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歡喜

  太子妃第二天一大早就過來要看孫子,南子慕昨晚沒吃晚飯,今早純粹是餓醒的。


  所以等太子妃來的時候,他已經穿好了太子妃昨個送來的衣服,梳洗打扮好后一手抱著兒子,一手用湯勺舀粥往嘴裡塞。


  「太子妃娘娘到。」一哥兒推開門,做做形式地走進來通知了一聲。


  太子妃後腳就走了進來,這幾天南子慕都要看孩子,所以徐娘還沒來得急教他規矩。太子妃都走到他旁側了,他還在若無其事地吃著飯。


  南子慕緩緩抬頭,發覺這屋子裡的幾個下人和太子妃娘娘都在盯著自己看,徐娘瘋狂給他眼神以暗示。南子慕不明所以,迷迷糊糊地要站起來。


  「不必多禮。」太子妃總算找到了台階下,笑著坐在南子慕旁邊的椅子上。


  這些人剛剛是在等著自己行禮嗎?曾經受到過萬民朝拜的山神心裡有些不平衡。


  太子妃倒是一貫的好脾氣,南子慕雖然失禮,她也沒生氣,伸手要抱小世子:「阿喜,讓本宮抱抱這小乖孫。」


  南子慕抱了他整整一個時辰,整條手臂都發酸發軟,聽太子妃這麼說,自然求之不得地將孩子遞過去。


  哪知那孩子一進太子妃懷裡就開始哭,太子妃手慢腳亂了一番,又將孩子塞回了南子慕的手裡。礙於他兒子的親祖母在場,南子慕不敢太凶,怕嚇壞這位並不年輕了的祖母。


  他放下調羹,頗為「慈祥」地對著懷裡的小孩笑,然後柔聲道:「歡喜,那是祖母,不可胡鬧,知道嗎?」


  可能是沒見過笑得這麼溫柔的南子慕,小孩的哭聲瞬間止了,只敢一抽一抽地滾眼淚。南子慕見怪不怪地抽出手帕,給他抹了一把臉,然後將他放到太子妃手裡。


  這回小孩果真就不哭了。


  「欸,真不哭了。」太子妃小心翼翼地捧著小世子,終於在他不哭鬧的情況下享受了一把當祖母的樂趣。


  她興奮地逗弄著孩子,突然想起南子慕方才對她乖孫說的那一席話,太子妃疑惑地問:「你叫他歡喜?」


  南子慕不好意思的笑笑:「取的小名,總世子世子的叫,不好聽。」


  他有點尷尬,怕太子妃笑話他沒文化,又補充了一句:「我沒讀過書,隨口喚的,你別笑話我。」


  太子妃沒有要責備的意思,反而欣然道:「本宮前些日子才和行之擬定了幾個名字,昨個皇上給選了一個做大名……倒是還沒想過小名,歡喜……不錯,本宮也不需要他以後能有多大的本事,只要現在能歡歡喜喜的長大就好。」


  「歡喜,歡喜。」太子妃用手指戳了戳歡喜的臉蛋,又看向南子慕。


  這個小哥兒不像府里的其他哥兒,喜歡同女人一般濃妝艷抹,不過他這張臉是天生麗質,多施粉黛反而是累贅——眼若桃花但眼中卻不含桃花,整張臉說不上艷,也不至於太清太雅,太子妃越瞧越覺著歡喜。


  也難怪行之小兔崽子之前誰也看不上,卻偏偏對他不一樣。


  太子妃的目光意味綿長在南子慕臉上停留,接著開始搭話:「今個來的路上聽下人說你並不是啞巴,只是山上下來的,不懂京城話。現下一聞,果然如此。你這般模樣的人兒,要是啞巴,那就太可惜了。」


  南子慕坐如針氈,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得尷尬的笑了笑。


  徐娘在旁邊干著急,心想這阿喜怎麼這般沒眼力見,自謙之辭都不會說,只乾巴巴的笑著像什麼話?


  「阿喜啊……」太子妃開門見山道,「那什麼……你覺得侯爺他怎麼樣?」


  和這個哥兒相處了一會,太子妃以自己的人生經驗斷定南子慕並不是一個聰明人,因此就省略了那些旁敲側擊的步驟。


  「……」他還能說不怎麼樣嗎?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南子慕故作靦腆地摸了摸耳朵,「侯爺么——顧盼燁然,當世無雙,自然是好的。」


  才從府里一個小丫頭哪裡聽來的誇讚,南子慕現學現用,轉頭就『借花獻侯爺』了。


  太子妃不喜歡扭捏的人,自己從小又是被拘著長大的,所以碰上南子慕這般自由散漫的,莫名的就對他有好感:「那你覺沒覺得,他對你……有那個意思?」


  南子慕想說沒有,他還整天兇巴巴的對自己,但這把委屈一閃而過。南子慕就算腆著這張厚臉皮,也沒法在這事上胡說八道,他誠實的回答:「我覺得並沒有。」


  「哎,小年輕就是害羞。」太子妃和碧桃相視一笑。


  南子慕:「……」這兩人從哪看出自己害羞了?


  太子妃斂了笑意,突然正色道:「阿喜我問你,你可有生養過,家中還有自己的小孩嗎?」


  昨晚程姚瑛請自己過去,愁眉難展地握住了他的手道:「姚瑛有一事不知當說不當說,知道這事後,姚瑛總覺得心慌難安。」


  太子妃問:「和本宮有什麼當說不當說的,發生什麼事了?」


  程姚瑛招來春燕,春燕給太子妃行了個禮,接著道:「夫人心裡挂念著小世子,但又不好親自去看,只好事無巨細的吩咐琢玉樓里的那幾個哥兒,叫他們凡事都細心些。昨個有兩個哥兒伺候阿喜沐浴——夫人說餵奶的奶爹要每天沐浴,避免將身上不幹凈的東西喂進世子嘴裡。」


  她頓了頓,發現程姚瑛並沒有什麼表示,於是繼續道:「只是方才那兩個哥兒覺得不對勁,過來稟告夫人,說是沒瞧見阿喜腹上有疤痕,不像是生過孩子的樣子,奴婢和夫人就奇怪,這阿喜若是沒生過孩子,又是從哪裡來的母乳?」


  太子妃沉吟片刻,程姚瑛靜靜地觀察著太子妃的反應,不過前者並未表露出她想要看到的表情。太子妃沒什麼大的反應,還是用尋常的語氣道:「問過大夫沒有,說不定阿喜的體質不一般……」


  聽到她這種語氣,程姚瑛心裡頓時「咯噔」一聲,面上還是端莊的滴水不漏:「姚瑛特意詢問過大夫,他說是曾有聽聞過這種病症,不過他並沒有見過,醫書上也沒有記載……」


  「唔……或許是他體質特別,身上並不會留疤痕,本宮倒是見過,被划傷癒合后不留疤的人。」


  「娘娘說的也有道理,只是程大夫說——若是哥兒分娩,那傷口絕不會小,不留疤是不可能的,只是有些人的疤痕是淺些。」


  程姚瑛淡淡地補充道:「不知那兩位哥兒說的是真是假,說是阿喜的小腹上連一條淺淡的白痕都沒有。」


  還沒等太子妃開口,春燕又道:「娘娘,夫人,那其中一位哥兒是奴婢的表親,脾性內向溫和,為人誠實,奴婢敢擔保他不會說謊。」


  太子妃聽這主僕兩人一唱一和 ,心裡明白是程姚瑛眼中容不下阿喜了。她斟酌再三,假裝沒聽懂道:「你們的意思是?」


  「姚瑛沒有什麼想法,只是這樣不明底細又奇怪的奶爹留在世子身邊,姚瑛心裡實在沒底。」程姚瑛平鋪直述道。


  「……」太子妃左右為難,說:「可世子只喝他的奶,若是此時將他趕走,那世子怎麼辦?對了——你可有去查過他的身世?」


  程姚瑛其實早已經找人去查過他的底細了,但那些去的人通通都無功而返,說是終南山上根本沒有人家認識「阿喜」這麼一號人物。她說:「還不曾,姚瑛找娘娘過來,就是想請您做定奪。」


  她若是一說自己已經查過了,就表現的太明顯了,倒不如讓太子妃自己去查證,到時候也不會覺得是自己冤枉了阿喜。


  太子妃想了想道:「我回去后馬上叫人去查,若是他真的謊報住處,隱瞞身份,本宮定不會讓他繼續留在府中。」


  「還是娘娘有辦法。」


  太子妃收回思緒,南子慕操著平時的語調語速,半點也不緊張:「生過一個,不過不在家裡。」


  他在你懷裡呢,南子慕心說。


  「不在家裡?」太子妃瞧見他略帶無奈的表情,以為是他生的小孩被送走了,頓時有些心疼,「你的家人呢,孩子的父親呢?」


  南子慕實話實說,懶的編謊話:「我沒有家人,孩子他爹……我這回下山就是來找,孩子他爹的,只是他不認識我了,還把你送我的金元寶給拿走了。」


  太子妃一拍桌子,義憤填膺道:「這王八蛋也太過分了,你說說他住哪,本宮替你去教訓他,這天殺的狗娘養的東西……」


  最後一句她是嘀咕著說出來的,旁邊的下人可能聽不太清楚,但南子慕聽的很真切。


  「……」南子慕想笑又不敢笑,太子妃這一罵把李行之和她自己都給罵進去了。


  可惜她本人並不知道,還在抱不平,見南子慕不說話,又安慰他道:「你別怕,和本宮說說,本宮會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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