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7 散場的擁抱

  從商場出來，敏皓拉著韓小桃的手走上熟悉的街道。迎面而來的陽光和清新的綠色，讓心情也格外舒暢。 

  「要去桃園嗎？」韓小桃忍不住問。 

  敏皓板起面孔說：「雖然要玩，也不能忘了工作。我這個做老闆的，好久沒有去視察過我的產業了，誰知道被你整成什麼樣子了。」 

  韓小桃揍了他一拳，敏皓也配合假裝吃痛地摸了摸痛處，然後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依舊牽著手慢慢地往前走。前面的道路籠罩著金色的光，好像沒有盡頭，而敏皓也希望，那條路真的沒有盡頭，可以和她一直走，走完這一生。可是，大概不會有那一天了吧。敏皓上下滾動的喉結似乎在印證他的猶豫和無奈。他拉著韓小桃走進桃園，很熟悉地找到那棵樹。韓小桃昨夜換上的蠟燭在小桔燈里還剩下短短的一截，已經熄滅了。敏皓走上前把它點亮，雙手握在胸前暗暗祈禱。 

  「奶奶，如果小桔燈真的能讓你聽到、看到我的一切，那麼現在就請你聽著敏皓的話。請你保佑小桃能得到幸福，就算我不能再陪在她身邊，也要讓她過得很開心，就像我從來沒有出現過那樣，樂觀堅強地生活。我知道，她一定可以做到的。而我，會永遠為她祝福，我最深愛的女人，我的……妹妹。」最後這四個字，即便那樣無奈，包含痛苦，可是，卻必不可少，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提醒他自己，這個決定，不可動搖。他，從此以後要脫離她的人生。 

  韓小桃看見敏皓睜開眼時，眼圈有些發紅，似乎強忍著心裡的情緒。她一直覺得今天敏皓有些怪怪的，可是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 

  「剛剛說的話，奶奶會聽到的。」韓小桃只能作出笑顏，企圖能打消敏皓心裡的疑慮。 

  「是啊，希望奶奶真能聽到，讓我能夠擺脫你這個大麻煩。」敏皓半真半假地冷笑說。 

  「好啊，你趁早，我還嫌拖著你麻煩呢。」韓小桃開玩笑地調侃說。 

  誰知敏皓卻轉過頭來，看著她說：「如果我是說真的呢？」 

  「誒？」韓小桃沒料到崔敏皓會追加這一句，一下子愣住了。半晌，她才回過神來，揍了崔敏皓一拳，說：「找死啊你？」 

  崔敏皓「噗哧」一聲笑出來，剛才嚴肅的臉也有了笑容。 

  韓小桃緊張的心這才鬆了一口氣。可是卻也發現，當敏皓說要離開他的時候，她竟然會那樣害怕。看來，是真的習慣依賴他了。可是她並不害怕，她已經堅信他會一直在她身邊。 

  兩個人肩並肩走在路上，把韓小桃送到家門口。他停下來，看著韓小桃往家的方向去，心裡隱隱作痛，忽的走上前一把抱住她。 

  韓小桃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敏皓緊緊地摟著她，彷彿用盡了畢生的力氣，要將她揉進血肉，永不分離。如果可以，他一定會這樣，他可以放棄全世界然後用一生一世去擁抱她，保護她。可是，這個權力不屬於他。他，只是哥哥而已，永遠無法超越的血脈親情。原來，他深愛的那個女人，是一早就註定的孽緣！ 

  他深吸了一口氣，讓泛紅的眼眶忍住了淚，放開了發愣的韓小桃。兩人有一陣沉默，再往家走，抬頭看向韓宅的時候，卻發現門口站了一個人。雖然只是背影，敏皓心裡還是篤定地顫抖了一下。他不會認錯父親的背影，站在小桃家門口，顯得有些落寞和蕭索。 

  崔爸爸似乎也聽到了後面的腳步聲，轉過頭來，先是看到了敏皓，接著看向了有些詫異的韓小桃。 

  「誒……伯父是來找敏皓的嗎？不好意思，剛出去玩，現在才回來，您……」韓小桃話還沒說完，崔爸爸就搖了搖頭。 

  「不，我是來找你的。」他的眼裡閃動著一絲猶豫和激動，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 

  敏皓卻一把拉住父親的胳膊，冷冷地說：「你沒必要找她。」 

  韓小桃也被敏皓父親那句話給驚到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敏皓……」敏皓父親抬起頭來，有些懇求地看著他。敏皓明明知道，小桃是父親的私生女，父親現在該是多麼激動。所以敏皓也知道父親來的目的，也就更不會放手。 

  敏皓微微皺起眉頭，打斷父親說：「我說了你不需要找她。我跟她已經分手了，所以沒有這個必要。」 

  「敏皓！」韓小桃背著突然起來的話擊懵了，愣愣地看著崔敏皓。「你在說什麼？」 

  敏皓爸爸當然明白，可是也有些驚詫。他看得出來敏皓對小桃的在乎，所以他沒辦法想象，敏皓如何能這麼乾脆的在小桃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而且照小桃的反應來看，她事先並不知道。 

  「你沒聽清楚嗎？那我就再說一遍。」敏皓轉過頭，冷漠地看著韓小桃。「我跟你，從現在開始，就結束了。以後，你別再來找我，我也不會再介入你的生活。就是這樣，現在聽懂了嗎？」 

  韓小桃不知所措地看著崔敏皓，雖然不知道他在開什麼玩笑，可是心裡還是湧起一股糾結的情緒。「是，結束了，真想就這樣甩掉你這個自大鬼。可是，憑什麼都要你說了算？」 

  「那好。這次算你甩我的，可以了嗎？」敏皓徑直說道，「我不想傷害你，所以你要怎樣算都可以。你應該明白，以我們兩人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走得更遠的。這些日子和你在一起，過得很開心。可是有太多的壓力，我沒有辦法應對。何況我是崔家唯一的子孫，我要對崔家和sapphire集團上萬的員工負責，所以我沒有辦法再為你分心，你明白了嗎？」 

  「喂，崔敏皓，你夠了！玩笑開到這裡，就可以了，你再往下說，我就要生氣了！」韓小桃皺著眉頭一副教訓的口吻說。 

  敏皓看著韓小桃，堅定的面孔沒有一絲破綻，只有眼眸里閃爍的銀色的光透露了他的怯懦。他知道這不是他口中不能面對的懦弱，而是害怕將要離開的懦弱。沉默了很久，他才調整了心情，能夠說出話來。他抿了抿唇，輕輕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誒？」韓小桃沒有明白，他的道歉，是為了什麼。 

  「我知道你很堅強，沒有我，你也能活得很好。就當我從來沒有出現過，你的生活，還有屬於你的精彩。你會得到幸福。只是，不要再遇到我這樣的人，帶給你傷害。」崔敏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這一番話，整顆心都好像空了一樣，漠視她一瞬間變得蒼白的臉。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做得這麼殘忍，能夠忍住想要衝上去安慰她的衝動，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他很想這麼做，可是他卻不得不告訴自己，他面對的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如果他自私這一次，將要毀掉的，不只是他和她，還有一整個家。他說的是真心話。她沒有他，還能找到幸福，因為她是那樣樂觀的女孩，很快就能忘掉他這個懦弱的負心漢。 

  而他自己呢？ 

  「崔敏皓你在胡說什麼？」韓小桃忍不住叫了出來。儘管她還堅信這只是一個玩笑，崔爸爸的出現，敏皓的突然轉變，似乎是有某種關聯的預謀，她說不出是因為什麼，可是她知道這中間不對勁。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不管你明不明白，總之以後，別再有交集了。就算再見，也只是陌生人。」敏皓淡淡地說。他又扭過頭看著父親，說：「這樣的話，你還要跟她談什麼嗎？」 

  敏皓父親從那雙眼睛里看得出來，敏皓想要的答案是否定。他動了動唇，似乎還想說什麼，可是剛才敏皓說的那些話，讓他沒有辦法再這麼自私。他沒法完全了解敏皓說那番話時的心情，可是敏皓的心思他全明白，他只能垂下眼眸，有些落寞地說：「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走吧。」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拍了拍敏皓的肩，不知是為了沉澱他自己的心，還是安撫敏皓的心。 

  「崔敏皓！」韓小桃看著他轉身離開，往前面追趕了兩步，眼睛有些發酸發脹。 

  敏皓停下來，卻沒有回身，而是不耐煩地大聲說道：「你還要怎樣？我已經把話都說清楚，你還要厚著臉皮跟來嗎？我媽說過，不可能讓你進崔家的門，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要我為了你，跟我媽翻臉嗎？」 

  韓小桃被說得啞口無言，愣愣地看著敏皓的背影。他說的都沒錯，可是小桃卻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這時從敏皓口中說出的話。那個曾經說過要永遠保護她，要讓她和他被整個世界所容納的人，現在卻對她說，一切都結束了，因為他害怕了，退縮了，放棄了。 

  韓小桃哽咽著說不出話來，眼睛猩紅忍著眼淚。 

  她看不見的是，背對著她的崔敏皓，一滴淚劃過他白皙的臉頰。 

  夕陽正好掛在屋脊上，將他的背影塗抹成金色。只是那樣的金色，不再是中午的餐廳里那樣的溫暖色調，讓韓小桃眼裡的淚水變成了冰涼的色彩，整個心也沉入無底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