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往事(3)
在心裡埋了三年的話, 今日說出來, 反倒是覺得, 輕鬆了不少。
寧瓷清楚的知道,舒姒她這個人,要做什麼事, 就一定要做到,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都要達到她的目的。
她一旦偏執起來,那也真的是讓人無法想象的。
完全不知道接下來,還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只是寧瓷也不在乎。
她才不會,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舒姒身上, 至少現在, 她不值得。
那邊席上的聲音還是偶爾的傳過來,寧瓷一個人待在營帳里, 卻突然有些困了。
天色還早呢, 她本是想著, 再去看看阿棄。
但是當時坐在軟榻上,不知不覺,竟就是睡了過去。
……
她又夢到了在千陽的日子。
記憶最深刻的,就是那山上的空氣, 帶著綠草的清香,緩緩伴風而來, 拂在身上, 是陣陣清涼和香甜。
大概那就是她總喜歡站在風口的原因。
她住的房間地勢偏高, 站在門口, 往外眺望,幾乎是能將整個一片的地方都收入眼底。
再往外看去,就是一望無際的青山,遼闊無比,讓人只覺得,心神開闊。
寧瓷收了目光回來,閉了閉眼睛,然後,睜眼,隨著聲音 ,看向不遠處的操練場。
他穿了一身黑色鑲紅紋素邊的衣裳,一身勁裝,劍眉星目,便是無比凌厲,而身上還披了一件虎皮披風 ,拿著弓箭,轉身,披風揚起,箭便是飛快射出。
那箭穩穩噹噹扎在了靶子紅心的位置。
他的傷,應當已經好了吧。
寧瓷看著便想……都可以練武了。
可那一刻寧瓷這麼想著,同時,竟是看得有些發獃。
在她眼裡,最崇敬的男子,向來就只是大哥,大哥他騎馬,練武,都是英姿勃發,無人能比,可是這時候,她竟私心覺得,眼前的這個,要比大哥更好看。
自從上回他說要送她下山卻遭遇意外之後,已經又過去有十餘日了,期間,因著他的傷還沒有好,她也就一直沒有提,要再下山的事。
因為她知道,這一下山,許就是再也見不到了,而他又救了她的命,不止一次。
所以她想著,等他的傷好了,她再離開。
而且這些日子,她也再沒有看見那個女子。
救好像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一樣,完全就是,再看不到半點的蹤跡。
但寧瓷也只是有稍許的疑惑,倒也沒有,再過糾結於此事。
就在這時候,蕭青山突然轉過了身,抬手,一拉弓箭,那箭身划空,凌厲而過,直直的朝著寧瓷這邊。
挨著她的身子擦過。
倒真是把寧瓷給驚嚇到了。
那箭頭尖利,在那一刻,與她咫尺之近,差點讓她以為,是要射在她的身上。
「外面風大,你出來幹什麼?快進去。」他揚聲發問,聲音沉重,擲地有聲。
面上,有隱隱的怒意。
雖然寧瓷知道,他沒有惡意,可每每只要見到他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她還是會覺得害怕,會覺得心驚膽戰,顫晃不已。
就像剛剛的那隻箭。
他畢竟是土匪頭子,喜怒無常,若說在那一瞬間他想要她的性命,那寧瓷也是相信的。
「我不冷。」寧瓷搖了搖頭,當時看見他眉頭凝的更緊,心裏面下意識的一慌。
這人說話,是有讓人不容反抗的強勢的。
寧瓷頓了頓,還是轉身,走進了房間。
關門的時候,她注意到門上插著的那隻箭,是他剛剛射過來的,竟是差點,就將整個門射穿。
這麼遠的距離,都甚至有這麼大的力道,若是射在了人身上那還了得,所是寧瓷越發的覺得,他這個人,是不好得罪的。
那日晚上,桌上有一桌子的菜,比起平日不知豐盛多少。
蕭青山說今日早上新獵到了一頭鹿,這鹿肉極其鮮嫩,讓她也嘗嘗。
他手上有傷,但只是細微的一些小水泡,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什麼 ,可是寧瓷大概能認出,這手,是沾了熱油,才是如此。
於是她有片刻的發愣,接著便再沒有任何猶豫,夾了好幾塊鹿肉到碗里。
慢吞吞的嚼咽著。
「你的傷應該好了吧?」
她想起今日看見他練武來著。
蕭青山的神色有霎時的凝住,隨即恢復如常,卻好似什麼都沒聽到一般,看著桌上的鹿肉,淡淡問道:「好吃嗎?」
寧瓷垂眼,笑了笑。
「好吃。」她回答。
既然是他花了時間和精力做的,一定希望她能吃下去才是,她總不能拂了他的面子,說不喜歡。
寧瓷本來是想說,她真的不能再拖了,都這麼些時候,無論如何,她都該離開了。
既然他的傷好了,那她也就能安心離開。
寧瓷嚼了兩口,將嘴裡的東西都咽下去,接著剛想開口繼續問,他卻忽然放下筷子,站起了身。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說著,他快步離開,幾乎是沒給寧瓷一點兒反應的時間,就已經出了房門。
倒是把寧瓷弄得有些疑惑。
總覺得他是在故意,躲避什麼。
……
晚飯那頓,由於吃的有些過於油膩了,又吃的多,寧瓷身子便不是太舒服,心口一陣陣悶堵的慌,所是晚上在窗邊站了許久,直是待到好受一些了,才準備就寢。
只是才閉上眼沒多久。
迷糊間,耳邊傳來一些細微的聲響。
寧瓷心裡一驚,當時睜開眼,卻是一張臉出現在眼前,近在咫尺,猛然放大。
倒真是把寧瓷嚇得不輕。
她當時就起身了來,挪著身子往後退,一聲差點就喊了出來――
當時間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是蕭青山。
他就閉著眼睛躺在她身邊,身上衣裳還是完好的,連披風都沒有脫下,緊皺著眉頭,似是憂愁極了的模樣。
同時,寧瓷還能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
他喝醉了。
這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突然喝醉了,又突然出現在這裡,寧瓷方才的心慌緩和過來一些,接著就在想,要怎麼把他弄走。
她從床尾下來,手足無措的看著這麼一個大塊頭躺在哪兒,她自己也知道,就依她的力氣,是完全不可能拉動他的。
半點兒都不可能。
算了,讓他躺著吧。
反正這是他的地方,他愛躺哪兒躺哪兒,大不了,她離開就是了。
寧瓷無奈的搖了搖頭,從旁邊拿過自己的外裳,往身上一披,當時轉身正要離開,卻是身後一隻手伸出來,突然就抓住她的手腕。
兩指間,力氣極大。
他死死的扣著她的手腕,那力道像是生生要把她的手給捏碎了,寧瓷感覺到腕間的那股疼痛,咬著牙,皺眉,便是半點兒都動不了。
「你放開我。」
她真的感覺,都被他捏得失去知覺了。
寧瓷轉過身去,另一隻手伸過去,想將他的手掰開,可是還沒有用力,就聽見沉沉的一聲傳來。
「不走,就不可以嗎?」
他的聲音嘶啞,厚重的像是壓了許久的話,特別是其中濃濃的哀痛,帶著些不易為人所察覺的絕望.……這是在一向冷然的蕭青山身上看不到的。
「我從第一次見你,就想讓你留在我身邊了,為什麼.……就不能留下呢?」
他越說,手上力氣就越大,疼到讓寧瓷覺得,頭皮都隱隱的發麻。
「你放開我。」她使力掙扎了一下,聲音都已經帶了怒意了,猛然一下,寧瓷感覺自己的手都要斷了。
但還是沒有掙脫開。
卻是在這時候,蕭青山睜開了眼睛。
他眸子尚不清明,蒙上一層霧氣,抬眼,見寧瓷皺著眉,倒正不明所以,她卻是疼得快哭出來了。
「你放開我。」
蕭青山一愣,察覺到什麼,馬上就把手給放開了,抬頭看她,倒還有些慌張,問道:「我弄疼你了?」
他翻身而起,托起她的手腕,即使是在昏暗的燈光下,還是看見了那一道紅痕,蕭青山面上一緊,當時那緊張擔憂的神色,卻是讓寧瓷十分意外。
寧瓷沒有說話,只是想起他方才醉酒間說的那些話,心裡就砰然的厲害,呆愣愣的看著他,一動不動。
他抬頭,兩人目光對上。
似乎是隱約間想起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麼,蕭青山的神色瞬間有些怪異,眸間冷意漸深,道:「我方才,說什麼了?」
「我――」寧瓷張了張口,話還沒說出來,蕭青山已經起身,咬牙,道:「不用說了,我明日就送你回去。」
「安安全全,把你送到家。」
他晚間多喝了些酒,腦袋迷迷糊糊的,本就已經不太清醒,再加上這麼一下的站起來,步子虛晃,竟是不太穩當,隱約間,後背似是有鮮血溢出。
他身上總是有傷的。
只是上回的,比較嚴重,一直都沒好完全。
這才走了兩步,人就往後倒。
寧瓷下意識的伸手去扶他。
只是她的力氣太小,完全扶不住他,再加上他塊頭大,一身的重量猛然間沒了支撐點的壓下,就壓著她往床榻上倒去。
悶然一聲。
這床上雖是褥子厚,卻還是撞的後背生疼,寧瓷眉頭皺起,咬著牙緩過那一陣,再抬眼,便對上一雙漆黑幽深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