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動搖的選擇
崔敏皓自知失態，趕緊拿出紙巾來裝模作樣地擦拭桌面。
「不好意思，我……我……」
他的心臟在胸腔里緊繃著，不可遏止地狂跳，只能拚命掩飾自己的心虛。
李夢雲卻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這麼緊張幹什麼？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啊？」崔敏皓訝異地看著李夢雲，一時不知道她哪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他愣了片刻，見李夢雲起身下了逐客令，說：「有些晚了，我要休息了，你也該回去了。」
崔敏皓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他猜測著李夢雲這唐突的「玩笑」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更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覺得遺憾，反而變得有些輕鬆。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那你早點休息。」說完就逃也似的離開了，潮紅的臉許久才平復。他一邊走一邊在心裡糾結於剛才的一切，不知不覺已經回到了度假屋。
蘇智羽好像刻意在等他似的，靠在屋外的礁石上。但他又沒太過顯山露水，只是沖著滿懷心事低頭走路的崔敏皓問了一句：「回來了？」
崔敏皓這才抬起頭，發現了蘇智羽。「你怎麼在這兒？」
「吹吹海風，清醒一下。」蘇智羽轉頭看著遠處的大海。
「清醒？」崔敏皓有些疑惑，向蘇智羽走過去。「你又遇到什麼麻煩事了？該不會是風流債吧？」
「哈，風流債會難倒我蘇大少？」蘇智羽嘲諷地笑了一聲，似乎是笑崔敏皓太小看他。「不是為自己，是因為身邊的一個朋友。」
「你小子，就是太重義氣。說說吧，是什麼事，看看本少爺能不能幫到你。」崔敏皓搭著蘇智羽的肩膀，好像自己是無所不能的超人，隨時準備著為人類解決煩惱。
「感情的事，你也懂嗎？」蘇智羽好笑地看著崔敏皓，像是很好奇他的回答。
崔敏皓一下語塞，但又不想丟了面子，於是嘴硬說：「我崔敏皓可是迷倒萬千少女的花美男，怎麼會不懂？」
蘇智羽嘲諷地瞥了他一眼，堵話說：「要說你的臉皮天下第一厚，這我倒相信。初戀都沒有過的傢伙，竟然想要我談感情的事情？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你腦子才壞了。」崔敏皓瞪了他一眼。「能讓智羽你費心思的朋友，肯定和你不是普通的交情，那我一定也認識。說出來大家一起想想辦法，又不是什麼難事。是不是失戀了？去酒吧喝一杯不就得了。」
「要是失戀那還好，就怕是兩個人互相喜歡偏偏說不出口，就這樣錯過了。」蘇智羽嘆了口氣。
「喜歡那就說出來就好了。」崔敏皓說得輕鬆，好像完全沒有經過大腦思考。
蘇智羽也看出來了，白了他一眼，這傢伙一邊說想要幫忙，一邊又凈說廢話。「如果是這麼簡單的事情，那我還煩什麼？可這兩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我這個『情場高手』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傷腦筋的事情。」
「連你都能難倒，看來是這兩個人不適合在一起嘛。」崔敏皓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蘇智羽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崔敏皓，問：「這就是一個問題。你也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家族企業繼承人，從小到大，哪件事情不是靠家裡安排？就算要談戀愛，都得經過重重審核，要麼就得藏著掖著。如果有門第懸殊，能走得多久呢？」
「愛情也要講門第嗎？」崔敏皓一臉不屑。「如果是我，喜歡一個女孩子，就會喜歡她的全部。不管她是誰，什麼名字，什麼身份，我都會一直喜歡她。」
「你真這樣想？」蘇智羽覺得有點意思。
「那當然。雖然我不知道怎樣才算是愛情，可一旦我愛上別人，就會拚命去保護她，保護我的愛情。」崔敏皓的臉上投映著明滅的波光，像一顆永恆不變的星子。他又轉過頭來，看著蘇智羽說：「你那個朋友，如果因為這樣才不能接受對方，那這根本就不是愛情。你也沒有必要替他煩惱了。這種人算什麼男人？」
「如果只是這樣，我倒真不會煩心。不過這件事很奇怪。你說，一個男人，一直喜歡著一個女人，但另一個女人卻忽然出現，雖然冒冒失失，說話大大咧咧，又很迷糊缺根筋，但好像又很可愛，會為別人著想，甚至會給那個男人熬湯、做飯。那個男人明明動了心，卻不敢承認，因為他一直告訴自己，他喜歡的是第一個女人，這又該怎麼辦？」蘇智羽亮晶晶的眼睛急切地看著崔敏皓，似乎急於從他這裡得到回答。
崔敏皓的腦海中卻閃電似的拼湊出很多畫面。
冒冒失失、說話大大咧咧、很迷糊又缺根筋的女人，這一連串的形容詞，只能讓他想到一個人。
韓小桃，那個笨女人！
崔敏皓更加想起今天下午，她對著他們說：「這是給恩哲學長的，誰也不能動！」那麼堅決的態度，像根刺一樣扎人。而金恩哲，竟然一番冷淡常態地喝了她做的湯。難道……難道蘇智羽說的人就是金恩哲和韓小桃？崔敏皓心裡一驚，像打鼓似的咚咚直跳，莫名地緊張起來。
「感情……怎麼可以這樣變來變去？喜歡一個人，就要一直喜歡啊！」崔敏皓忿忿地說。究竟是哪一點不爽，他卻又說不上來。或許是因為姐姐。金恩哲不是一直都喜歡姐姐嗎？怎麼能為了韓小桃這個笨女人放棄姐姐？這樣想，崔敏皓似乎的確有理由生氣，而且在他的思維方式里這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好像已經忘記了金恩哲和崔懷瑾至今為止也沒有半毛錢的特殊關係。
「可是，萬一那並不是喜歡呢？其實我一早就覺得，那不過一種征服欲而已，因為得不到，所以想要征服，錯把過分的自尊當成了愛情。如果是這樣，而錯過了真愛，那就太不值得了。」蘇智羽再一次推翻了敏皓的辯解。
敏皓聽得更加心煩意亂。他說不過，只好耍賴說：「你懂什麼？你怎麼就知道是征服欲呢？如果不是喜歡，怎麼會堅持這麼久？就算一次一次的被傷害，也還是要堅守下去，就是為了她點頭的那一天。當然要繼續堅持下去！」
他正說到這裡，就看見金恩哲走了過來。很顯然，金恩哲也注意到了這兩人演變得有些不愉快的對話，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不等他走近，崔敏皓反而走上前去，眼神複雜地看了金恩哲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走進屋裡。金恩哲看著崔敏皓緊繃著的臉，於是走到蘇智羽面前，問了一句：「他怎麼了？」
「唉，沒法面對自己的感情，所以惱羞成怒了。」蘇智羽幽幽地嘆了口氣。
金恩哲微微挑眉，用一種類似於不解的目光看著蘇智羽，但其實那眼神只是試探。
蘇智羽了解金恩哲，所以笑起來，說道：「你以為我沒看到敏皓手上包紮的傷口嗎？我還沒那麼瞎。不過這兩個當局者的心，當真是瞎了嗎？」
金恩哲面向大海，眼波幽深似海地輕聲問了一句：「你覺得他們兩個，真的可能嗎？」
「這個問題，是當事者應該考慮的，而我們做朋友呢，就是把選擇的餘地留給他們。如果能夠看清了彼此的心，再決定取捨，也沒有壞處啊。」蘇智羽聳了聳肩。
「可是這樣，不是太容易受傷了嗎？」金恩哲反問。
「受傷才會成長。何況，去爭取還有一定的機會，但從一開始就放棄，就一定不會有希望。」蘇智羽說著，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金恩哲的肩膀。
金恩哲浩瀚的眼神里彷彿降下了一層霧，籠罩著他的眼睛，讓他看不清楚，莽莽撞撞地走進回憶里。
他看見青澀的自己懷中抱著一束玫瑰，在智羽和敏皓的催促下，臉色尷尬地走向懷瑾。
那個時候的她，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卻已經很有大姐的風範。她喜歡穿黑，加上一頭利落的短髮，感覺清爽又富有生氣。
恩哲挪動著腳步靠近她，把玫瑰遞到她跟前，低聲地說：「我……我……」他回頭看了一眼躲在牆角偷笑的敏皓和智羽，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對懷瑾說：「我喜歡你，請你收下吧！」
懷瑾盯著他愣了一會兒，清澈的眸子像一隻無辜的小鹿，她無聲地看著他，不知是用怎樣的眼神。
金恩哲一直低著頭，不敢說話，心裡怦怦跳著。其實他多想抬頭看一眼，哪怕一眼，讓他知道她此刻的表情。不過那樣，也許他就會更加後悔。
因為下一秒，崔懷瑾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擰，蠻橫地吼道：「你這小子再敢胡亂說話！拿我尋開心是嗎？」
金恩哲聽到自己的胳膊傳來清脆的響聲，痛意一瞬間侵襲著心臟。
此刻面向大海，金恩哲的胸口仍舊能感受到那樣的刺痛，好像總有一根刺停留在那裡，回憶稍一用力，心就會被狠狠紮上一針，無法遏制地疼。有些時候選擇沉默不說話，或許是保護自己的最好方式。可是為什麼蘇智羽的話讓他的心開始有些動搖？沒有真正地嘗試過，又怎知結果如何？金恩哲不是善於和命運賭博的人，因為他知道他自己有多懦弱，他怕自己輸不起。
停留在海面的波光，好似一隻眼睛，幽幽地打探著隱秘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