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逍遙王不逍遙
如果沒有遇到那個女子,我想我這一生都是浮沉於世間的浪、子,享受著逍遙風、流之名,我行我素,做一個徹徹底底的逍遙王。
然而,那一日的梅園,一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改變了我的一生,不,我想不止是我,也改變了她以及那個看守梅園的小宮女的一生。
那日,陽光明媚,風兒拂動著梅園的彩色點點,空氣中的梅香讓人忍不住都醉了。
那一日,也是我第一次遇到她。
沐雲杉,這個名字如雷貫耳,但以往卻不是因為這個名字本身,而是因為它與另一個人有著至關重要的關聯--沐浩天,三朝元老,輔佐過三朝皇帝,就連當今皇上登基都與他的支持脫不開關係。
本朝自開國以來很少出現太師,就算偶爾出現一位也是隻有名號沒有實權,而像沐浩天這樣既有名號又手握實權和重兵的人僅此一人。
我與皇上雖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我爹是為了救先皇而死的,娘又在爹爹走後追隨而去,先皇看我孤苦,經常宣我進宮陪著當時還不是皇上的太子。
童年的我們便關係甚篤,我一直都對朝政不上心,對此錦也曾恨鐵不成鋼地訓斥過我,直到那一年,國中匪患嚴重,身為太子的錦很是憂心,可惜當時四哥歐陽宇太過得寵,錦不敢輕易離開京都,又不想歐陽宇搶了此功勞,便向先帝舉薦我去解決匪患。
國家有難,身為男子漢大丈夫,我當仁不讓,僅用了半月時間便掃平了那夥兒囂張到了極點的山賊,還了國家一個安寧。
當年的我還未成年,一舉成名後,我忽然想起父王的悉心教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當下,我便將兵符交還給先皇,繼續做我的閑散王爺。
親眼見證了沐家這個龐然大物的倒台後,我常常忍不住想,我之所以能夠平安無事地享清福這許多年,是否就是因為我的不爭?
關於錦為何要非要除去沐家民間有很多種不同的版本,有人說是因為沐浩天功高蓋主,有人說是因為錦心胸狹窄,氣量狹小,也有人說沐浩天真的意圖謀反。
隻有我知道,沐浩天沒有謀反之心,他之所以會被抄家滅門,身首異處完全是因為——他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那一年,我和錦在幽靜的宮道上散步,我們親眼看見沐浩天將錦的母後抱在懷裏。
我永遠也無法忘記錦當時那陰沉的臉色,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才開始設計接近沐浩天的女兒,著手布置置沐家於死地的毀滅性證據。
從錦開始有意接近沐家那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小姐時,我便知道她這一生完了,除非她不對錦動心,否則的話,不管在這場權力爭奪中的勝出者是誰,被夾在中間的她永遠都是受害者。
這一場全力爭奪我不想參與,於是,我離開了京都,帶著劉韜兩個人四處遊曆,直到錦登基後用傳召我回京,我才不得不回來。
這麽多年了,對於錦的請求我從來都不忍心拒絕,於是我開始幫他布置,隻是,隨著牽連的人越來越多,眼看著沐浩天的支持者一個個身首異處家破人亡,我頭一次質疑起錦的決定來。
我暗中放走了很多看起來無關緊要的人,也曾試圖勸說錦放棄,但是隨著這場風波愈演愈烈,我終於明白過來,錦不可能收手,我隻能再一次選擇自我放逐,因為每次在行刑現場聽到那些無辜的老弱婦孺的無助哭喊時,我根本無法說服自己的心。
再一次回到京都是錦登基的第三年,也是沐家被滅門後的半個月後,錦知道我素來不喜歡血腥,對我當年的半途逃走沒有過多的指責,那時,梅園新引進了一批梅花,錦知道我素來喜歡梅的美和清高氣質,特意邀我入宮觀看。
很多年後我都在想,如果當年我沒有答應錦的邀請,沒有在梅園對那匆匆一瞥的素色衣裙上心,那現在的我又會是什麽樣的?是否還會為一個女子等待多年,是否願意與她無名無份甚至不能廝守地走下去?
梅園宮女李婉兒被冊封是因為那一句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然而注意到梅園中還有另一個不願意露麵的身影的我卻不以為然。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不久後,我在禦花園遇到了一個很有趣的女子,她對我有莫名的敵意,她冷冷清清的氣質就像寒冬臘月綻放的美麗梅花,美而不妖,輕輕淺淺的氣質卻不知不覺讓人沉醉。
她有一個美麗的名字:沐雲杉。
傳說中,這位曾經的雲妃娘娘有著張揚的個性,她美麗如天空張揚飛過的雲朵,所以才會被賜封號為“雲妃”,但是我所看到的沐雲杉不張揚不光鮮,她素色的衣裙配合著蒼白的麵容就像宮外冬天的世界,淒清而哀涼。
此生我見過的女子多如過江之卿,溫柔的,婉約的,清麗的,甚至是清冷的,卻從來沒有人像她一樣給過我這樣複雜的感受,明明身體柔弱的仿佛一陣風吹來就會倒下,卻在經曆了那樣巨大的變故之後還能完好無損地生存下來。
在我麵前,她渾身帶刺如同堅強而敏、感的刺蝟,在錦的麵前卻像極了柔弱無依的弱女子,究竟是她愛錦甚深,深到可以忘記了血海深仇,還是她心機深重到了所有人都看不穿的地步?
她就像傳說中盛開在極暗之地的黑色曼陀羅,美麗而危險,渾身上下舞出不散發著致命的誘、惑,在一次次的交鋒中,我竟然不知不覺就迷失了自己的心,等到反應過來時,我已經無法自拔,隻能放任自己的目光追隨著那一抹素色身影。
一點一點淪陷,直到再也無法放開。
黑色的曼陀羅危險而美麗,注意到她的美的人當然不止我一個人,錦也漸漸地發現了她的變化,並且開始被她吸引,即便他自己不說我也能看得出來,他會不知不覺看著思惠軒的方向發呆,他臉上那夾雜著愧疚,懷疑與愛戀的表情騙不了人,即便他不承認。
“我之所以留著她,不過是因為她早已經沒了威脅,被拔出爪子的貓再厲害也傷不了人,我又何必非得殺了她髒了自己的手?”
在她被晉升為六品寶林的時候,我曾經問過錦,放任她一步步往上爬,就不怕她存有反骨麽?
那個時候的錦是這樣回答我的,他出口的話語是那樣的堅毅,冷厲的臉上也是對這樣女子的不屑與懷疑,可鳳眸中暗藏的感情估計連他自己也騙不了。
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她的身邊忽然多出了一個如影隨形的太監,那人臉色蠟黃,彎腰駝背,口不能言,旁人在看到他的時候不是同情便是厭惡。
我卻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莫名的危險,那一日宮中遭遇刺客更是印證了我的猜想,我明知那人極有可能就是在她眼中可憐而又沒有危險性的小莫子,卻不能說——一旦說了,不管她無不無辜,都會被當作同謀論處。
她的生命已經如此坎坷,我不忍心再給她平添危險,隻能計劃在暗中除去那個危險的存在。
不久以後我忽然有些慶幸,慶幸當初自己沒有成功地殺掉那人,也慶幸她的眼光,他不是壞人,至少不會害她,隻是在當時,對於她竟然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也要救下重傷的小莫子這件事,我隻感覺到了憤怒。
不識好歹!
他在為她除去隱患,她竟然反過來救了那人!要知道,在宮裏,一個莫名其妙死去的小太監不會有人追究,可是要一個莫名其妙受重傷的小太監就引人懷疑了。
我恨不能立馬衝進思惠軒解決了那個來曆不明的小太監,她卻奇跡般地救活了那人,還為了那個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危險的太監與我作對!
哼,真是不識好歹!
我決心不再理會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可是一聽到她受傷,我卻鬼使神差地連夜騎馬去百裏之外的冰心草廬找了我的童年好友冰心仙子,要了化腐消肌膏。
女人的心思當真難猜,我明明是為了她好,卻不知為何,她半點兒也不領情,接過化腐消肌膏的時候,她那一雙水眸裏是滿滿的憤怒。
憤怒?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從前,我一直以為我對她的感情隻限於欣賞,若是有一天我必須在錦和她之間做出選擇的時候,我覺得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錦,直到那一日她的死訊傳來,我徹底傻在了原地,明明是極熱的天氣,我卻如同墜入了冰窟一般,冷的好似骨頭都凍住了。
“爺,節哀順變!”
向來知我心意的劉韜如是說道,我第一次對他發了火兒:“滾,去查原因!”
我一千一萬個不相信她死於重病,明明不久前她還好好的,還能跟他鬥嘴生氣,才短短幾日,她怎麽可能暴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