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兵分兩路
上官飛燕低下頭,不與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對視,她放在桌下的手握緊又鬆開,顯得有些惴惴不安。
陸小鳳輕輕嘆了口氣:「上官雪兒告訴我她姐姐被丹鳳公主殺了,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丹鳳公主還是上官飛燕?」
花滿樓靜了靜,忽然苦笑一聲,低聲道:「我記得某人曾跟我說,他再也不會相信上官雪兒的話了。」
陸小鳳無奈的笑了笑,「我之前的確沒有相信她,但是現在卻有點信了,因為燕子和鳳凰之間必定有一個已經被殺了。」
宮九看著垂著頭不言不語的上官飛燕,忽然道:「陸小鳳曾說上官丹鳳的美貌僅次於林仙兒。」
陸小鳳一愣,點頭道:「不錯。」
這句話他的確說過,還是在花滿樓的百花樓里說的,當時他和顧閑在樓下談話,而宮九就在樓上聽著。
宮九提醒他:「可石觀音又說,上官飛燕的容貌在林仙兒之上。」
陸小鳳經他這麼一提醒,立刻就明白了宮九的言下之意。說起來上官雪兒也不止一次對陸小鳳說過,上官丹鳳一直嫉妒上官飛燕的美貌,他一直以為這只是那小妖精的片面之詞,因此頗為不以為然,可如今再想,想來在容貌一事上是燕子勝了鳳凰一籌。
區分她們的方法很簡單,看臉就可以。
石觀音三個字卻令上官飛燕實實在在的打了個寒顫,她不可置信的抬起頭,顫抖著聲音反問道:「石觀音?」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容錯認的恐慌,想來也是聽說過石觀音容不得別人長的比自己漂亮的傳聞的,宮九意味深長的笑道:「她正在四處尋找上官飛燕,想要親眼見一見武林第一美人的風采,你說,若是她得知你在這裡,還會不會願意來見你一面?」
上官飛燕看起來震驚極了,不過很快,她就微笑道:「江湖公認的武林第一美人唯有林仙兒一個,更何況……她就算真的毀了我的容,我也不會為了臉而去要死要活。你若是想用這一點威脅我,恐怕打錯了算盤。」
宮九神色平靜的聽上官飛燕說完這番話,一雙深邃的眼睛裡帶著種微妙的笑意:「有人愛惜錢財,有人愛惜名聲,有人愛惜容貌,每個人追求的東西都不盡相同。你既不在意武林第一美人的名號,也不十分介意容貌,看來上官姑娘追求的並非后兩者。」
上官飛燕閉上了嘴。
後面忽然傳來一聲痛苦的□□聲,幾個人扭頭看過去,就見石秀雲痛苦的側過頭,嘴裡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她艱難的睜大了眼睛,眼前模糊的身影有幾分像花滿樓,又並不十分相似,可她依然感到十分安心。
顧閑的手臂攬住石秀雲,將她扶好,順便面不改色的給她裹好了衣衫。
石秀雲的指尖已經虛弱的不聽使喚了,可她還是用盡全力,虛虛握住顧閑的衣角:「霍……霍休……」
陸小鳳立刻丟下了上官飛燕,衝到石秀雲身邊,追問道:「什麼霍休?」
「……是青衣……樓……」
艱難的吐出這句話,石秀雲彷彿脫了力一般的閉上了眼睛。
她竟是又暈了過去!
「啊!」
又是一聲驚叫。
陸小鳳簡直要瘋了,他霍然扭過頭,煩躁道:「又怎麼了?」
話未落,上官飛燕就在他眼前軟綿綿的倒了下來,宮九悠然地收回了敲暈上官飛燕的摺扇,摺扇展開了一半,那繪著山水圖的扇面上不知何時釘上了一枚細如牛毛的毒針,那正是上官飛燕所用的暗器。
宮九微微一笑,展開還釘著枚毒針的扇子扇了扇,一派風流公子相。他感慨道:「果真是個蛇蠍美人,大意不得,大意不得。」
陸小鳳忍不住挑起眉毛瞪他:「你怎的又變回來了?」
宮九無辜道:「在下可沒有變戲法的愛好,陸公子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這下子連第一次見宮九的花滿樓也意識到他的不對勁了,方才明明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態度,這會兒卻連說話的語氣都轉了個彎,一下子就變得風度翩翩起來——江湖上脾氣古怪的人很多,或許這位宮九也恰恰是其中之一。
顧閑收起了自己的金針,將昏睡過去的石秀雲輕輕放在地上,低聲道:「休養一段時日便無礙了。」
花滿樓由衷道:「多謝。」
顧閑看了花滿樓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善意的笑:「你我之間還需言謝?」
花滿樓也笑了,「我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
他鄭重的道歉道:「抱歉,我不該質疑你的醫術。」
顧閑聞言不禁啞然失笑:「你這個樣子倒顯得我小孩子氣了。」
他從懷裡取出一個墨綠色的小瓶子,遞到陸小鳳跟前,素白的手指配上精緻的玉瓶,分外賞心悅目。
陸小鳳接過小瓶子,拿在手裡晃了晃:「這是什麼?」
顧閑溫聲道:「這是專門對付易容術的藥水。」
陸小鳳奇道:「你還有這種東西?」
顧閑點了點頭。
「這是我特意帶的,因為上官飛燕精通易容術,我便想著興許能夠派上用場。」
陸小鳳笑了。
「它的確要派上大用場了,顧閑,這要怎麼用?」
「顧大夫」不動聲色的成了「顧閑」,陸小鳳叫的自然,顧閑看起來也沒有任何不適應。
他道:「滴一下在臉上即可,不要多用。」
陸小鳳好奇道:「為什麼不能全部滴上?」
顧閑到:「因為其中有幾種藥材十分難得,有價無市。」
陸小鳳壞笑道:「我若是灑上一整瓶……你會怎麼樣?」
「那我只好去向花滿樓收錢了。」
陸小鳳咦了一聲,「為什麼是花滿樓?」
花滿樓揶揄道:「因為我們都知道陸小鳳這樣的人從來都是存不住錢的。」
陸小鳳朗聲笑道:「不錯,千金散盡還復來,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扶起上官飛燕,在她臉上滴了一小滴藥水,被藥水滴上的皮膚彷彿忽然之間失去了水分,呈現出一道道溝壑,看著就像是垂暮老人身上的皮膚,凹凸不平的一小塊兒,在那張美麗光滑的臉上顯得格外突兀。陸小鳳捏住那塊兒皺巴巴的皮膚,用了巧勁一掀,整張臉皮便被他順利撕開了。
花滿樓聽著他那邊的動靜,臉上浮現幾分苦澀,又很快掩蓋了下去。
上官丹鳳的臉被整個撕了下來。
除去一張易容出來的麵皮之後,底下的自然是真正的臉了。
陸小鳳凝視了上官飛燕一會兒,不禁感嘆道:「看來她的確能與林仙兒一爭高下。」
花滿樓蹙著眉問:「她真的是上官飛燕?」
陸小鳳答:「我至少可以確定,她絕對不是上官丹鳳!」
花滿樓沉重的嘆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在場的人都很能理解花滿樓此時的心情。
花滿樓一向是個心地柔軟的好人,又難得愛上一個女孩子,到頭來卻發現這一切都是一個處心積慮的騙局,她不僅勾引花滿樓的好朋友陸小鳳,還險些害死了另一個心慕花滿樓的女孩子石秀雲。
花滿樓怎麼會不覺得難過?
陸小鳳道:「上官雪兒曾對我說是丹鳳公主殺死了上官飛燕,可現在看來,其實是燕子殺掉了鳳凰。」
顧閑想了想,問:「她們兩個人最後一次同時出現是什麼時候?」
陸小鳳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但雪兒說就在我和花滿樓會合的那一天,她最後一次見到了上官飛燕。若她當真蓄謀已久,她應該是早就殺害了上官丹鳳,並且準備分飾兩角,那一天她騙來花滿樓后以原本的身份最後見了一次上官雪兒,之後就一直在使用上官丹鳳的臉跟我們打交道。」
顧閑淡淡指出:「再高明的易容術也絕對瞞不過生身父母。」
陸小鳳摸著本該是小鬍子,如今卻一片光滑的地方,思索道:「你的意思是——大金鵬王也是假的?」
顧閑點了點頭。
陸小鳳忽然反應過來,狐疑道:「你們為什麼會這樣清楚大金鵬王的事情?」
顧閑道:「這你得問宮九。」
陸小鳳便看向了宮九,他是個愛交朋友又充滿了好奇心的人,他其實好奇宮九很久了。
宮九展開摺扇,頗為風流倜儻的一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我與青衣樓有些舊怨,自然也得好好了解關於青衣樓的一切。」
陸小鳳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他隨口試探道:「你想讓我們對付青衣樓?」
宮九渾不在意道:「是我要對付青衣樓。」
陸小鳳聳了聳肩膀:「我還以為你們是來幫我們的。」
宮九笑了。
「我的確是來幫你們的。」他道:「至少你們抓住了上官飛燕,也知道了獨孤一鶴帶來的消息。」
陸小鳳沉默了。
花滿樓嘆了口氣:「陸小鳳。」
陸小鳳有些煩躁的道:「我實在是不希望這是真的,如果霍休真的是青衣樓的主人……」
他沒有把話說下去,花滿樓和顧閑都體貼的保持了沉默。
陸小鳳的朋友很多,而他也總是希望自己的朋友都是好朋友,哪怕並不是個好人,一個好的朋友也是萬萬不該算計到自己的另一個朋友頭上的,是不是?
過了一會兒,顧閑才道:「現在我們有兩個選擇。第一是回去找大金鵬王,第二是去找霍休。」
陸小鳳點了點頭。
「這個大金鵬王必定是上官飛燕的同夥,趁著還沒打草驚蛇,我們確實是該去見見他。至於霍休……我卻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
霍休一向神秘,哪怕石秀雲告訴他們青衣樓就在此地,而霍休就是青衣樓的主人,陸小鳳也一時想不到該去哪裡找霍休。
宮九道:「你們知不知道珠光寶氣閣後面有一座樓?他的主人十分神秘,據說一年也只回來住兩個月。」
在場的人俱是一怔。
花滿樓道:「你的意思是……」
陸小鳳看向宮九的眼神越加深邃,宮九也坦然回視過去。他們默默對視了半晌,陸小鳳忽而笑了:「我們或許可以選擇兵分兩路,兩個人去找霍休,兩個人去找大金鵬王。」
顧閑看了三人一眼,溫聲提醒道:「你們或許忘了這兩位姑娘,無論是中毒的那位姑娘,還是這位上官姑娘,都不大適合繼續躺這裡。」
的確。
無論是從鬼門關饒了一圈回來的石秀雲,還是聰明狡猾的上官飛燕,都應該有個人看顧著,四個男人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直到花滿樓決定開口妥協的一剎那——
有兩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走進了酒鋪。
「我們沒有追到他——」
葉秀珠的聲音咔在了喉嚨里,她震驚的看著屋子裡奇怪的景象,似乎有些不大明白眼前的情況。這酒鋪里不僅多了兩個男人,還多了一個昏迷的女人。
被領進來的晴朗立刻撲到顧閑身邊,仰頭道:「師叔,我在馬車上等你們好久了!」
來的人,赫然就是峨眉四秀中的葉秀珠、馬秀真和小晴朗。
陸小鳳大笑,他見了葉秀珠和馬秀真,當真是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高興。
「你們來的正好,來來來,幫忙搭個手,給這兩位姑娘挪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