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馨香盈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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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 等等, 我也去。」徐牧之追了上來,纏著宋如錦問東問西, 「錦妹妹多大了?怎麼過來的?累不累?要不要先歇息片刻?」


  最後華平縣主手腳並用把他攆走,插著腰大聲道:「你煩不煩?」


  「我同錦妹妹說話, 不與你相干。」徐牧之亦大聲回應,而後又降下音量, 溫聲細語地問,「錦妹妹覺得我煩嗎?」


  宋如錦正想點頭, 便聽系統道:「靖西王手握兵權, 這位世子又年輕氣盛,最好別說他的不是。」


  「煩……倒不煩, 就是有點吵。」宋如錦十分委婉。


  徐牧之望著她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默默地閉上了嘴。


  華平縣主道:「上回的棋局還沒下完,妹妹是想繼續還是新開一局?」


  「繼續吧。」


  「正合我意!」華平縣主拊掌,讓侍女送來了之前封存的殘局。


  於是宋如錦, 哦不,系統開始愉快地和華平縣主對弈。


  徐牧之就坐在邊上喝茶, 時不時湊過來說幾句:「為何下這兒?我看走那兒更好。呀, 芙妹, 你要輸了!」


  華平縣主氣得拍桌, 「你一直在旁邊擾我, 我能不輸嗎?觀棋不語真君子知道嗎?虧你每日讀聖賢書呢!」


  回府之後, 劉氏細細地聽著周嬤嬤的回稟:「二姑娘乖得很, 在王府規規矩矩的,不曾惹禍。華平縣主挺熱忱的,倒是真心拿二姑娘當朋友。婢子們也不曾慢待,奉上了信陽毛尖,茶點也都精巧。至於那位世子……」


  劉氏坐直了身子。


  「那位世子是個閑不住的,縣主和姑娘下棋,他就在旁邊插科打諢。依老婦看,也不像瞧上了咱們錦姐兒,不過是幾個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罷了。」


  劉氏緊繃的肩膀鬆懈下來,眉頭也舒展了不少,像是安心了許多。


  初六,朝中下了恩旨,命忠勤侯宋懷遠為從一品太子太傅,即日起入東宮教導太子殿下。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輔弼大夏國君。


  恩旨到了忠勤侯府,一家人都歡欣雀躍。老夫人拄著拐杖連連點頭:「好,好啊,往後就是京官兒,再不用受那外放之苦了。」


  劉氏扶著老夫人慢慢往慈暉堂走,亦是滿面喜意,「今兒倒是要弄一桌好菜,大大慶賀一番。正好趕上年節,都不用準備多久。」


  「對了,年前我讓你給衡哥兒請先生,你可開始尋了?」


  「瞧您這話說的。您吩咐的事,媳婦哪一次沒有記在心上?兩位先生已經定下了。教衡哥兒的是南山書齋的孟老先生,桃李天下,很是德高望重。另給錦姐兒雲姐兒挑了一位女先生,除了教詩書文詞,還能教琴藝女紅……」


  婆媳二人說著話,慢慢走遠了。


  入夜,劉氏一邊替宋懷遠解下披風,一邊向他道喜:「聖上恩典,往後侯爺便能在府中長住了。」


  宋懷遠卻愁眉緊鎖,「歷來伴君如伴虎,也未見得是什麼好事。」


  「侯爺擢升為太子太傅還不算好事?」劉氏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不緊不慢地飲著,「陛下器重侯爺,侯爺反倒杯弓蛇影,自相驚擾。」


  「你一個婦道人家,哪懂朝堂上的事。」宋懷遠不耐煩道。過了一會兒,他的語氣突然溫軟下來,「昭娘,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劉氏細眉微挑。她不動聲色地摸著茶杯底兒,道:「侯爺請說。」


  「我想讓慧姐兒,嫁給太子殿下。」


  「啪。」劉氏手一滑,茶杯掉在地上裂成了碎瓷。


  宋如錦提著一個食盒,慢悠悠地朝正院走來。疏影提著一盞紗燈走在前面,不時提醒一句:「姑娘慢些,這邊路不平。」


  宋如錦低頭看路,跟著燈籠走著。


  她剛從宋如慧那兒出來,順了不少精細點心,正打算去給劉氏送一些。


  遠遠地聽見正院那邊傳來嘈雜的響聲,走近了細聽,還有桌椅翻倒的聲音。宋如錦不自覺地加快腳步,漸漸聽見了劉氏壓抑的喊聲:「你怎麼捨得!她是你的女兒啊,你怎麼捨得……」


  「婦人愚見!」隨後,宋懷遠慍意滿滿的聲音傳來,「多少人家擠破腦袋想邁進東宮的門檻,在你眼裡反倒成了龍潭虎穴!」


  「侯爺已是太子太傅,任誰都會當你是太子一黨,又何必把自家姑娘鎖進那見不得人的去處!」


  疏影猛然一驚,險些拿不穩手上的燈籠。


  這時,站在門口的周嬤嬤看見了宋如錦,連忙小跑上前,道:「二姑娘,您怎麼來了?」


  宋如錦舉起食盒,「我來給娘送點心。」


  說罷,憂慮地朝屋子裡望了一眼。


  周嬤嬤下意識地擋住她的視線,擠出一副笑臉,「夫人正跟侯爺說正事兒呢。今兒時辰晚了,天氣也冷,二姑娘不若先回去。您放心,這點心,老婦會幫您帶給夫人的。」


  宋如錦探頭探腦的,仍然在朝屋子那兒望。疏影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姑娘,咱們走吧。」


  「哦。」宋如錦把食盒交給周嬤嬤,跟著疏影回去了。


  屋子裡漸漸吵得不可開交。


  「我真不懂你怎麼想的。如今太子尚未娶妻,慧姐兒嫁過去就是正妃,你還有哪裡不滿意的?」


  「我哪裡都不滿意!我不懂什麼朝政,我只知道疼我的女兒,你呢?你怕不是瞧上了國丈爺的位置!」


  宋懷遠拂袖便走,臨走前還冷哼了一聲,涼涼的眼神中滲著不悅,「義安侯府到底沒甚底蘊,生出的女兒這般蠻不講理。」


  周嬤嬤推門進來。燈火幢幢下,劉氏單薄的身形映出一道黑沉沉的影子。


  「夫人。」周嬤嬤惴惴地喚了一聲。


  「嬤嬤。」劉氏靠著楠木垂花八步床的床柱,微一垂眼,兩行熱淚就這麼滾落下來。


  適才面對最應當疼惜她的丈夫,她沒有掉一滴眼淚。如今在一個僕婦面前,反倒哭得涕不成聲。


  「這麼多年了,他還是嫌我的家世!」劉氏攥著帕子抹眼淚,淚珠子接連不斷地湧出來,很快便沾濕了半條帕子。


  劉氏出身義安侯府。義安侯往上數五輩,不過是個種田的老農。當年太|祖陛下打天下,親母被人亂刀刺死,老農見其死狀凄慘可憐,便給了幾十文錢買了一口薄棺。後來太|祖登基稱帝,感念老農德義,特封為義安侯,世代襲爵。


  宋懷遠自娶劉氏的那一天起,就嫌棄劉氏娘家沒有根基,不是正經的開國功勛。所以成婚不到三年,便納了昌寧伯的次女陳氏為妾。


  昌寧伯府雖已沒落,但也算滿門清貴,宋懷遠很滿意,連帶著對陳氏也看重起來。


  「夫人,您也別難過了,侯爺他只是一時氣話。」周嬤嬤輕聲勸慰道。


  「一時氣話,一時氣話……」劉氏念了好幾遍,冷笑出聲,「要真是一時氣話,哪兒能說得這般順口?分明是心裡一直如此作想!」


  也不知是哭累了還是緩過勁兒來了,她沒再啪嗒啪嗒掉眼淚,只是神色冷淡了許多。眉眼間憂思重重,不知在想些什麼。


  「適才二姑娘來過了,給您帶了點心,有您愛吃的梅花糕,您要不先用些?」


  「錦姐兒來了?」劉氏連忙問,「她可曾聽見了什麼?」


  沒等周嬤嬤回答,她又輕輕「嗬」了一聲,自顧自地說道:「聽見了也無妨,說不定過兩天就有旨意下來了。」


  周嬤嬤心中一驚,「大姑娘她……」


  劉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語氣惘然:「侯爺哪裡是來同我商量的,分明早就決定好了,過來告訴我一聲罷了。我的慧姐兒啊……我費盡心思想給她挑一門好親事,沒想到這親事就自己送上門來了。哈哈,周嬤嬤,你說好笑不好笑?」


  她一直不想讓宋如慧嫁進大富大貴的人家,沒想到等在後頭的,是天底下最富貴的人家。


  宋如錦抱著膝蓋坐在玫瑰椅上,疏影給她鋪床,聽見她幽幽問道:「適才爹爹娘親在吵什麼呢?」


  她便是再不更事,也知道父母剛才吵得厲害,也知道周嬤嬤一直攔著不讓她看。


  疏影自然已從剛剛的隻言片語中推測出了許多,但她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是以若無其事地一笑,道:「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姑娘,不早了,您歇著吧。」


  宋如錦爬上床榻,聽見系統得意洋洋道:「宿主,你真的想知道嗎?我可以告訴你喲。」


  「想。」


  「簡單地說,就是你爹想讓你姐嫁給太子,而你娘不想讓你姐嫁給太子。哎,宿主,說實話我覺得你爹不是個好父親,他干這事兒,多少有點賣女求榮的味道。」系統竹筒倒豆子一樣說完,末了還添上自己的評價。


  宋如錦一骨碌爬起來,「我去告訴大姐姐。」


  「那倒不用,你娘已經在去蓼風苑的路上了。」


  「我本約了錦妹妹,上元節同她一起賞燈,這下又不能成行了。」一個「又」字,咬得極重,讓人聽了就覺得委屈。


  華平縣主瞭然地點了點頭:「我想起來了,去年太子殿下駕臨,忠勤侯一家都沒出府。」


  她背過身去,對著梳妝鏡,把頭上的金簪摘下來換成銀釵,隨口道:「你也不用急,來日方長,今年不行還有明年嘛。」


  徐牧之便如醍醐灌頂。沒錯,他和錦妹妹來日方長呢!


  他重重拍了一下華平縣主的肩膀,兩眼放光道:「芙妹言之有理!」


  他自幼習武,手勁兒不小,華平縣主被他拍得肩膀一顫。偏她舞刀弄棒也不輸人,當下便綳直手掌,劈手給了徐牧之一記,「你走開!手上沒個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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