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季郁幫李嫂,將她帶來的午餐,一小碟,一小碟的在林逸忠病床上立起的小桌子上面擺放好。
李嫂準備了兩副碗筷。一副是給林逸忠準備的,另一副,則是給季郁準備的。
季郁見狀,轉身欲走出病房。
林逸忠拉住了她,向她問道:「做什麼去?」
季郁語氣輕鬆的回答道:「既然李婆婆回來了,我就可以『下班啦』。」
季郁伸了一個懶腰,說道:「在病房裡面悶了一上午,現在李婆婆來接我的班,我就可以去醫院的後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了。」
林逸忠說道:「那也要等吃完飯以後的。你陪我吃完飯,我再陪你去後院散散步。怎麼樣?」
季郁不解的皺著好看的眉頭,說道:「可是這裡只有兩副碗筷啊。沒有我的份。」
李嫂笑著解釋道:「哎喲,小郁姑娘,這不正好是我們家少爺一份,你一份嗎?怎麼會沒有你的份?」
季郁拉著李嫂的胳膊問道:「那李婆婆的呢?李婆婆不和我們倆一起吃嗎?」
李嫂笑著回答道:「我是一個下人,哪有資格上桌吃飯吶?」
季郁歪著頭,說道:「一上午都是李婆婆在照顧逸忠哥的。這麼好的一桌飯菜,也都是李婆婆做的。李婆婆是最大的功臣,為什麼李婆婆卻沒有資格上桌吃飯呢?」
林逸忠聽到季郁稱呼自己為」逸忠哥「,心中感到有些驚喜,又有一些迷醉的失神。
李嫂答不上來,只好巴巴的看著林逸忠,為難的喚道:「這.……大少爺.……「
林逸忠對她說道:」是我考慮不周。李嫂,你去醫院食堂,再買一副新的碗筷吧。回頭我把錢算給您。您也來和我們坐著一起吃吧。「
李嫂有些感動的應答道:」哎。「
季郁已經轉身蹦蹦跳跳的跑出了病房,說道:」還是我去吧……我很快的。「
李嫂在後面擔心的叮囑道:」小郁姑娘,不急啊,慢一些,小心跌倒。「
季郁一邊回過頭來和她招手,一邊答應道:」我知道了,李婆婆,謝謝。「
三人一起用午餐。季郁給李嫂夾了很多的菜。李嫂有些感動,同時也小心觀察著林逸忠的臉色,試圖制止小郁,怕會引起林逸忠的不滿。
林逸忠卻感覺這樣難得的場面,與自己之前的商務會餐,或是在家裡面冷冰冰的用餐氛圍比起來,卻也不乏溫馨。
林逸忠便也親自把一筷子的雞肉,夾給李嫂,說道:「沒關係,您多吃一些。」
李嫂卻留下了眼淚。
季郁抽出兩張紙巾給李嫂擦眼淚,關切的問道:「李婆婆,你怎麼了?是小郁惹您難過了嗎?」
李嫂輕輕拍撫著季郁的後背,說道:「沒有。只是小郁姑娘對我這麼親切,讓婆婆想起來我那個遠在他鄉的兒子,兒媳和孫女了。」
林逸忠說道:「有時間的時候,給他們打個電話,邀請他們來林府做客,來陪陪您。」
李嫂感激的說道:「謝謝大少爺美意了。」
林逸忠說道:「李嫂,您這麼多年在我們林家,幫忙打理,照顧,辛苦您了。以後在家裡面,要是沒有外人,也可以像今天一樣和我們同桌吃飯,這樣更熱鬧一些。也算是給我們林家增添了一些人氣。」
李嫂推辭道:「那也不能壞了規矩啊,我哪裡有資格和大少爺坐在一起吃飯呢?」
林逸忠笑道:「我可是您親手帶大的,不就和您的兒子一樣嗎?您是不把我當作一家人嗎?」
李嫂這才好滿口答應,感覺心裡暖洋洋的。
季郁讚美道:「李婆婆做的菜好好吃。李婆婆,您平時做菜辛苦嗎?」
李嫂回答道:「不辛苦。平日里也是只做兩三個菜就好了。只有大少爺,老爺,和太太三人一起在客廳用餐。幼一小姐,和少奶奶都有自己定製的食譜,在自己房間用餐。也很好弄。」
林逸忠不知道為什麼,在李嫂談到自己的妻子——鄭姝然的時候,自己的心裡竟然有些緊張的,他忍不住偷偷觀察季郁的神色。然而季郁只是專註的聽李嫂說話。
即使有這麼一段小插曲,不過三人還是在非常愉快,溫馨的氛圍下,用完了午餐。
午餐過後,季郁忙著幫李嫂刷碗,整理。
李嫂勸她說道:「小郁姑娘,您就歇著吧。你也忙活了一上午了,也該累了。」
林逸忠下午就沒有輸液了。他便下了床,也對季郁說道:「小郁,你不是說在病房裡面悶死了,想要去醫院後院散散步的嗎?剛好我也在病床上趴乏了,你陪我去散散步吧。」
林逸忠開玩笑道:「你不知道,你在這裡搶李嫂的工作做,李嫂都快擔心自己要丟了飯碗了。」
季郁把林逸忠的玩笑話當了真,便停下手中的活,向李嫂解釋道:「李婆婆,我可沒有想要搶走您的工作的意思。我只是想要幫您分擔一些,怕您太辛苦。」
林逸忠和李嫂兩人都笑了。李嫂接過季郁手中的抹布,說道:「你扶著大少爺去散散心吧,剩下的這點事,讓李婆婆來做就好了。」
季郁怕二人再多心,便不再搶著幹活,洗了把手,就攙扶著林逸忠去了後院。
季郁安靜的陪在林逸忠的身邊,適應他腳步的節奏,和他保持步調一致。
林逸忠笑道:「剛剛還像一隻歡快的夜鶯似的呢,現在怎麼又突然這麼安靜下來了?是和我有代溝,沒什麼話說嗎?」
季郁抬起一直到低著看向地面的頭,有些驚慌的看著他,對他認真的解釋道:「沒有啊,只是.……我現在什麼都記不得了,所以關於自己的事,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如果你願意的話,不如就給我講一講你的事吧。「
林逸忠觀察到,季郁是一個把別人的話很容易就當真的人。哪怕只是一個玩笑而已,她也會緊張。還有,她的內心,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才會自我封閉,不願意和別人談論起自己的經歷,或是自己的心事。可是與此同時,她的心裏面卻沒有很強的排他性,和防範意識。只要別人對她有一點點好,她就會為那個人心甘情願的,默默做很多事。她還很有禮貌,很有修養。對任何人都很尊重。總是把自己放的很低,甚至可以說她很自卑。
林逸忠笑了笑,回答道:」我嗎?我不過是一個很平凡的男人。有家庭,有事業,同時也肩負著一般男人都應該擔負起來的責任——我要對我的公司負責,對我的每一個員工負責,對我的家人負責。「
季郁認真的聽著,點了點頭,問道:「那你一定會感到很辛苦吧?」
林逸忠停下腳步。季郁扶著他,在沒有開放的噴泉池旁坐下。
林逸忠回答道:「恰恰相反,我倒沒有覺得很辛苦。反而因為這些別人,或是社會帶給我的負擔,令我覺得自己很有存在感。我的生活也很有意義。」
季郁看著他,發自內心的說道:「你真的好了不起。能夠承受這麼巨大的壓力。那你自己呢?除了為別人做的那些事情,在你的心中,也應該有一些自己想要去完成的事情吧?」
林逸忠點了點頭,回答道:「當然是會有的啊。不過,為了別人的期待和夢想,我不得不拋開它們啊。」
季郁理解他的意思,說道:「是啊,如果每一個人都想要做首席小提琴手,那麼,一個樂隊就成立不起來了。」
林逸忠看向前方的樹木,突然說道:「可是有些時候,也會不甘心就這樣一直活在別人對於我的期待之中。」
季郁看著他,說道:「那如果在空餘下來的時間,堅持的做一件你一直想要去完成的事情呢?堅持到最後,並且只要做那一件事。那樣的話,會不會感覺好一些?」
林逸忠搖了搖頭,說道:「可能只要是為了別人,為了大多數人,我就會很有信心,很有使命感。輪到自己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大的勇氣和決心了吧。」
季郁勸慰的說道:「其實你不是缺乏信念和勇氣,你是覺得,埋藏在你內心裏面想要做的那件事情,會打破你現在辛苦維持著的,這個生活,和大多數人幸福的平衡,對吧?所以你才會對自己狠下心來,下定決心,選擇犧牲自己的內在渴望……逸忠哥,你真的很善良。」
林逸忠看向她,笑了笑,說道:「我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你說的那麼好。小郁,你才是真的很善良。你也很會安慰人。」
季郁搖了搖頭,認真的說道:「可是我不是在安慰你。我所說的,或許會有失誤,或許根本就不正確。不過,那些都是我內心對於你的真實的想法和看法。」
林逸忠摸了摸她的頭,說道:「謝謝。」
林逸忠在心裡想到,可能有些時候,明明是遇到了合適的人。可是時間錯了,地點錯了,也就不會有一個好的結果吧。可是,命運弄人,又偏偏讓二人在蒼茫的人世間遇見了。
就好像有一個小天使在你的左耳邊告訴你,這是彼此的緣分。是即使是時間錯了,地點錯了,也無法抵擋的住的緣分。同時,又會有一個小惡魔在你的右耳邊警示你,這荒蕪的愛情,註定是沒有結果的。這樣的相遇,是上天開對兩人的一個玩笑。是彼此註定難以逃脫的劫難。如若不避開,必將玉石俱焚,兩敗俱傷。
不可否定的是,季郁不光是性格很對自己的脾氣,言談舉止都很吸引自己。同時,她還真的很能夠理解到,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或許她就像是張愛玲筆下的白玫瑰。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林逸忠想,我不會強迫你做我的愛人,更不會勉強你做我的情人。我只要你做我的知己,做我的朋友就好了。
小郁,比起我能夠帶給你的一切,你帶給我的安慰,對我而言才是更為珍貴的。
林逸忠側過臉,去看季郁。
她的眼神有些獃滯,憂鬱。神情也有些恍惚。低垂著頭。
那種悲傷的美麗,美的驚心動魄。像極了明國時代的歧途佳人。
讓看的人心裏面也不禁變得柔軟起來。讓人想要奮不顧身的去保護她。
她現在是在想些什麼呢?是在想念范雲想嗎?
或許是因為她戀愛了,也深刻的接觸到了愛情。所以她在自己的眼中,才會更加的有富有魅力。
因為她是一個懂感情,懂愛的女人。
林逸忠把她看作是一件好看而稀有的名貴古董。覺得她是清新脫俗,文雅珍貴。
他不想將她售賣給別人,也不想去打破她,才能對她一探究竟。
他只想要將她當作心靈之中,最美好的一個記憶那樣的珍藏,供奉起來。
林逸忠看到初秋的寒風,吹拂過季郁的髮絲。
季郁的身體冷的略微有些抖動。
林逸忠便體諒她,開口說道:」起風了,我們回去吧。「
季郁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林逸忠注意到,她彷彿沒有拒絕過自己任何的提議,或是請求。一直隨和的服從自己。哪怕她的心情並不明媚,可是她卻依然能夠做到,隱藏自己的傷感,將明媚的陽光引向自己。
蘇郁從噴泉池邊上站了起來,小心的攙扶林逸忠走回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