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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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放下了小鏟鏟,關切地問道:「主子為什麼這麼說,前幾天不是還說,去章國做大官享福的嗎?」
「說不準,我昨晚拒絕了進宮為妃, 要是那暴君是心胸狹窄之人, 當我火器一旦製作完成, 就到了沒用的時候了。」莊子竹嘆了口氣,又展開一個微笑,說道:「墨書,珍惜活著的時光, 我要吃好吃的, 上次的桂花糕還有嘛?那家豆腐花再來三份, 我在道觀上時你買的糖人也挺好看, 去找找,捏三個, 我們和錦書一人一個……嗯,還有,明天啟程,各樣糕點都備著。」
看著故作高興的莊子竹, 墨書的眼淚都快要哭出來了。莊子竹「嘖」了一聲, 說道:「那只是最壞的打算, 對明天有個不好的預想, 可實際上卻比預想的好, 這樣明天是不是就會更開心了呢?去吧,把糕點買回來,去到章國不可能再吃到蕭國風味的糕點了。」
莊子竹才支使墨書去準備糕點,還沒用早點,錦書就進來通傳,說宣將軍來了,宣將軍的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
莊子竹一聽,穿好衣裳,帶上昨晚挑燈夜戰寫的火`炮製作計劃書,在開闊的院落中接見了他。
一抹白色的身影緩步而來,乍一看像個書生,完全不像宣恆毅往日那虎虎生威走路帶風的風格。宣恆毅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袍,衣擺、袖口、領口處,都綉著繁複的祥雲紋,提著棕色的三層食盒,文質彬彬,又禮賢下士。在秋日的晨光照耀之下,宣恆毅扯起嘴角僵硬地笑,眉眼還是那樣威嚴英挺,乃是皮笑肉不笑的最佳典範,明明應該是和煦的笑容,看起來卻又這樣古怪。
宣恆毅才不會告訴莊子竹,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沒這麼凶,回去以後對著鏡子練了一個晚上的微笑,笑得臉部肌肉都僵硬了。今天早上再對鏡笑,感覺勉強可以。
莊子竹還未向宣恆毅行跪禮,宣恆毅就柔聲說了句「免禮」,在院落中的石桌上放置食盒,一碟一碟的糕點擺了出來,紅棗糕、桂花糕、馬蹄糕……都是莊子竹往日在問天樓上吃過的糕點。
宣恆毅雖然往日也有命人帶過魚肉給他,可從來都沒像今天這樣熱切過。莊子竹狐疑地把宣恆毅從頭到腳掃了幾眼,說道:「陛下來得正好,臣剛睡醒不久,還沒用早點。」
「好,愛卿請用。」宣恆毅見莊子竹還站著,就自己先坐下,對莊子竹做了個請的姿勢。莊子竹實在被宣恆毅這句「愛卿請用」嚇了一小跳,在宣恆毅的對面忐忑地坐下,總感覺今天的暴君像是個假的。
「朕與傳聞差別大吧。」宣恆毅殷勤地給莊子竹遞了筷子。
這下莊子竹更狐疑了,猶豫著接了筷子,又接了宣恆毅遞過來的熱茶,抿了半口,說道:「傳聞不可盡信,今天陛下禮賢下士,實在讓臣受寵若驚。」
宣恆毅僵硬地微笑,作文質彬彬狀,十分和藹地說道:「今天朕早來叨擾了,愛卿請用早點。」
在一旁暫替墨書伺候的小錦書,他的活都被宣恆毅搶著幹了,心裡驚訝不已,甚至覺得這宣將軍與那位幾乎每天都來找他主子聊天的趙將軍非常相像。
莊子竹把連夜寫好的火器製作計劃書遞給宣恆毅看,才夾了一塊桂花糕,用了半口。
宣恆毅還沒細看,就點評道:「朕往日尋得青竹舍人的畫作,看到上面的題詞,狂放豪邁,蒼勁有力,還以為是鐵血將士所作,沒想到竟然出自愛卿之手。愛卿今日字比往日更加洒脫清雋,自成一派,煞是好看,不知師從何人?」
莊子竹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漱口,才回答道:「皇上過譽了,是宮裡的啟蒙師父教我識字,後來道觀清修,就看書上的字跟著練的。」
其實就是穿越前練的行楷。
莊子竹沒覺得自己寫的字有多好看,就是蕭國的文臣,特別是年老的,字寫得比他好看的一抓一大把,這古怪的皇帝今天太能吹了。
又咬了半口桂花糕,莊子竹把話題轉到重點上,說出了呈上計劃書的目的:「火器營的建立,得向陛下要人,首先,應該是我章國的機密,需要陛下的親信要員鎮守邊界;其次,要尋一隱秘的地點;再者,需要能工巧匠……」
宣恆毅一一聽完,批准道:「可。西邊的肅國可是朕的心腹大患,火器營一事,愛卿要財有財,要人有人。然則,現下愛卿正在用早點,不必掛心朝堂之事,安心吃完。」
莊子竹吃完清香飄逸的桂花糕,又把筷子伸向了百合糕,被當今皇上盯著他用早點,讓莊子竹又兩分不自在,問道:「陛下可用了早點,不如同吃?」
宣恆毅脫口而出道:「愛卿喂朕如何。」
莊子竹:「……」
宣恆毅坐直了身體,表現出一派正襟危坐的模樣,丟出了一個驚天大雷:「昨夜被愛卿拒絕之後,朕思前想後,愛卿說過不願為妾,那,朕欲立你為後,如何?」
這人眼神熱切,漆黑的眼瞳中彷彿有星辰萬點。莊子竹與宣恆毅對視著,那英偉的臉龐上,剛剛是僵硬的微笑,此刻卻傾注著認真,讓莊子竹一看就沉入進去,忽視了院落門口那抹一閃而過驟然消失的衣角,也沒聽到趙煜宇來了又離開的腳步聲。莊子竹開始思考立后之後的事,以後的事不知道如何,但莊子竹能感覺出,此刻宣恆毅是真的想立他為後的。
沒想到,莊子竹一心想當個享清福的臣子,皇帝卻——
宣恆毅見莊子竹愣住不應,又補充道:「愛卿看我今早表現如何?與外面傳聞的是否有很大差別?」
這皇帝連「我」都說了出來,要是莊子竹這都不答應,這就真不知好歹了。
可莊子竹仔細想了想,還是不願。
按照正常情況,商議好了就該告辭了。可宣恆毅得知莊子竹就是那神往已久的青竹舍人,以前湧現的疑惑現在有了能直接解答的人,心裡實在痒痒。
宣恆毅在一眾親兵口瞪目呆的注視之下,親自給莊子竹沏了熱茶,十分誠懇地問道:「梁大將軍正前往貴國行宮,傳信來回也需一段時日,如果得知康景帝的消息,便會馬上告知三王子。在這之前,可否容在下叨擾三王子幾日?三王子的畫作內藏玄妙,在下參透未果,想藉此機會,請三王子為在下解惑。」
莊子竹用手指碰了碰那燙手茶杯,沒喝下去,只是點頭道:「可。」
道觀里清心寡欲,除了研究火`器,沉迷書畫,和他談論畫作的人幾乎沒有。莊子竹又見宣恆毅態度誠懇,就答應了下來。
宣恆毅喜形於色,展顏一笑,不怒自威的臉罕有地變得陽光清俊,終於展現出與他這個年紀相符的年輕。頓了一下,宣恆毅還沒想著告辭,而是把目光投放在莊子竹先前畫他進城的畫上。
「這幅墨寶,可否給在下?」宣恆毅問道。
「拿去吧。」難得遇到喜歡自己畫作的小迷弟,會為他人冒認青竹舍人而發怒的小迷弟,莊子竹特別大度地把畫作送人了。反正都投降了,與章國這位年輕將軍交好也可以。
宣恆毅又請求道:「能否請三王子蓋章?」
莊子竹一愣,就讓墨書取過他的專用印章,讓「青竹舍人」四個紅字蓋在畫作的右下方。又研墨、提起畫筆,問道:「請問宣將軍的名字?」
這下沒法瞞了,宣恆毅把自己的名字說了出去:「恆毅,永恆的恆,毅力的毅。」
一旁圍觀的莊子松一聽,猛地扭頭過來,連趙煜宇驚嚇得馬上站直了身體,想握住刀柄,卻發現他的佩刀已經在投降的時候交出去了。莊子竹呆在道觀里久了,雖然有聽過章國皇帝的名諱,但一般提到的人,都會暴君來代稱他,故而根本沒聯繫過來。
於是莊子竹就很平靜地下筆了:「十一月初九,大軍入城,甲光向日,神采飛馳,贈宣恆毅將軍。」
也沒怎麼吹,就這樣一句。宣恆毅滿意極了,先是去看那副畫的墨跡幹了沒有,才小心翼翼地收起莊子竹所贈予的畫。
莊子松和趙煜宇的神情都古怪極了,這個不是真的章國皇帝吧?可是章國暴君凶名在外,誰敢冒認他?
宣恆毅心滿意足地收了畫,和莊子竹約好明日再見,才告辭了。
在宣恆毅和他的親兵離開之後,五王子莊子松拉住莊子竹的衣袖,壓低聲音問道:「三哥哥,你長年在道觀,知道章國那暴君叫什麼嗎?」
莊子竹努力思考了一下,不確定地說道:「好像叫宣什麼……一來著?」
「恆毅!就是今天那個啊!」莊子松的聲音壓得更低了,賊兮兮地說道:「章國國君居然親征,還裝什麼副將軍,三哥哥,你的槍還在嗎,這樣難得的機會,不如我們劫持了他?讓章國退兵?」
莊子竹失笑道:「我們投降的時候,兵器都交出去了,有兵器的時候都打不過,你說沒了兵器能打得過嗎?要是劫持失敗,五弟你都說那是吃`人`肉的暴君,暴君一怒,我們會怎麼樣,全城百姓又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