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駱鈞仁和夏若正在翻雲覆雨之際。


  夏若能夠感覺到駱鈞仁今天對於自己的回應特別的熱切,讓自己興奮的同時,甚至令自己感到有些筋疲力竭。


  夏若心力交瘁,體力不支,便一把將駱鈞仁給推開了。


  駱鈞仁沒有說話,只是躺在她的身邊,將手臂枕在自己的腦後,直直的望向天花板。他在黑暗之中,看到了季郁白天認真的替自己處理手上的傷口的樣子。還有,她連看都不看自己遞過去的合同,就爽快的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的樣子。他的耳邊還在不停的迴響著季郁的那句「我相信你。」


  夏若下床開了燈,坐在床頭點了支煙。


  駱鈞仁起身,把煙熄滅。


  夏若拿起煙盒,憤怒的丟向他。


  駱鈞仁沒有言語,便開始背對著夏若,徑自穿起衣服。


  夏若對他質問道「駱鈞仁,你剛剛把我當成了誰?」


  駱鈞仁沒有理會她。


  夏若拿起他的皮鞋,打開窗,丟了出去。


  駱鈞仁任由她,自己已經穿好衣服,準備離開。


  夏若拉住他,給了他一記耳光。


  駱鈞仁仍然怔怔的,眼睛看著地板,不做反應。


  夏若哭泣著,在他的身上又捶又打,對他喊道「我要你親口說出來,你anger-sex的對象是誰?「


  駱鈞仁看向她,說道」你不是從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嗎?「


  此時此刻,夏若的憤怒已經完全掩蓋過她的傷心。


  夏若停止了哭泣,對他冷冷的說道」你就差叫出她的名字了,我怎麼會意識不到她是誰?駱鈞仁,你把我夏若當做什麼了?「


  駱鈞仁把目光放到窗外,說道」你既然對於一切都已經有了答案,幹嘛還來問我呢?「


  說完,他向卧室的房門方向走去。


  夏若拿起手邊的煙灰缸,沖他丟了過去,剛好砸在了他的額頭上。


  夏若在他身後喊道」你不要怪我和她交惡,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駱鈞仁只是停住了腳步,然後轉過身,看向夏若,嗓音里充滿了疲憊,說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有什麼事,沖我來。如果你敢再打她的主意,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


  夏若被他額頭上不斷湧出的血液,嚇的說不出話來。


  駱鈞仁走出了房門。


  他赤腳走在大街上,但是無論是額頭上的疼痛,還是腳底傳來的疼痛,都難以抵消他心裡的疼痛。


  他後悔去找夏若,他只是把事情弄得更加難堪罷了。


  他知道,即使自己已經表明了態度,日後夏若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她只會變本加厲的折磨季郁。


  他一定要看好她才行。


  同時,他也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心裡根本就沒有自己。日後即使她再遭受怎樣的不公,怎樣的厄運,那都將是她自己的事情。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

  這句話不停的在他的耳邊嗡嗡作響,彷彿就像是一句咒語一樣。


  他怎麼可能不去管她?他怎麼可能不去關心她?她的名字不早已經被自己刻在心裡了嗎?不然,想起她,心口怎會那樣的疼痛?

  他走到了家樓下,抬起頭,看著客廳里還亮著燈。還有透過窗帘,映入他眼帘的她練舞的身影。


  他忽然感到安心。


  他在那一瞬間,便清楚的明白了,自己為什麼從」遺忘時光「出來以後不願回家。——那是因為,他怕家中再無她的身影。他怕她會離開自己,奔向范雲想的懷抱,他怕自己會真真切切的失去她。哪怕是看不到她每晚練舞到深夜的身姿,哪怕是看不到她安然入夢的睡顏,他都將無法入睡,午飯心安。


  他的內心無比苦澀,他抬起頭,小聲的喃喃自語道」季郁,你究竟對我的心,做了些什麼?「


  季郁聽到鑰匙孔被旋轉的聲音,便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因為雲想會吃自己的醋,她不想再讓雲想誤會自己了,所以她已經暗暗下定決心,要刻意疏遠駱鈞仁——哪怕之前自己和駱鈞仁的接觸,就單單是出於對於他工做態度上一絲不苟的敬佩,和對於他生活中疏於打理的舉手相助而已。


  同時,她也是一個相信緣分的人。她對於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的每個人,都充滿了善意和珍惜。


  在季郁快要關上自己的房門的那一刻,駱鈞仁打開了大門,一腳邁進了客廳。


  季郁剛好看到那雙赤腳上面,血跡斑斑。


  駱鈞仁掃了一眼客廳,看到季郁剛剛走回自己房間,連燈都沒來得及開的身影。他就知道了,她為了雲想的看法,在有意的躲著自己。


  駱鈞仁也不想再讓自己深陷對於她的迷戀之中,而讓自己感到更加的痛苦,便徑直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他沒有想到,就在這時,自己的手臂卻被季郁拉住。


  駱鈞仁疲憊不堪的背對著她,用命令的語氣吼道」放手!「


  季郁沒有鬆手,她只是平靜的說道」請你坐到沙發上,我好幫你上藥。「


  駱鈞仁惱怒的反握住季郁的手,把她推到身後的牆上,用自己的身體頂住她,說道」我從來都不是像你以為的,那樣的』好人『。怕了的話,現在就滾到范雲想的身邊去。「


  季郁只是動了動被他挾持住的胳膊,試圖伸手去探向他額頭上的傷口。


  季郁平靜的對他發問到」你額頭上的傷是怎麼弄的?「


  駱鈞仁錯愕的看著她,半晌沒有再說話。


  季郁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快放開我,你額頭上的傷要快點處理才可以。「


  駱鈞仁鬆開了她,依然用威脅的口吻對她說道」我警告你,再靠近我,我不敢保證自己會對你做出什麼事來。「


  說完,便轉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季郁拿出包裡面,回家前,特地去藥房買的消炎藥。接了一杯溫水,和葯一起擺在茶几上。


  她又接了一盆溫水,擺在沙發的前面,又拿來了毛巾,還有家用醫藥箱。


  她在駱鈞仁的門前敲了敲門。


  駱鈞仁不理會她。


  季郁又在門上敲了三下,隔著門對他說道」我只是想要把你的傷口處理好。如果你不想再見到我,我答應你,在我幫你處理好傷口之後就離開這裡,不再打擾你……「


  駱鈞仁躺在床上,聽著她的話,在心裡默默的說道「傻瓜,我不討厭你,也不想讓你離開。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


  過了許久,駱鈞仁就在快要睡著之際,發覺門外沒什麼動靜了。便起身,走向卧室的門去查看。


  誰知,他一打開門,抱著腿蹲在門邊,縮成一團的季郁,便倒在了自己的腳下。


  季郁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抬起頭,看向高高在上的駱鈞仁。


  駱鈞仁無奈的對她說道「如果我一晚上都不開門的話,你是不是就打算這樣在我的門前坐一宿?」


  說完,便向她伸出了一隻手,想要拉她起來。


  季郁沒有握住他的手,只是自己站了起來,然後跑到客廳的沙發那邊,端起水盆,回頭對他說道「你先坐在這裡,水都涼了,我去換一盆。」


  駱鈞仁坐在沙發上,季郁端來換好的水,伸出手把他的褲腿卷上。


  駱鈞仁制止她,說道「牽手不可以,給我洗腳卻可以嗎?不用你,我自己來。」


  季郁無視他的制止,一邊把他的腳放入水中,一邊說道」你的手受傷了,一隻手會不方便的。「


  駱鈞仁笑道」不嫌棄我嗎?我可是有汗腳的。「


  說著,為了捉弄她,故意甩了她一身水。


  季郁倒是滿不在意的樣子,替他洗乾淨腳,拿起毛巾,幫他把腳擦乾,讓他踩在拖鞋上,然後拍了拍他另一隻腳的小腿,說道」這隻。「


  季郁替他把腳上的小傷口都消過毒,上好葯以後,敲了敲茶几。


  駱鈞仁看到茶几上放著一杯晾好的水和一盒消炎藥。


  季郁端起水盆,去倒水,對他說道」自己吃,兩片。「


  駱鈞仁拿起水杯,順從的把葯吞下肚子。


  季郁洗好手,走了回來,看到他已經把茶几上的葯吃了,便打開醫藥箱,替他處理額頭上的傷口。


  季郁為了同他保持距離,便側身,半蹲著,身體和下肢都躲在沙發的扶手後面,給他上藥。


  駱鈞仁盯著她右側的肩膀,由於她練舞時穿的白色T恤是小圓領的,再加上她很瘦,又為了和自己保持距離,側著身子,所以領口不免會移動。駱鈞仁看到她的領口划向一側,露出來白色的內衣帶,白T恤上有一些因為自己的惡作劇沾了水的部位就會透一些。還有她小小的胸口在眼前若隱若現。


  駱鈞仁說道「你的內衣帶都露出來了,護士。」


  季郁以這樣一個古怪的姿勢站著,還要注意輕手輕腳的給他上藥,不要讓他感到疼痛,本來就彆扭極了。聽他這麼一說,不免得腳下一軟,差點給他跪在了地上。


  駱鈞仁伸手將她攔腰抱住,把她帶到自己的大』腿上。


  季郁煩躁的推開了他,徑自走回自己的房間,套上了一件不合季節的高領毛衣,然後大大方方的坐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繼續給他處理傷口。


  駱鈞仁為了捉弄她,不停的用自己的膝蓋摩擦她的小腿。


  季郁簡直忍無可忍,在最後貼藥膏的時候,用力拍在了他的額頭上。


  然後起身,走回自己的卧室,換了一件外衣,背上包,伸手扶上門把手。


  駱鈞仁伸手拉住她,問道「去哪裡?」


  季郁回答道「我說過,替你上好葯,我就離開這裡,不再打擾你了。」


  駱鈞仁把門鎖上,對她說道「怎麼?這麼著急想和范雲想開始同居生活?不過像你這樣畏畏縮縮的,說你們是『過家家』不為過吧?」


  季郁抽出自己的手臂,對他說道「很好玩嗎?我像個傻瓜一樣的擔心你,而你卻用我最敏感的事情刺激我?激怒我?在你眼裡我是有多麼的讓你輕蔑?在《悲慘世界》中,艾潘妮深愛馬呂斯,她心甘情願的替自己的愛人給情人傳信,卻被馬呂斯看作是妓『女。我想,可能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的吧。」


  她說完,又用力擰了幾下被反鎖住的門,對駱鈞仁依然努力保持語氣上的平靜,說道「請你把門打開。」


  駱鈞仁伸手拉住她,語氣軟了下來,對她說道「你不是說過,即使我不向你說『對不起』,你也是會原諒我的嗎?」


  季郁頹廢的貼著門坐下,把頭埋在胳膊里,努力掩飾自己的抽泣,說道「唯我獨尊的你,還會需要如此卑微的我的原諒嗎?駱鈞仁,你知道我為了你,差點失去了雲想嗎?無論大事小事,只要是你的事,在我眼裡都很重要。可是你偏偏要弄得一身傷回來,一會兒把我踩在腳下,一會兒又把我拿在手裡捉弄——我不是你的玩偶。「


  季郁的衣袖上面布滿了淚水,她為自己感到難堪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繼續說道」每當我靠近你,就等於放棄了我的自尊心,同時也拋下了我的道德觀。所以,請你以後能不能就……不要再觸及我的底線,不要再傷痕纍纍的站在我的面前。不要讓我失去雲想哥,行嗎?「


  駱鈞仁意識到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就是把他心中的不滿,以如此幼稚的惡作劇的行為,發泄到了季郁的身上。讓她感到他是在鄙薄與玩弄她。駱鈞仁對此感到悔恨不已。


  他已經通過她的語言,了解到,自己在她的心目中是有分量的。然而自己總是讓她擔心,給她帶去傷害。可是她的心之所向是范雲想。那個寬和,儒雅的男人。自己也曾讓她分神,令她困擾——這難道對於他而言,不已經足夠了嗎?


  駱鈞仁向她伸出手,聲音里也充滿了對於她的疼惜。說道」行。「


  季郁依然掩著面,默默地流著淚。


  只不過,她以為在他這裡受到了屈辱。然而,那其實並不是駱鈞仁真的在欺辱她,他也唯恐自己對於她的感情會呼之欲出。那些令她反感和感到罪惡的親密舉止,不過都是駱鈞仁潛意識裡,想要和她親近的自然流露罷了。


  駱鈞仁蹲下身,靠近她,想要把她扶起來。


  季郁卻像是渾身長刺的,怕扎傷別人的,受傷的刺蝟一樣的躲避著他的觸碰。


  季郁出聲道」不要碰我,不要管我。照顧好你自己就好了。「


  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感到心痛了一下。因為她對於自己的拒絕,同時也因為她對於自己發自內心的關係。


  駱鈞仁看著她,說道」你不是問過,我們兩個之間算不算朋友嗎?我現在回答你,我們兩個算是朋友。你可以把這話告訴范雲想。以後,如果你不想的話,我不會再動你一下。我回房間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晚安。「


  說著,他轉身走回了房間。他虛掩上門,一是因為這樣也許會讓季郁有一些安全感,二是如果季郁有什麼動靜,他都能夠察覺到。


  他特地留著客廳的那盞燈,沒有關掉。因為他擔心她的夜盲症會令她在黑暗之中失去方向感,再次跌倒受傷。


  或許,每個人在愛裡面,都會變得無比的卑微,無比的嬴弱。


  但是,只要是為了愛的那個人,無論自己的內心有多麼的苦澀,也會在所不惜。


  如果那個人是值得的,你的內心只會更加的沉重。


  恰巧,那個人又做出了令人感到難以置信的,犧牲自己,感動了你的事。


  你就將陷入到無望的愛情裡面,把人生中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幸福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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