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決裂
沐靈身前已站了兩位士兵，他們隔著士兵對視著。
沐桑沒說話，隻是轉身，獨自離開。
沐靈癱倒在地，沒了一點力氣。
原來……生離死別，這般熬人！
士兵將她送進大理寺看守，交代了靈姬所托，便慌亂離開了。
你看吧，人啊，總是利益至上。
若是不是靈姬腹中有孩兒，又是王上獨寵的妃嬪，今日可是最後一次瞧太陽……
遠在城外的王上聽聞宮中巨變，與太子麵麵相覷。不知該高興還是失落，他在不大的院子裏踱著步，雙手握緊又鬆開。
“父王若是擔憂，何不回去瞧瞧？”太子看著他的不知所措，輕聲提醒。
王上聽聞，連忙附和：“對對對，回去瞧瞧！”
他眼中隻有情歡之死，卻忘了古兮受了傷。
他說他深愛王後，可最後傷她的是他，他說他對古兮愧疚，可卻從未做好一個父親的角色。
何其諷刺，何其殘忍……
情歡沒了的消息，是魂契閣中其他人來質問顧亦初時他才知道的。他一臉茫然，迎上的是劈頭蓋臉的謾罵。
他們說，情歡沒了，沐靈生死未卜。
在這場亂事裏，沒人是高尚的，沒人是無辜的。隻不過，顧亦初的罪責最大罷了。
他們將自己的無能為力以及貪生怕死的愧疚感化為憤怒，將一切歸於顧亦初，換得自己心安理得些。
顧亦初沒有解釋，隻是彎著腰，咳嗽著出門去了大理寺。
這是多麽熟悉的場景啊……
當年顧亦初為了自己夫人，不也是這般狼狽離開的嗎？
現今怎麽了？這次竟是為了他曾不待見的沐靈。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顧亦初到時才知，古兮也受了傷。
他站在古兮房門口，撚著指尖猶豫半晌，終究轉身去了沐靈那。
這像極了一場拋棄……
沐靈皺著眉頭，雙頰跟額頭上都蒙了很厚的紗布，卻還是能看見血來。
顧亦初握著她的手指，像是兩個孤獨人的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若是沐靈此刻清醒著，定是覺得格外惡心。
他守了沐靈七日，她才轉醒過來。
在此之前，古兮來見過他，他們大吵了一架。
古兮說是她一時任性而已，日後一定不會再這樣的。
那一定是顧亦初對古兮說的最惡毒的話，他說：“那你讓情歡完好回來，讓沐靈傷疤愈合！否則……我憑什麽原諒你？”
“因為你是我的魂契啊。”古兮像是在垂死掙紮，語氣也帶了哭腔。
若是在平日裏，顧亦初會怎麽做呢？擁進懷裏，溫柔哄著。
他覺得自己可笑，為何從未發覺古兮早就變了……
他轉身，似是聽了笑話，他苦笑著：“算了吧，若是沒有情歡，你我不過是陌路罷了。”
“可我與你契約還在不是嗎？我還是可以同你簽訂死契，讓你離不開我！”古兮急紅了眼，情深竟成了殺人的利器。
顧亦初看著她，是不認識了……
“如果你是在做這件事之前跟我簽訂死契，我樂意接受。可情歡不在了……沐靈也成了現今模樣……你說這話，真讓我惡心！”他說的惡毒且傷人心肺。
他沒再聽古兮的話，抱起沐靈離開。
古兮看著他們，像是將死路走到了頭……
靈姬生下了一個兒子，朝堂上下皆是一片歡慶。
古兮將自己鎖在府上，不吃不喝數日。
可囉嗦將軍來向她請罪時，她才開了門。她大病初愈，此刻臉色難看的很。
囉嗦將軍不是沒有聽聞關於古兮殺了魂契閣閣主之事，也不是沒有聽到長舌婦們暗地私語她手段狠毒的話。
但他終究是擔心她……
古兮蹲在牆角，眼睫一閃一閃的。她聲音很輕：“你怎麽還敢來？”
“我擔心你！”這次倒是沒有囉嗦，但古兮聽了卻覺得諷刺，她笑的落淚：“以前有人跟我說，他永遠不會離開我的。”
囉嗦將軍站在床邊，他知道他說的是顧亦初。
她與顧亦初情誼深厚，軍中人人皆知，是他天真罷了。
“你受了傷，該要好好養著身子才是。你這般糟蹋身子，倒是讓仇人快意，親人心痛了。”又囉嗦了。
古兮聽罷抬頭看他，像是在聽笑話：“我何來的親人？你說我的父王嗎？靈姬孩子出生之時，他可曾還記得有個女兒受了重傷？”
“親人……”她又低喃著，最後終是忍不住的崩潰大哭：“我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了！”
囉嗦將軍看著她，心口空落落的。他感覺比上陣殺敵還要疲憊，這種無能無力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沐靈轉醒之時，眼神是空洞的。顧亦初不在，房間裏隻有冰塊融化的滴水聲。
她眨了眨眼，不到三下便忍不住的落了淚。
她記起來了，情歡沒了……
多想是一場夢啊，可她臉疼得很。
她起身，眼前是顧亦初房裏的陳設。她想起靈姬說的兵權之書。
所以，你也背叛了嗎？為了古兮？
其實，不管他背叛也好，沒有也罷，沐靈已麻木了……
她出門，屋外有很多婢子在偷偷打量她。她們在瞧什麽呢？她的狼狽不堪？還是醜陋麵容？亦或是喪家之犬？
外麵的太陽太過刺眼了，情歡不在，凡塵也不如曾經那般美好了……
她回了魂契閣，在剛醒不到一個時辰的時候。
閣中沒剩多少人，隻是拉起的白紗還在。
他們都走了，逃離王城，去謀生路。
這裏她走過太多次了，這是唯一一次這麽蕭索。就連以前不喜歡她，總愛來嗆她幾句的家夥們都不在了……
紅磚白瓦，沐靈輕輕拂過。她記得她上次回來之時還跟情歡說過，待過些日子，要把魂契閣捯飭捯飭，變變新花樣呢。
過些日子……
原來，是沒多少日子了……
沐靈去了情歡的房裏，榻上的薄毯還是隨意的癱在那兒。角落裏還有她慌亂出門時踢亂的繡花鞋。梳妝台上是她尚未顧及帶上的血繩。
沐靈坐在梳妝台前，拿起情歡日日帶著的血繩。她抬頭比劃，似是沒有看見鏡中麵貌醜陋的自己……
血繩似是被情歡擦過，通體泛些紅光。許是聽了沐靈之前嫌棄的話，回來特地清洗過了。
兩束血繩，兩段記憶……關於沐靈，關於顧亦初，還有古兮……
沐靈將它們束在頭上，衝著鏡子，麻木的喃喃自語道：“你帶上時，可是也同我一般喜歡左右瞧瞧？你喜歡先看左邊還是右邊？我喜歡先看右邊，我右臉好看些。”
顧亦初到時，便聽見沐靈在那自說自話。他從未見過她這般，最多不過大哭一場，亦或是負氣離開。
“沐靈……”他在她身後輕聲喚她，似是怕驚擾什麽。
沐靈起身轉身，她眼裏冷漠：“情歡沒了。”
“我知道……”顧亦初走到她的麵前，有些不安。
“是古兮殺的她！”沐靈眼底淒涼。
顧亦初不敢看她，隻是錯開眼瞧向她的血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