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施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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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休張開手臂,道:「你看見這裡數不清的兵器和珠寶了嗎?」


  陸小鳳道:「我看見了!」


  「那你可知這些東西能值多少錢?」


  「我不知道, 在這方面, 我相信花滿樓比我更擅長。」他看了看顧閑和花滿樓,愉快的笑道:「看來我們的確各有所長, 有人擅長醫術,有人擅長喝酒,有人擅長給珠寶估價。」


  花滿樓一愣:「我怎麼不知道我還會給珠寶估價?」


  顧閑莞爾道:「依我看,就算你真的不會估價, 陸兄也是打定主意要趕鴨子上架了。」


  花滿樓故作無奈道:「也罷,我總不能跟一個醉鬼講道理。」


  陸小鳳瞪眼道:「誰說我醉了?霍老頭的酒雖香,酒勁兒卻實在是一般。」


  霍休冷笑道:「你覺得一般, 是因為我沒有在酒里下毒。」


  陸小鳳恍然大悟道:「看來我還得謝謝你的不殺之恩!」


  霍休忽然轉過身, 往山腹中間的地方走了兩步, 顧閑注意到那裡有一個石台,霍休似乎是刻意停在了有石台的地方。


  他道:「我不殺你, 是因為沒有必要殺你。」


  陸小鳳奇道:「可你方才還說沒人能活著走出這裡。」


  霍休道:「一個人走進了墳墓, 當然不會再走出來。」


  「這裡是墳墓?」


  「你們三個人的墳墓!」


  霍休的手輕輕在石台上一按, 突然間「轟」的一聲響,上面竟落下個巨大的鐵籠來, 罩住了這座石台。


  陸小鳳皺了皺眉,道:「你幾時變成鳥的?為什麼要把自己關在籠子里?」


  霍休道:「這鐵籠子是百鍊精鋼鑄成, 凈重一千九百八十斤, 就算有削鐵如泥的刀劍也未必能削得斷。而這裡惟一的出路——就在我坐的石台下面, 我可以向你保證,等我走了后,一定不會忘記將這條路封死的。」


  陸小鳳臉色變了變,勉強笑道:「我好像並不是從這條路進來的。」


  霍休道:「你進來的那扇門只能在外面開,我也可以保證絕不會有人替你在外面開門。」


  陸小鳳看向了最後一個走進這裡的顧閑,顧閑苦笑道:「看來我隨手關門的習慣也不是個絕對的好習慣。」


  花滿樓也勉強笑了一下,算是對顧閑的玩笑做出的回應。


  霍休道:「我還可以保證,你們不出十天就會餓死,你們要想活的久一點,就只能喝對方的血,吃對方的肉,所幸你們有三個人,還能吃的久一點。」


  陸小鳳愣了許久,才道:「我猜你一定會回來。因為你捨不得這些珠寶,你是不可能讓它們跟我們一起陪葬的。」


  「當然。」霍休道:「不過那也是你們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後。」


  他按下了石台上的機關,整個石台緩緩下降,霍休的人一點一點沉下去,他露出一中古怪而自信的笑容,慢慢地、慢慢地從他們的視野里消失了。


  陸小鳳跳起來,從懷裡摸出幾個銅板,一股腦射進了關著霍休的鐵籠里,霍休反手一抓,就將那幾枚來勢洶洶的銅錢抓進了自己手裡。


  真可算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一個愛錢如命的人是絕不會因為錢的數目小而嫌棄它的。


  留在山腹里的三個人面面相覷。


  花滿樓道:「看起來我們已經做不了什麼了。」


  顧閑微微一笑,溫聲道:「不然,其實我們還可以決定一下先後順序。」


  「什麼順序?」


  「先吃誰,后吃誰。」


  陸小鳳表情古怪的瞪著顧閑:「你是認真的?你想吃人肉?」


  顧閑不以為意道:「你有所不知,書中就曾列出過人身上可以入葯的部位,多達三十七種,你想不想聽一聽?」


  陸小鳳道:「想,不過聽幾個就行,影響我喝酒的就不要說給我聽了。」


  顧閑如數家珍道:「人肉,人骨,頭髮,牙齒,指甲,人膽,人血,都可入葯……其他的,我想你應該是不願意聽的。」


  陸小鳳趕緊擺擺手:「不必說了,不必說了。光是這幾樣我就已經後悔聽了,我的酒還沒喝完,我卻感覺剩下的每一口都是在拿這些東西下酒。」


  顧閑一本正經道:「其實人肉也並不那麼難吃,需知書中記載的人肉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孩童的肉為上等,女人的肉次之,男人又次之。女人的肉據說美味的勝過羊肉,孩子的肉還要和骨頭一起煮才最好。」


  這下連花滿樓的表情也變得怪異起來了。


  陸小鳳嘆息道:「霍休說得對,顧閑進來的時候我的確不該那麼高興的。」


  他對顧閑道:「我現在忽然很怕你了,你要知道我已經很多年都沒有這樣怕過誰了。你說實話,你現在是不是正在猶豫要先吃了我們之中的誰?」


  顧閑挑了挑眉。


  他猶豫了一下,鄭重坦白道:「其實也不必猶豫,花滿樓一看就比你好吃的多,不到萬不得已,我想我是不會願意吃你的肉的,因為你喝了太多的酒。」


  陸小鳳趕緊又往自己嘴裡灌了一口酒。


  「那我可要多喝一點,趁著酒壺裡還有酒。」


  花滿樓終於笑了起來:「大難當頭,你倒是變得不講義氣了。」


  陸小鳳義正辭嚴道:「人都是會變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我們?」


  「有人告訴我只有友情是永恆的。」


  「那句話要加一個前提。」


  「什麼前提?」


  「墳墓里沒有顧閑。」


  三個人靜了靜,同時哈哈大笑起來。他們的笑聲回蕩在山腹里,輕鬆的一點也不像是要困死在這裡的人,倒真的像是一群在金銀珠寶堆里喝酒聊天的朋友。


  「說吧,顧閑,宮九究竟去哪兒了?」


  顧閑道:「他帶著他的人手守在外面,我想霍休此刻已經遇上宮九了。」


  陸小鳳準確的抓住了重點:「他的人手?」


  顧閑聳了聳肩:「我們總需要一點人手幫我們挖出丹鳳公主的屍體,以及處理掉青衣樓的殺手。」


  花滿樓道:「你們遇上了青衣樓的一百零八個殺手?」


  顧閑點了點頭:「雖沒有一百零八個,但也足夠多了。只是他們現在已全部落在了宮九手上,他們每一個人都活著,或許宮九留著他們有用。」


  陸小鳳好奇道:「宮九到底是個什麼人?」


  「我不知道。」


  陸小鳳瞪眼:「你又不知道?」


  顧閑道:「我的確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宮九,聽起來卻也不像是他真正的名字。」


  花滿樓道:「可這世上的確有姓宮的人,你為什麼覺得那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顧閑微微一笑,答道:「因為我問過他是不是有八個同樣姓宮的哥哥,他說沒有。」


  陸小鳳唉聲嘆氣道:「你今天開的玩笑已經足夠多了。」


  他擺弄著手裡的酒壺,「其實他究竟是什麼人也不算太重要,重要的是——顧閑,宮九真的會來救我們么?」


  顧閑道:「或許會。」


  陸小鳳問:「他難道不是你的朋友?」


  顧閑淡淡道:「我們是不是朋友並不取決於我,而是取決於他。」


  陸小鳳明白了,花滿樓也明白了。


  他們意識到這裡其實並沒有人真正了解宮九,但幸而他們都不是喜歡杞人憂天的人,陸小鳳喝起了最後一壺酒,花滿樓拿起了扔在地上的一幅畫像,用手細細撫摸,顧閑則站起來,欣賞著那一堆又一堆的珠寶。


  過了一會兒,陸小鳳又搭話道:「說句實話,你們是不是非常想要搬空這裡?」


  他其實並不是個多話的人,卻總忍不住想跟自己的朋友說幾句玩笑話。


  花滿樓搖了搖頭:「珠寶雖美,我卻是個瞎子,什麼也看不見。」


  他想了想,把問題拋給了陸小鳳:「陸小鳳,那你呢?」


  陸小鳳一刻也沒有猶豫:「我當然想。」


  花滿樓好笑道:「那你為什麼不搬?」


  陸小鳳道:「因為我不僅是個酒鬼,我還是個懶鬼。天大的事情,也得等我享受完了這壺酒再說。」


  他又問:「顧閑,你想不想要這些財寶?」


  顧閑道:「沒有人會討厭財寶。」


  他的坦誠似乎就在陸小鳳的意料之內,陸小鳳笑眯眯的問他:「那你又為什麼不搬?」


  顧閑答道:「因為花滿樓覺得我是個好人,而好人是不會在主人不在家的時候搬空他的家的。」


  陸小鳳笑了:「哪怕他的主人是想要你性命的仇人?」


  顧閑渾不在意道:「當然,珠寶不會因為它的主人是個壞人,而跟著變壞。」


  花滿樓嘆了一口氣:「珠寶雖無辜,人心卻會為了珠寶而逐漸腐爛。」


  霍休是,上官飛燕亦是。


  陸小鳳伸長手臂,用酒壺碰了碰花滿樓,「你真的不跟我喝一杯?我現在已不再愁眉苦臉了。」


  花滿樓道:「其實我不想喝酒,只是不想跟你一起喝酒而已,跟你愁眉苦臉沒有多大關係。」


  陸小鳳嘿笑道:「當然,酒又不會因為我心情不好而變臭。」


  花滿樓也笑了:「等回了百花樓,我請你喝百花樓的酒。」


  陸小鳳哈哈笑道:「就等你這句話了。」


  他卻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他一拍大腿,高興道:「我打算去找楚留香,你們去不去?」


  顧閑和花滿樓都是一愣:「楚留香?」


  「對,要是沒有這件事,我幾天前就已經動身了。」


  花滿樓搖了搖頭:「看來請你喝酒的事情要推遲到你回來之後了。」


  陸小鳳不解道:「為什麼不去?」


  花滿樓道:「我爹的生辰快到了,我得為他準備賀禮,往後的一段日子都脫不開身。你去喝酒歸喝酒,壽宴當天記得一定要到我家裡來。」


  他轉頭對顧閑道:「顧兄,你也是。」


  顧閑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何況他就住在江南,半閑居離花滿樓的百花樓也不遠。於是他道:「我會去的。」


  就在這時候,山壁上的門終於再次被人從外面打開了,宮九站在門外,看著裡面有說有笑的三個人,慢條斯理的挑了挑眉。


  「看來我來的還不夠晚。」


  顧閑笑了:「的確不晚,只是你還應該再帶些下酒菜過來。」


  宮九輕輕嗤笑:「好在這裡跟你們一起喝酒?」


  顧閑搖了搖頭。


  花滿樓懂了顧閑的意思,他微笑道:「應該是讓陸小鳳一個人在這裡喝酒,我們走的時候還可以順手為他關上門,我想他一定會很高興。」


  陸小鳳無奈的摸了摸自己的小鬍子,卻遺憾的意識到他的鬍子已經被他自己剃掉了。


  「看來他們倆是真惱了我一個人喝酒了,都讓一讓,讓一讓,讓我第一個出去,我要是最後一個出去,指不定你們哪個人順手就把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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