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越來越有意思了2
房間裏。
盛元澈拿來一個藥箱,把絹布、剪刀和藥等等需要用到的東西,一一在桌邊擺好。
同時,頭也不抬的說:“腳抬起來。”
坐在板凳上的孟嫿隱,訕訕的笑了笑,一邊向後挪了挪,一邊說:
“不麻煩王爺了,卑職自己來。”
說著,她把腳向後收了收,然後俯身去抓腳踝上的絹布。
但傷口在腳踝外側,她的腿沒有可以著力的支撐點,如果是這樣懸在半空裏,也不方便上藥。
就在她嚐試著各種方法時,盛元澈已經在她麵前的凳子上坐下,麵不改色的一把擒住她的小腿,隻是稍稍向後一扯,便將她的右腳架在了自己腿上。
順手拿起剪刀,剪掉絹布上的死結,然後小心翼翼的將被血染透的絹布一層層取下來。
看著那腳踝上醜陋而可怕的傷痕,盛元澈看似毫無波瀾的臉上,眸光卻在不動聲色間微微一沉。
“忍著點。”
他說著,動作流暢自然的拿起傷藥,用棉花沾取一些,小心翼翼的輕輕點在傷口上。
涼冰冰的藥膏碰觸到傷口的瞬間,立刻刺激的孟嫿隱不由自主腳趾一顫,但緊跟著她再次繃緊,似乎連同她整個人,也跟著繃到一動不動。
桌邊的燭台,火苗不停的跳動著。
看著盛元澈微垂的眼皮,和他謹慎輕柔的動作,她突然有些恍惚,
盛元澈抬眼略略的看了她一眼,隨後垂下眼眸,不以為然的說道:
“你不要想多了。你的傷,畢竟是因為本王才嚴重至此,本王隻是想還你一個人情而已。”
孟嫿隱看了看他,訕訕的扯了下嘴角:“卑職知道,王爺說過了。”
盛元澈微微皺了皺眉頭:“本王說過?”
孟嫿隱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忙搖了搖頭,躲閃著視線解釋道:
“卑職的意思,王爺愛惜下屬,卑職明白,不會多想,卑職隻是……隻是突然想起娘親了。以前卑職受傷的時候,娘親也是這樣為卑職上藥的。”
說著,她望向腳踝的視線,隨著燭火的跳動,微微一錯。
仿佛透過眼前被燭火恍惚的空氣,她看到了時光深處的過往。
因為她是莫家嫡女,肩負著莫家的責任,被寄予厚望,所以從小到大,她都不能輕易向任何人示弱。
特別是她的父親,一旦她露出軟弱的一麵,就會被父親斥責,哪怕是受傷、流血,也不能掉半滴眼淚。
可是,也有個例外。
那就是她的娘親。
娘親最疼她了,她受傷了,娘親會小心的替她上藥,然後心疼的抽泣還怕她看到,擔心她受傷沒能第一時間替她醫治,娘親的身上總是帶著一盒傷藥。
娘親記得盛京各大小藥房藥鋪的位置,走哪條路最快,就是怕萬一那日忘記帶藥,能第一時間買到。
想著想著,她不覺一陣眼眶發熱,鼻尖也跟著一陣發酸。
但也僅僅隻是如此而已,這是她在外人麵前,所能表現出的,最悲傷的程度了。
耳邊,盛元澈放下的剪刀,撞在桌麵上,咚的一聲悶響。
也將孟嫿隱的思緒給喚了回來。
她這才發現,傷口已經包紮好了。
連忙將腳收了回來,孟嫿隱恭聲道:“多謝王爺。”
立在桌邊收拾藥箱的盛元澈看似無動於衷,但隨著她話音落下時,卻開口聽似雲淡風輕的問道:
“本王還從未聽你說過你家鄉的事,家中還有何人,倒是聽你提過兩次你的娘親。”
孟嫿隱扯動褲腳的手,不著痕跡的頓了一下,緊跟著從容的捋了一下褲腿,淡淡道:
“卑職家裏人早就不在了,本想到盛京城找個活計掙口飯吃,不曾想誤信他人,被賣到了麒麟莊。”
盛元澈將手中藥箱輕輕一合:“以你的見識和聰慧,也像是個大戶人家出身,怎得落到如此境地。”
孟嫿隱看了看他的後腦勺,望著燭火在他周身環繞出的一抹柔和的光暈,不動聲色的輕歎了一聲:
“家道中落,世事無常。”
盛元澈沒有言聲,而是拿著藥箱信步朝著書架走去。
靜寂的房間裏,他錯落有致的腳步聲,像是一把小錘子,在漫不經心間,敲在了孟嫿隱的心尖上。
對於原主究竟是從何而來,叫什麽,發生了什麽,為何會被賣到麒麟莊,她其實並沒有太多的記憶。
隻是在她那日從這身子裏蘇醒過來時,隱約有一團陌生且模糊的畫麵,在腦袋裏浮浮沉沉——
好像天很黑,沒有星星月亮,連風也沒有。
在她周圍有很多人拿著火把,她看不清那些人的麵目,也不能動,一切都是模糊的,但是她卻能清晰的感覺,像是有無數根針尖不停的戳著她後背。
但等她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那團記憶便隨著她的意識徹底侵占這具身體的時候,被拋在了記憶深處。
“本王聽說,安銑咬舌了,你還吩咐下去,不給他飯吃。”
聽著盛元澈淡冽的說話聲,孟嫿隱倏然回神,看向他放下藥箱的動作,連忙解釋道:
“王爺明鑒,是安銑自己揚言寧死也不會出賣主子,自行咬舌,可跟卑職半點關係都沒有。至於不給他吃飯,卑職更冤枉了,他舌頭都沒了,即使給他玉盤珍饈他也吃不了。卑職聽說,今年糧產不如去年多,這糧食怕是要漲價了,所以卑職以為,與其讓安銑看著幹瞪眼,倒不如節約點糧食,以備不時之需。”
孟嫿隱說的一本正經,聽的盛元澈不由得略略一挑眉梢:
“可本王還聽說,莫家的瞭探卻是每頓大魚大肉的用度,也是你的吩咐。”
孟嫿隱立刻更正經了,不緊不慢的說道:
“王爺明鑒,莫家主領著莫家大小姐親自來雀影司說情,王爺又豈能虧待了莫家的瞭探呢?自然是要好生招待,讓他們賓至如歸。待事情結束之後,他們回到了莫家,莫家主一瞧自己的人個個被養的膘肥體壯,自然是要感恩王爺的慷慨大度。這要是讓盛淳安知道了,自然也是要對王爺恩怨分明的態度自愧不如。”
她這話裏藏話,盛元澈越聽越不對勁兒。
徐徐轉過身來,他看似麵無波瀾的凝視向那端坐在桌沿,一臉認真的人兒,清眸裏映著的燭火,猶如是一雙被火焰點燃的黑曜石。
盛元澈不動聲色間,將眉梢略略向上挑高了幾分,默契的將她言外之意,盡收眼底。
“言之有理。”
孟嫿隱抿了下嘴角,麵不改色的一點頭:“謝王爺。”
這次的事件,顯然安王府和莫家都理虧,絕對是宸王府一個反擊的好機會。
然而作為死對頭,宸王府非但沒有借此作勢,反而在莫家主親自上門之後,不但發了布告聲明與莫家無關,還對莫家的人以德報怨,加以禮待。
那麽,當盛淳安瞧見被放出雀影司地牢的莫家瞭探,一個個紅光滿麵,不像是階下囚,倒像是度假來了,他會怎麽想?
他是否會自愧她不知道,但莫家在他麵前,肯定是百口莫辯,怎麽也說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