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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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匆匆一見后,顧閑算是正式結識了花滿樓——他在江南的第一位朋友。花滿樓實在算得上是個謙謙君子, 許多愛好又與顧閑相似,比如彈琴, 比如侍弄花草, 所以顧閑得空時便開始去百花樓坐一坐,與花滿樓一起打發時間。


  「我其實聽陸小鳳說過你。」花滿樓為顧閑倒了一杯茶,微笑道:「他說你是個好人。」


  顧閑自然的接過茶杯, 隨口答道:「做大夫的很多都是好人。」


  花滿樓贊同的點頭:「不錯。」


  他對顧閑微微一笑, 也給自己倒了杯茶。


  「醫者仁心。」


  那雙沒有神採的眼睛凝視著杯中的茶水, 平和又溫柔,顧閑也只是報以一笑, 不置可否。


  醫者仁心,自他拜入藥王門下以來, 他就常常聽見這四個字, 無論是師門還是姐姐,都常常用這四個字來要求他,在他長大之後,他也同樣用這四個字要求晴朗。


  ——若有疾厄來求者, 不得問其貴賤貧富, 長幼妍蚩, 怨親善友, 華夷愚智, 普同一等, 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


  顧閑執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道:「說起陸小鳳,聽聞興雲庄一事後他就回了江南。」


  花滿樓面上的笑意更濃:「嗯,他的確來過我這兒,還幫了我一個大忙,不過又很快離開了。」


  花滿樓的嘴角帶著調侃的笑意:「他本就是個四海漂泊的浪子,是不肯在同一個地方呆上太久的。」


  「看來你很了解他。」


  「我跟他認識很久了,雖然每年見面的次數都很有限,但我們都很了解彼此。說起來,幾天前他幫我解決麻煩時我們還扮演了一回陌生人,重新認識了一次,不得不說那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顧閑猜測花滿樓大約是在說極樂樓的事。他雖然並不知道花滿樓這裡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極樂樓事件中損失最大的大通錢莊與江南花家關係密切,再加上時間地點,略一猜測也就有答案了。


  陸小鳳躲到江南逃過了梅花盜的麻煩,卻也捲入了另一個麻煩里,也不知楚留香他們得知此事還會不會說他一聲聰明絕頂?

  顧閑由衷道:「可惜了。」


  花滿樓笑吟吟道:「等他哪天又來了,定會去找你喝一杯的。」


  就在這個時候,忽聽樓梯上響起了一陣很急促的腳步聲。


  兩個人皆是默契的停止了交談。


  顧閑側頭看過去,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急匆匆上了樓。她衣衫凌亂,呼吸急促,眼裡裝滿了驚慌和恐懼,她跑上來之後一眼就看見了正坐在窗邊喝茶的兩個男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


  花滿樓包容的笑了笑,「姑娘可是遇上了什麼難處?」


  小姑娘回過神,驚慌失措道:「我、我是被人追到這裡的,我能不能在這裡躲一躲?」


  花滿樓想也不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當然能。」


  那姑娘感激的看了一眼花滿樓,便急慌慌地四處張望起來,似乎是在尋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顧閑溫聲道:「姑娘不必再躲了,你即已到了這裡,就已經安全了。」


  小姑娘不大信任的看了他們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只因這兩個男人看起來都太斯文、太秀氣了,而正在追殺他的男人卻人高馬大,還帶著一柄大刀,她現在不僅沒有覺得安全,還有些怕自己牽連了這兩個好人。


  不等她再猶豫,追她的人已經追進了百花樓,那果然是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提著刀,眼中的凶光卻比他手裡的刀更加駭人。


  他幾步走上樓,對那姑娘冷笑道:「你以為躲到了這裡我就找不到你了?」


  姑娘看起來害怕極了,卻還是梗著脖子道:「你以為我是怕你么?」


  「嘿。」那漢子道:「既然不怕我,那你跑什麼?你既然沒跑,我又怎麼會現在才找到你?」


  花滿樓站了起來。


  他還是那樣斯文又秀氣,臉上的笑容亦是溫柔的叫人無法生起一絲一毫的警戒之心:「你的確找到了她,但你已沒法再傷害她了。」


  提刀大漢看了眼花滿樓和顧閑,不屑道:「你們兩個小白臉,莫要管我的閑事!」


  說著,他便已提刀朝上官飛燕砍了過去,顧閑手裡的茶杯一晃,幾滴茶水從杯中灑出,打在那柄大刀的刀身上,竟是硬生生打偏了大刀的軌跡,漢子的大刀插進了木板上,那漢子一愣,隨即果斷放棄了上官飛燕,拔出那柄雪亮的大刀對準了花滿樓和顧閑的方向。


  花滿樓由衷道:「好功夫。」


  顧閑笑了笑,「只是可惜了這杯好茶。」


  花滿樓慷慨道:「有顧兄做客,我定是不會吝嗇這幾杯好茶的。」


  他們旁若無人的閑談著,漢子卻被他們悠然自得的態度激怒,他惱羞成怒的大喝一聲,刀已氣勢洶洶的逼近了他們,花滿樓身子不動,只伸出了兩根手指。


  靈犀一指!

  漢子的刀被花滿樓夾在指尖,彷彿生了根一樣一動不動!

  花滿樓微微一笑,「你這把刀暫且留在我這裡,以後你想拿了,你可以隨時回來跟我要。」


  漢子的臉色刷的一下變白,他不由自主的鬆開了自己的刀。


  一時間,百花樓里一片安靜。


  就在這時,輕快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上來,一蹦一跳,像是個調皮的孩子。


  顧閑嘆了口氣。


  「抱歉。」


  漢子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


  顧閑素白的指尖摩挲著茶杯,溫聲道:「你離開的時候本來是可以走樓梯的,但我現在卻不想讓你走樓梯了。」


  也不知是怎麼動作的,一陣天旋地轉后,那高了別人一大截的大漢就從百花樓二樓的窗戶被人甩了出去,穩穩噹噹地落在了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他忍不住後退了兩步,終於定住身形時已是滿臉煞白,他盯著百花樓的窗戶死死看了一會兒,忽然驚醒過來,連滾帶爬的遁走了。


  這時,晴朗終於蹦噠上了百花樓的二樓,她看看站起來的花滿樓,又看看自己的師叔,再看看瞪大了眼睛看著她的姑娘,眨了眨眼睛,不解道:「你們都看著我做什麼呀?」


  花滿樓忍不住笑了,「沒什麼。」


  他對晴朗和站在一旁的姑娘道:「你們二位要不要也來一杯茶?」


  晴朗高興的應了:「好呀,我剛剛買的桃花酥可好吃了,甜著呢!」


  …………


  ……


  在百花樓度過了一下午的時光,晴朗順利跟那位名叫上官飛燕的姑娘成了朋友,兩個女孩子之間能做的事總是比跟兩個男人相處時要多得多,比如此時,晴朗的小手腕上就系著一串紅繩編成的手鏈,精巧又可愛。


  這一手她其實學過,是興雲莊裡的林仙兒教他的,今日上官飛燕則教了她另一種編法。


  不得不承認,上官飛燕是一個很活潑、很討人喜歡的姑娘。


  顧閑牽著晴朗,慢悠悠地走在回書鋪的路上。


  「師叔,我們明天還去百花樓玩么?」


  顧閑道:「每天都去百花樓玩,咱們書店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晴朗吐了吐舌頭,「你本來就沒想做生意嘛……」


  他們已經走到了半閑居的門前,書鋪的大門敞開著,卻連一個看店的人都沒有,只在櫃檯上留了一張紙條。


  ——自取。


  櫃檯上竟還真的放著一些碎銀和銅錢,是客人自己取了東西后留下的。


  晴朗表情古怪,她喃喃道:「竟然還真的有人自取了……」


  顧閑渾不在意的收起了那些碎銀,走到櫃檯後面,整理起並不凌亂的櫃檯來。


  「糕點放進廚房裡,今晚不許再吃了。」


  晴朗可憐巴巴的唉了一聲,抱著自己的糕點一轉頭,正好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從書架后悄無聲息的轉了出來,當場唬了一跳。


  顧閑頭也不抬,收拾著櫃檯上的東西,似是早就知道店裡還有別人:「挑好了?」


  白色的身影「飄」到了櫃檯前,嘆息道:「你就是這麼做生意的?也不怕有人將你的鋪子搬空了。」


  這個聲音實在是又耳熟又陌生,顧閑終於抬起頭,與白衣男子對視了一眼,他不禁啞然:「……是你?」


  眼前的白衣公子衣衫勝雪,面容英俊,完全當得起一聲「玉樹臨風」。晴朗聞言踮腳扒著櫃檯:「師叔,你們認識嗎?」


  顧閑嗯了一聲,可有可無的點頭道:「認識。」


  晴朗撇嘴道:「那我為什麼不認識……」


  顧閑心想你知道才怪了,他揮了揮手,打發走了不大高興的晴朗,親眼看著她從後門走去了院子里后,才對九公子道:「你來買書?」


  這個白衣人還能是誰?


  當然是極樂樓中與他「春風一度」的九公子了。


  九公子的摺扇點了點自己的手心,隨意道:「你叫我宮九就好。」


  顧閑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宮九。」


  宮九勾了勾嘴角:「卻不知該怎麼稱呼顧公子?顧大夫,亦或者顧先生?」


  他儼然是一個風度翩翩的濁世佳公子,令人無法將他與那晚荒唐的男人聯繫在一起。顧閑神色不變,像是已忘記了那一夜的種種,只是溫聲答道:「我姓顧,單名一個閑字。」


  宮九眯著眼睛問:「是哪個閑字?」


  顧閑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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