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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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大雨終於過去, 只剩下那晨光熹微中的那一抹烈火不休。
似乎一切都已經過去, 可又有哪裡不對。最先是謝珉行覺察出不對來, 他問道, 「裴子浚呢?」他們明明是一起行動的, 為什麼所有人都回來,就不見他的影子?
這時刑三娘也問道,「阿浚呢?」
刑刃看了自家姐姐一眼, 覺得不管說不說實話都可能被自家姐姐給燉了,刑刃道,「阿浚他……」慕容狐看著他那溫吞的模樣, 覺得腦殼疼, 一掌拍開眼前的人, 「裴公子啊,在防火燒自己玩呢……」
「怎麼回事?」
「我們來到葯市時,天還沒有亮, 葯市周圍都是『亡靈』,將那座存放蠱蟲的小樓團團圍住,根本沒有一條縫隙。」
他們強行突圍幾乎不可能,即使「亡靈」能夠被他們殺掉一部分, 可是離蠱蟲的源頭那麼進, 馬上就可以補充新的亡靈,偷偷潛入也不可能, 畢竟不是每一個都有慕容狐這樣的好身手。
「你們就不能再等等, 非要爭那個時間?」黑夜裡陰氣甚重, 正是「亡靈」力量最盛的時候,到了白日,便會削弱一些。
在所有人束手無策的時候,黑暗中的裴子浚忽然說,「我去引開他們。」他說他手上有錯風刀,能夠分化出許多幻影,足夠引開那些「亡靈」的注意力。
可那時圍繞在葯市的「亡靈」有數百人之多,有怎麼能靠他一個人引開所有人,為了讓自己成為「美味」的誘餌,他甚至把身上的檀香都扔掉了。
刑刃說,「那時我也十分驚詫阿浚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想法,錯風刀再厲害,他也是血肉之軀可阿浚只是調笑說,『阿衣的娘還在等我回去,他還沒有答應我,我要趕緊回去,可不能讓他再跑掉。』」
謝珉行聽得這一句,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他雖然這樣說,可是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什麼阿衣的娘,我想他應該也只是想尋個理由去冒險……」畢竟,那些蠱蟲一刻不死,就會多一個百姓遇害。
「後來呢?」
「等我們將煉蠱小樓放完火之後,出來時,便看見阿浚將那些傀儡引到那葯市西北一處磨坊中,那大門已經不知何時已經被拴上鎖,不得而出的厲鬼叫囂著,幾乎要把整座磨坊都震塌,而阿浚就在那高高的看台之上,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將整桶的火油從上而下澆下……他不讓我們靠近,直到……」
滿室厲鬼,化為灰燼。
我們都將得償所願。
謝珉行已經聽不進任何話,皺眉望著那慕容狐所指之處,磨坊的火已經差不多熄滅,余火在風聲中嗶啵蔓延,一身血漬和火油氣味的裴子浚從看台上也看到了他。
他什麼也沒有說,心裡卻想抽裴子浚一頓。
可是他還沒有動手呢,裴子浚就已經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他,那個擁抱激烈又慌張,好像要把全身的骨血都揉進他的血肉里。
謝珉行喘不起來,可是他不敢躲,也不敢跑了。
等到他終於抬起頭來開始清算裴子浚的賬時,裴子浚卻好似「完成使命」似的暈了過去。
暈之前還十分警惕的抓住了謝珉行的袖子,防止人再跑。
「……」
「亡靈」和蠱蟲的清算花了整整一個白天,原本閉門鎖戶的人才慢慢走到大街上,走到這日光之下來,那些蠱蟲附體化身「亡靈」的人沒有機會醒過來了,屍體慢慢被親人認領回去。
裴子浚儘管身上鮮血淋漓十分可怖,但是其實沒有什麼致命傷,唯一的一點就是他手臂上被瞌睡蠱咬了一口。
慕容狐說,「沒什麼大事,可能就是要睡一覺。」
「他要睡多久。」
「看他身體強健,大概三個月左右吧。」
「……」那這一覺還真夠長的。
一場大劫之後,洛京雖然元氣大傷,但是也慢慢恢復往日的生氣。朝廷那邊遲遲沒有消息傳來,似乎是要將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揭過去了。朝廷短時間內怕是不能再有動作,這大晁武林又能平靜幾十年啦。
江湖雖多風雨,但少年仍在,熱血猶存。
數日的整頓后,終於到了各自分道揚鑣的那一日了。柳詩送執意要留在唐家,刑三娘也不好勉強,裴門主拉著自家夫人說,「不要傷心了,我們該回家了,回去我給你做蓮子羹。」
刑三娘上了馬車,心裡還是有些失落,可是她真的要回家了,江湖之大,只有那孤燈一盞才是她的家,始於謊言的地方,卻再也沒有人會騙她。
刑刃也上了馬,他也在想事情,慕容狐神龍見尾不見首,可是他還有未燃的花炮,也就還有牽絆,
他看著謝珉行騎著青驄,也跟隨他們的馬車一起出來忽然問謝珉行,「不知道知寒客要去何處?可否要載你一程。」
謝珉行眼裡一片迷惘,大怨得償,大冤昭雪,卻忽然沒有了方向。他想了很久,道,「我不知道……」
唐忱柔看了看他的目光一直在裴家的馬車上,忽然明白了什麼,心不在焉的想,「那個人,竟然是他?」
她想起那個雪夜裡,她要去做一件大事,臨行前來向阿珉告別,卻看到了那樣狼狽又怪異的阿珉,但那時,他沒有告訴她任何事,也不知道讓阿珉「甘願」的人是誰。
唐忱柔起初覺得不可思議,可是這個總是沉默隱忍的劍客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她怎麼不明白阿珉的秉性,她很快就釋然了,謝珉行那樣的人,會這樣愛上一個人,大概就是他吧,也只能是他了吧。
謝珉行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他師姐意有所指,許久才道,「師姐,我想去他的地方。」
江湖之大,他要去他在的地方。
「那麼,阿珉,」話已不需要多說,唐三小姐笑道,「保重。」
她和他的路都有自己的要走,在自己的那條路上心酸嘗盡,卻百折不回。
謝珉行牽動韁繩,朝著裴家的馬車疾馳而去,再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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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的馬車行了數十里,發現後面一直謝珉行在跟著他們,不由得停下來,撩開帘子問,「知寒客也是去宛陵嗎?」
謝珉行面無表情,算是默認。
知寒客願意同裴家一同上路,當然求之不得,只是大家發現這鼎鼎大名的漱雪決九重傳人有些古怪,身邊發生的事也有些古怪。
第一件怪事發生在晚上。
路途顛簸,每一晚他們到一處去留宿,裴子浚因為整日睡著,所以他們總會把他的房間安排在最熱鬧處,嚴密的鎖好門窗。
可是到了第二天,那門窗都是大敞的,而且被窩裡,似乎曾經躺進去過另外一個人。
這實在是太古怪了,雖然裴子浚好看的招人,可畢竟是男子,怎麼會有賊半夜三更什麼都不幹,專門就為了和裴公子在同一個被窩裡躺一躺?
另外一件怪事在於謝珉行。
刑三娘發現謝珉行的馬時常晃悠到他馬車跟前來,他在往馬車裡面偷看。
他在看什麼?
總不可能在看她這徐娘半老的老婆子吧?還是看他小兒子這每一日都昏睡著的死人臉?他與他家阿浚是患難之交,可是阿浚睡著,叫他不答應,喊他不會應,又有什麼可看的?
後來,刑三娘終於發現——謝珉行是在看阿衣。
他似乎很喜歡阿衣,卻不好意思說。
刑三娘看著有趣,便趁著吃飯的時候試了他一回,她說,「謝少俠,我有些事,你能不能幫我報一下阿衣?」
謝珉行平時話便不多,聽這樣一句,不由得呼吸一滯,許久才手忙腳亂的抱住了孩子,他實在太想阿衣了,裴子浚他還有機會半夜裡去偷偷瞧他,可是阿衣一直有人帶著,他都沒能近身。
他好幾次都想把他和他爹打包帶走,但是還是克制的忍住了。
此時阿衣終於在他懷裡,他激動的手足都有些無措。索性阿衣很給他面子,不哭也不鬧,他趁著四下無人,偷偷親了寶貝一下。
卻被刑三娘看在了眼裡。
原來戰無不勝的劍神還有這樣一面。明明是喜歡孩子,卻要偷著藏著,她決定成人之美,「可惜阿衣的娘不在這裡,阿浚也不醒,否則我便讓阿衣拜知寒客為師了。」
謝珉行才想開口,又聽刑三娘道,「阿衣這個名字聽說是他娘起的,為什麼叫阿衣呢?」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大概是因為『非衣為裴』」。
刑三娘楞了一會兒,忽然恍然大悟。
——是了,那是阿浚的寶貝,又怎麼會是隨隨便便?
回到宛陵以後就入了夏,謝珉行除了每日練功,便是盼望著裴子浚早日醒過來,可是裴子浚一日一日的睡下去,似乎真的要睡夠三個月才罷休。
可是他會一直等下去,等他醒來的那一天。
有一日,他去看裴子浚,卻看見往日打掃他房間的丫鬟在抹眼淚,他奇怪問怎麼了,女孩嚇得瑟瑟發抖,哭著說把公子最寶貝的匣子弄濕了。
謝珉行看女孩嚇得不行,說,「你回去吧,我來想辦法。」
裴家的人都知道謝珉行是裴公子最好的朋友,千恩萬謝的出去了,謝珉行打開那個黑漆漆的木匣子,想著到底是什麼東西讓裴子浚如此寶貝。
匣子吱呀一聲打開了,卻發現裡面僅僅是兩本書而已。
上面那一本是《白鹿英雄傳》的孤本,比較新,扉頁上赫然寫著「贈謝珉行」。他想起那一年他們在觀音渡的燈市初見,便是看見了這樣一本孤本,後來裴子浚一直說要送他一樣東西,但是因緣際會,一直沒送出去,沒想到竟然是這個!
下面的一本也是《白鹿英雄傳》,紙頁泛黃,是只有後面半本的殘本。他看上面歪歪斜斜張牙舞爪的大字覺得有些眼熟——
原來是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