摸摸那道凸起的疤痕。是因為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嗎？留下這麼慘的疤。
「嗯——」指尖下的喉結滾動，加州清光睫毛翕動。「哎？你……」他做了個夢，夢見遇見女孩子的那天，她端著粥不開心地說好難喝，然後丟下碗就頭也不回地走掉了，他在後面拚命喊也喊不住，想追上去道歉又怎麼都跑不動。
「清光醒來了。」
「對……不是，我是說，我不小心睡著了。」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
「還要繼續嗎？我還要看一會兒文件，再靠一會兒也可以哦。」
「我……」他張張嘴，「這可是主人說的哦。」眯眯眼睛笑起來，慢慢把腦袋靠在女孩肩上閉上了眼。
「清光.……」
「嗯——」
「怎麼……」怎麼受的傷，「怎麼不去泡溫泉呢？」
「不想去——」他懶懶拉長了音調，鼻音帶著嬌「想在主人身邊——」
「還是老樣子啊清光。」
「主……主人記起來了嗎？」
「沒有.……」她無奈地扯扯唇角，「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這麼說出來了。」
「嗯。」
呼吸漸漸平緩下來。障子門被從外面拉開，一期一振穿著整齊的內番服，頭髮泛著濕氣，軟軟趴在腦袋上。
「主……阿咲。。」在小姑娘的眯起眼睛的時候改口，末了又覺得莫名不好意思，低下頭握拳輕咳一聲，慶幸夜色藏起了發燙的耳尖。
「怎麼了？」她用口型說話。不錯不錯，一期終於像個正常人了，沒再老是假笑了。
一期一振端著手裡的托盤放在跪坐下來。「今天的葯，還沒吃。」
「嗯，一會兒吃，我把這個整理下。」她把長谷部先生整理好的文件全都拉亂了。
「我來吧。」一期一振向前傾了傾身子，自然地接過她手裡的文件。「這個？」
「嗯？」女孩子小心地把腦袋伸過去，兩個人的臉湊在一起。「邀請函嗎？審神者聚會？」半個月一次的同戰區非官方審神者集會，大家聚在一起交流最近的情報，順便吃吃喝喝聯誼一下，調劑一下忙碌枯燥的生活，給審神者們一點接觸刀劍以外的生物的機會。
「嗯，要去嗎？」一期一振側過臉，視線落在女孩子近在咫尺的臉龐上，太近了。燈火下她臉上細小的絨毛像一層金色的紗。說不定真的是什麼帶閃光點點的散粉之類的呢。一期一振幫她收拾屋子，也知道了一些常見的化妝品。
是和亂最近討論的那個白……白檀散粉？一期一振停下動作，歪著腦袋想了想。
「怎麼了？」
「口脂。」一期一振做出這樣的口型，雙唇開開合合，笑眯眯地舉起手指。「有一點塗出來了。」
「現在好了嗎？」她趕緊伸手想摸鏡子。「已經可以了。」一期一振失笑著按住她伸出的手。一隻手藏在袖口裡輕輕捏了捏，那一塊小小的口脂似乎有溫度，從他指尖一直燒到心口。
「我想去哎。」她夾起那張紙晃晃。「怎麼了？」一期的表情有點為難呢。
「之前，主.……阿咲都不會去的。」
「為什麼？」
「不感興趣吧。」之前這個東西都會在送來的時候直接被刀劍截胡，她或許感覺到了但也不在意，從來沒問過。
「那我去看看吧，這一次！」女孩小聲靠在一期一振耳邊說話，熱氣噴出來，一期一振突然覺得春天燥熱得叫人心煩。「一期一起去吧！」
「我……」一期一振抿起唇，「阿咲，剛剛把我排進了明天的遠征名單里哦。」
「哎——」小姑娘失望地垮下眉，「如果調出來的話……會不會太明顯偏袒一期了啊.……可是好想去.……」
一期一振笑著不說話，垂眸等著他的主抽出遠征表格將他調出來。沒想到小姑娘拖著腮愁了一會兒，抽出刀帳嘩啦嘩啦翻起來。
一期一振臉一沉。
「唔……宗三……長谷部.……燭台切先生.……」女孩子嫣紅的唇開開合合，每吐出一個名字一期一振頭皮都一陣陣跳著發麻。「一期？你不開心？」少女伸出指尖戳戳一期的肩膀。
「您多慮了。」擰過腦袋，毛茸茸的水色短髮晃了晃。
「哦。」
「主殿！」
「嗯——？」
「阿咲.……」
「我在啊，一期不高興？」少女眨眨眼，心裡要笑死，一期一生起氣來就把那面具又帶上了，還自以為自己掩飾的很不錯。皺著眉說什麼「您多慮了」。
「並……並無此事。」才……才不是呢，哼！
「哦——」失望地拉長了尾音，「那一期先回吧，我看看誰能跟我去集會。」
「.……」
「怎麼還坐著？」
「葯……」
「一會兒我會喝。」
「那麼.……屬下告退。」
「好~記得回去快把頭髮吹乾。」
「嗯。」
「.……」
「屬下告退了。」
「嗯……」
「.……一會兒不要忘記。」
「嗯，知道啦。」
「那……屬下……」
「一期。」小姑娘忍不住笑出聲來，「明天遠征的隊伍里全部都是藤四郎們啊，一期不跟著的話，我們倆都不放心吧。」
我們倆.……「嗯……」一期一振不自然地咳了兩下，垂首拉障子門出去了。
女孩子眯著眼看了看那張邀請函，隨手丟在桌上，回身看向自己肩頭的打刀少年。他呼吸綿長而安寧，黑髮與黑髮混做一團，臉因為睡眠變得緋紅，依賴地握住她的裙角。
真是的.……至少還有你。小姑娘神色重新溫柔下來，抱起加州清光，用腳尖踢開整齊放在牆角的被褥，然後把人放上去。
「唔……」少年不安地蜷縮成嬰兒。握拳放在腮邊。寬寬的袖管滑落，露出手腕上陳舊的藏藍髮帶。
少女摸了摸那個髮帶，沒有當回事，扯過被子搭在他不算強壯的腰身上。她回身端起那碗葯汁，挑挑眉，正思慮著。沒看到身後的少年睜開了眼睛，複雜地看著她的背影。
「主人！」加州清光的聲音突然傳來。
「嗯？」
「不……不要喝那個.……」
「可是.……這是我的葯啊」少女茫然地眨眨眼，心裡起了趣味。
「主人.……主人沒有病，不需要喝葯。」加州清光從被子里鑽出來，吧嗒吧嗒走過來，倔強地握住少女的手腕。
「可是.……一期說我的傷口需要喝葯。」
「不……不行！」加州清光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會重複不行。「是……是葯三分毒！」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毒？」小姑娘樂壞了，捏捏清光的臉頰，「清光也太可愛了吧。」
「不……這種時候不要說這種話啊……總之……總之我不想主人喝。」
「好吧。」她神色為難，「既然是清光的要求，」。她當然也不想喝苦藥，於是斜斜手腕，將葯汁倒進盆栽里。
她安撫清光睡下，自己慢慢晃去洗漱，收拾完了到粟田口寢屋的時候發現小朋友們正窩在被子里嘰嘰喳喳說話，一期一振看她來了，笑著角落的被褥示意那是她的位置。
「不——我要睡退旁邊。」小姑娘抱住五虎退，五虎退紅著臉抱住小老虎，一大一小和幾隻小老虎亂糟糟坐成一團。
「睡在我和退中間！」亂藤四郎啪啪啪拍打自己身邊的位置，說著扭來扭去想擠出一個人的位置。
「閉嘴吧你。」包丁翻了個白眼，「你要把阿咲壓壞的。」
亂藤四郎說不過包丁，微笑著抱起被子把叭叭叭的包丁蒙在下面撲上去一通□□。
「為了阿咲的安全著想。」一期一振無奈地把包丁從被子里剝出來，對和退玩的小姑娘笑了笑，她旁邊只有葯研和他，省的小孩子們半夜不知不覺掛在她身上。
「好吧。」小姑娘撇撇嘴，拍拍手，「開始講故事咯。」她從退的手裡接過筆記本，「公主與惡龍怎麼樣？」她低下頭蹭蹭退的發頂。
「好。」五虎退乖乖點點頭，小臉有點紅，悄悄往後縮縮身子。
「那麼開始咯……」「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極東之地，那裡有一個美麗富饒的王國，王國沒有王子，只有一個小公主，她不僅和其他故事裡的公主們一樣美麗善良，而且非常英勇。」一期一振起身去關了燈，只留一盞夜燈給她閱讀。他的弟弟們將女孩子圍在中間，坐著的，趴著的，托著小臉聽她慢慢念天真的故事。
他於是也慢慢坐在最外圍，看著女孩的臉。
少了一個.……一期一振低下頭，指尖自虐般地悄悄掐緊掌心。一瞬間陷入自我厭棄。
女孩緩緩念故事，念著念著小朋友們慢慢眯著眼睛倒在地上。她向一期一振使眼色，粟田口的長兄立刻輕手輕腳地將他們抱起送進被子里。
「公主和惡龍……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nei……」還有一個包子沒睡，是五虎退，他坐在女孩懷裡，聽女孩念自己寫的故事，慢慢拉了拉女孩睡衣的袖口。「大人.……」糯糯地開口。
「我在哦。」女孩小小聲回應，捏捏五虎退的手。
「我……我想問.……，大人覺得.……龍.……龍他會被公主喜歡嗎？」五虎退有點緊張地眨著眼睛，看著女孩小小打了個呵欠。
「龍他撒謊了哦，」女孩收起手，視線跟著不遠處給鯰尾蓋被子的一期一振移動。「他把公主騙進了森林呢。」
「可是！」五虎退急急忙忙開口，急的眼淚都要落下來，「龍……龍他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公主……」
「哎？退怎麼知道啊哈哈。」少女沒想到小朋友那麼在意這件事，有點無奈地摸摸鼻尖。「可是撒謊是不好的喔。」
「可是.……可是龍他真的好喜歡公主.……」五虎退低落的要把自己縮起來了，小手揉揉眼睛，「龍雖然……雖然很醜，很兇，可是他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公主，他可以把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財寶……古堡……翅膀……還有生命……全部都可以拿來交換.……即.……即使這樣……也不行嗎……」五虎退著急得要掉淚，「即使撒謊.……也是想要和公主在一起.……公主可不可以不要討厭他.……」弱弱地求她。
敏感的五虎退感覺到了一期尼的不對勁。
「這是退的故事，」小姑娘揉揉退的腦袋，「所以，退可以做主的。」
「可是.……龍好可憐……對不起.……」
「好了，睡吧。退。」小姑娘低下頭，溫柔的吻落在五虎退眼皮上，「退只要不和龍一樣撒謊，就會有公主殿下來愛你的。」
五虎退揪緊被角，沉默著低下了頭。
「怎麼了？」一期一振放好了糰子們，小小聲問她情況。
「因為惡龍先生太可憐，所以在傷心呢。」小姑娘無奈地搖搖頭。那邊五虎退應景地打了個哭嗝，抽著氣把自己埋進鬆軟的被子里。
「真是的。」一期一振失笑著，先把女孩子按進被子里，又回身把五虎退從被子里拖出來，放在自己身邊輕輕拍著背一起睡。
「一期.……」一期一振回過頭，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她胸口落了一束月光。
「嗯？」一期一振小心地把胳膊從五虎退腦袋下抽出來，小朋友攥著拳頭睡著了。「怎麼了？」他抬起頭，一隻手撐著臉側，看著女孩子。
「真是個好哥哥。」女孩低頭看五虎退老實的不得了的睡臉，沒忍住，伸出指尖戳戳人家的小臉。
「主……阿咲，」一期一振笑著把女孩的女孩戳上癮的手指握住，「會戳醒的。醒來繼續哭怎麼辦？」
女孩子挑挑眉，覺得有點不滿足，裹著被子往一邊縮，吭哧吭哧滾到最近的葯研身邊去戳葯研的臉。
指尖剛觸到令人嫉妒的白膩肌膚。
「大將~」葯研笑意滿滿地張開眼睛，低音炮完全沒有因為入夜而影響發揮。他握住女孩的手指，腮邊一束月色。
又被捉住，少女失望地準備收回手爬回去。
沒想到葯研藤四郎笑著握住女孩的手指，往自己臉上輕輕戳了一下，對上女孩呆愣的眼神，捏捏對方的指尖。「只給戳一下，去睡了，大將。」
哎喲我的媽.……短刀這麼撩嗎……少女愣愣地摸索著躺回自己的位置。葯研藤四郎閉著眼睛，就在少女躺在被褥里看著葯研藤四郎在月光里越發俊秀蒼白的臉孔發獃的時候，閉著眼睛的少年突然勾唇笑起來，他狀似不經意翻了個身，正對上少女的臉龐。言希咲看見那個帶著笑意的人輕輕在唇前豎起食指，然後張開一隻眼睛，眼裡紅霧飄蕩繾綣無比。
「晚安，大——將。」他向她眨眨那隻眼睛，重新陷入安睡。
哎呦！
少女心裡突地一跳，轉頭去看把五虎退往被子里塞的一期一振。
「真是.……」她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明明是大哥，又嘴硬傲嬌的要死，弟弟反而又可靠又很撩。一期還真是……白長這麼大個子了。少女露出老母親神色，嘆了口氣磕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