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手術進行了五個半小時,總算在凌晨的時候把季郁推了出來。
范雲想上前查看季郁是否無恙。
他看著她憔悴的面龐,緊閉的眼睛,和因為痛苦而緊皺的眉頭,不由得心疼起來。
幾個護士把她推到電梯口等電梯,準備把她送去住院部的病房。
范雲想跟了過去。
他拉住主刀大夫的胳膊,問道「醫生,季郁的情況怎麼樣了?」
盧醫生摘下口罩,對他回答道「手術進行的還算順利,一會兒我們會給她在病房裡接上監護儀。她能不能平安的度過危險期,就要家屬在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之內,監護她的心電,心率,呼吸,血液,脈搏等這些數值是否與常規標準上下起伏的太大。一會兒,護士會教你怎麼記錄和觀察的。」
范雲想握住他的手,說道「謝謝醫生。」
盧醫生回答道「不客氣。我是她的主刀兼主治醫生,如果有需要,就到四樓住院部的主任辦公室找我。」
護士把季郁推到病房,然後對范雲想囑咐道「請你幫她看住點滴,在這一瓶快要滴完的時候,按下床頭的那個紅色按鈕就好了,我們會負責給她換藥的。還有,如果病人醒過來,說自己口渴了,也不要給她水喝。病人現在還不能進食。」
范雲想點了點頭,回答道「好的,我知道了。」
護士便走了出去。
范雲想坐在病床前,握住季郁冰冷無力的手,用自己的掌心傳遞給她溫度和力量。
范雲想另一隻手撫上她蒼白的小臉,溫柔的對她說道「小郁,我相信即使你現在是深陷昏迷之中的,也依然能夠聽到我對你說的話。小郁,我要你快點好起來,快點醒過來。我想聽你唱歌了,你唱歌給我聽,好不好?」
范雲想哽咽道「你怎麼這麼傻?為了別人居然可以忍受這樣的傷痛。你不是說,我對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嗎?難道你不要我了嗎?」
他伸手將她的頭髮捋順,調整好了情緒,接著說道「只要你醒過來,我就答應原諒你,不再生你的氣了。好嗎?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戰勝這一關的。」
說完,他不再繼續了。他只是坐在病床前,靜靜的陪著她,讓她好好休息。
自從季郁昏迷以來,范雲想就從內心滋生出了一種深刻的意識,那就是,自己已經離不開季郁了。
即使長期以來,自己都是作為季郁生活,和這份情感的領導者。不過,他現在已經意識到,季郁才是真正能夠主導自己心靈和情緒的人。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身上的每個傷口,臉上的每滴眼淚,無時無刻的都在牽動著自己的心弦。
也許就像是蘇桐所說的那樣吧——在自己的眼中只有季郁,她一病倒,她的生命一受到威脅,自己就像變成了另一個人一樣,自己總是那樣的不安和煩躁。沒有季郁的歡歌笑語陪在自己身邊,自己就彷彿被抽空了靈魂,只剩下一副皮囊。
月光灑進病房,他看著她。像是在對她傾訴,卻又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他說道」快點醒過來吧,也只有這樣,你才能夠快點醫好我。「
其實當蘇桐走出醫院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後悔自己說出那麼孩子氣的話了。
她現在還不敢肯定自己的感情,就在范雲想一反常態的對自己的道德和人格的品質上向她施壓的時后,她也就沒頭沒腦的像是打擊報復般的,說出了那種話。
她今夜很不走運。她也是頭一次憎恨起自己女文青的陰暗面。自己善戰,矛盾,自我,抵禦不了誘』惑。尤其是對於駱鈞仁那樣的壞男人,越是有難度,越是扭曲,糾結,變態,自己就越是躍躍欲試。
她反省到,自己可能只是想要征服駱鈞仁而已,一種心理上的勝利。而對於范雲想,自己則是受到了強烈的自尊心的驅使,當自己和別人偷情被最好的朋友發現后,她首先想到的脫身方式就是指責和推卸掉自己肩負的這份社會責任。
她恍然大悟道,自己其實愛的就是舒藝桁。是自己骨子裡的那種漂泊不定的感覺,讓自己在越是接近幸福的時候,就越是懼怕幸福,從而親手將幸福擋在了門外,從而埋葬了幸福。
即使已經想明白了,可她已經回不去了。至少今晚是回不去了。
她該如何在一天晚上,和一個男人上『床,和另一個男人談情,最終再回到第三個男人的家呢?
如果她真的那樣做了,她自己也會瞧不起自己的。
之前,她從沒想過自己是一個如此貪婪的女人。可是現在,她卻為自己感到可悲——為什麼自己這麼傻,就不能夠接受沒有波瀾,平平靜靜的愛情呢?
她自嘲的對自己說道,」明明有那麼多人的建議,都不去聽取。卻又偏偏聽信了夏若的話。自己真是可笑。「
這時,她的手機收到信息。
她翻開手機,看到發件人是范雲想。
屏幕上顯示著:
季郁手術已結束,現在加護病房四一七室。雖然她還沒有醒過來,但是她傳心電感應告訴我,不要我和她的好朋友蘇桐吵架。所以,對不起,蘇桐。
蘇桐讀完簡訊,笑了笑,便從醫院外的長椅上起身。
她先給舒藝桁打了一通電話,告訴他,自己已經處理完事情,回到醫院了。季郁的情況還沒有穩定下來,所以今晚自己就留在醫院陪著她,不回去了。還有,謝謝他特意來醫院看自己的朋友,自己很遺憾沒有與他碰面。
最後,她在說舒藝桁掛斷電話之前,說了一句」我愛你,謝謝你包容我。「
然後她走進醫院的大門,找到了季郁所在的病房。
蘇桐敲了敲房門,范雲想替她把門打開。
范雲想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彷彿之前二人之間發生的爭吵和不愉快都不復存在了一般。他若無其事的拿起臉盆,拍了拍蘇桐的肩膀說道」正好,你來了。你陪她一會兒,這瓶點滴快要扎到底了,你看著點,我去打盆水,給她擦擦臉。「
蘇桐笑道」好。「
范雲想打完水回來,季郁剛好換好了點滴。
范雲想擰乾毛巾想要幫季郁擦擦臉。
蘇桐自然的接過毛巾,說道,「我來吧,順便幫她換一身舒適點的衣服。你看她的膝蓋和手肘都破了,穿著牛仔褲肯定也不舒服。你先出去迴避一下,等我幫她換好了再叫你進來。」
范雲想點了點頭,說道」那好,麻煩你了。「
范雲想走出病房,關上了門。
說自己不為蘇桐剛剛的那些話而感到苦惱,是不可能的。可是自己也不敢再向她問個究竟。
他了解蘇桐的個性,永遠那麼的爭強好勝,即使是吵架,也從不想輸給別人。
他已經想到剛剛蘇桐的話只是對於自己對她態度上的轉變而開啟的自我防護模式罷了。
他笑了笑,不想再去理會那個瘋狂的女人那些晦澀的情緒了。
難道男女之間就真的沒有不參雜質的純友誼嗎?他也知道蘇桐在大學的時候是對自己有好感的。不過自己一直在迂迴的拒絕她。並且,是她提出二人可以做朋友,做不參雜男女之情的純粹的朋友。
他還記得大學的時候,蘇桐交過的幾個男友:一個是學生會的主席,一個是電影社團認識的文學系的學長.……她換男友的速度很頻繁,交往的時候也都很正式的問過自己的意見,可每段戀情的結尾是都是草草收場。
自己一直真的只是把她當做朋友而已。一個潑辣,直率,善於社交,與自己的迂迴,敏感,不懂得如何拒絕別人的性格上產生互補的朋友。
蘇桐把門打開,打斷了他的思路。
范雲想走進病房,她看出蘇桐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剛想出聲詢問。
蘇桐就關上門,走向季郁,把她的左手從被子里拿出來,向他說道「雲想,你看。」
范雲想看到她左手手腕上有幾道明顯的割腕后留下的痕迹。
季郁的左手手腕上總是帶著一個白色腕帶,自己也未曾留心的注意過。
蘇桐說道「我剛剛幫她換衣服的時候發現的,還有她的背部,也留下了一些不大不小的舊的傷痕,看起來像是用皮帶或是麻繩,皮鞭之類抽的。看著讓人觸目,心疼。」
范雲想看著平靜的躺在床上的季郁,難過的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好。
蘇桐提示道「你說,她是曾經遭受過家庭暴力嗎?」
范雲想把她的白色的腕帶給她重新戴在手上。
蘇桐接著推理道「至於看到劉謹言的死,也受到那麼大的打擊,應該是和她以往的經歷息息相關吧。」
范雲想坐在病床前,把季郁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對身後的蘇桐說道「等小郁醒來,不要提起這件事。我會慢慢的引導她說出來的。我們不能強制的逼迫她面對給她帶來傷痛的記憶,我們不能再給她帶來傷害了。」
范雲想回過頭,看著蘇桐說道「她也應該,經受不起更多的傷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