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他值不值得
風帆呼呼鼓動,樓船在海面上漸漸行駛著,而小船隻是在原處漂浮,因而兩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卓燃——」聶祈一腳踏在欄杆上,揮著手臂大聲呼喊。只感覺玄禁鎖越勒越緊,呼吸也越來越困難,而他也漸漸喊不出聲了。
卓燃還望著海面失神,恍惚聽到有人在喊自己,這才抬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卻嚇了一跳,因為樓船已經駛出一段距離了,再看手腕上的玄鐵圈果然在不停閃爍。
「糟了!」卓燃迅速在大船上搜尋起來,卻發現聶祈正攀在圍欄上,有氣無力地沖自己招手。他忙在小船上找到槳,打算划船追過去。
護衛們見狀立即阻攔道:「不行,我們必須守在這裡等候殿下。」
「暫且靠近一下那艘大船,待會兒再回來不行嗎?」
「不行!」護衛們不容商量。
而這時卓燃再抬頭看向那艘樓船,聶祈卻從高高的欄杆上墜了下來,落入海中激起一片浪花。
「這傢伙……」卓燃略微遲疑,但還是噗通一聲扎入了海中。他不熟水性,只知道狂憋一口氣,四肢胡亂划動,連方向都把握不好。
水裡光怪陸離,海水冰冷徹骨。聶祈本就被玄禁鎖勒得難以呼吸,這會兒掉水裡就更沒法兒呼吸了。身體一點點的往下沉去,他忽然在想,自己要是就這樣死了,會不會穿回現實世界呢?
與此同時,卓燃正在奮力往聶祈游去,他已經隱隱能看見聶祈了,不料一股激流從水底湧來,打得他旋了幾旋,還一連嗆了好幾口水。
冥冥中,海底傳來悠遠的聲音,那聲音溫柔得像是天神在吹笛,卻又強勁得能震徹體內每一塊骨骼。卓燃眩暈得快要失去意識,聽到那聲音又陡然清醒了三分。這世上只有一種生靈能夠發出如此美妙的聲音,那便是月海的靈鯨!
水聲嘩然作響,一個黑色巨物浮出海面,嘶鳴著噴出一股衝天泉,小船被噴泉頂出了水面。而卓燃和聶祈也落在鯨魚背上,隨著鯨的浮起脫離了水面。
卓燃支起身體咳了幾口水,發現聶祈就躺在不遠處,忙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將他扶在臂彎里喊他。
「喂,你醒醒!」卓燃拍著聶祈的臉頰,聶祈受驚似的睜開雙眼,猛地吸了幾口氣,這才漸漸恢復意識。
「你想勒死你爹啊!」聶祈對準卓燃的臉就是狠狠一拳,邊罵邊喘氣。
卓燃被打得有點懵,趴著半天爬不起來。恍然發覺視線中有個白影,他定睛一看,有個白袍人正跪倒在一旁,那側臉還有幾分熟悉。
「涼淵——」卓燃急忙跳起來奔了過去。
「咳咳……是你!」涼淵嗆了幾口水,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依稀見卓燃正在過來,信手操起刀就砍了過去。
卓燃步伐一僵,不料涼淵竟一個趔趄跌到了他懷中,手裡的斬刀也無力的脫落下來。卓燃急切地扶起涼淵一看,卻見他臉色蒼白,一身白袍破爛不堪,手臂上遍布血色划痕,似被什麼銳器剿過似的。
「涼淵!」卓燃心急如焚地呼喚著,可涼淵卻昏死了過去,一點反應都沒有。他顫抖著探了一下涼淵的氣息,還好一息尚在。
兩名護衛這才趕過來,見涼淵重傷均是臉色大駭。
「你速去操控靈鯨,我們必須儘快靠岸帶殿下療傷。」一名護衛對同伴道,另一名護衛即刻照做了。
悠揚的號角聲響起,靈鯨也隨之發出嘶鳴,向著那座冰藍色的島嶼遨遊而去。鯨魚背上海風呼嘯,聶祈側目看著卓燃,但卓燃眼裡只有昏迷的涼淵。
不出片刻,靈鯨就趕上了原來那艘樓船,引得船上眾人紛紛圍觀。
「卓燃——」
風中傳來誰的呼喊,可卓燃一心擔憂涼淵的安危,並沒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倒是聶祈好奇地循聲望了過去,只見那艘被漸漸甩開的樓船上,正有個身形熟悉的紅衣少女。
沒錯,正是朱煙,飛揚跋扈的赤族公主。她隔著海望著他們,無奈沒辦法追過來,正在氣急敗壞的大喊大叫。
「卓燃,你給我等著瞧——」朱煙氣得一鞭狠狠抽在甲板上,嚇得周圍人群立即退開了一圈。
不出半個時辰,靈鯨已經靠近海岸。由於靈鯨軀體太大,無法進入淺海區域,幾人只得換乘小船繼續泊岸。
涼淵的臉色越來越差,氣息也越來越微弱。卓燃一下岸就抱著涼淵飛奔,絲毫不給護衛們護主的機會,而聶祈也快步跟了上去。
這裡是千寒島邊境的青魚鎮,當地鄉長負責接應了他們,給他們提供了一間清靜的宅院,並請來了鎮上最好的醫師。
幾人匆忙進到房內,卓燃將涼淵輕放在床榻上,任由醫師查看涼淵的傷勢。醫師先是檢查了一下皮外傷,接著又給涼淵把了一下脈,臉色卻是越來越凝重。
一名護衛按捺不住上前道:「殿下到底怎麼了,這種程度的皮外傷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又怎會昏迷不醒呢?」
「不止是皮外傷。」醫師邊說邊查看涼淵的眼底,見他眼底泛著詭異的藍色,醫師的臉又驀地煞白了一陣。
「他到底怎麼了?」卓燃擔憂道。
醫師沉著臉道:「中毒了,依我多年的行醫經驗來判斷,應該是冰珊瑚的毒。毒素正在漸漸侵襲心臟,兩個時辰內若配不出解藥,恐怕回天乏力了。」
一屋子的人頓時都變了臉色,卓燃殷切地拉著醫師道:「那你倒是快配藥啊,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吩咐!」
「冰珊瑚長在深海之中,其毒至陰至寒,要解毒須配齊多味陽性藥物。而其中最難找也是重要的一味葯,就是赤焰珠的粉末。」
說起赤焰珠,卓燃並不陌生。赤焰珠能夠凝聚焰力,有了它便能快速提升法力,是修習焰術之人不可多得的法寶。卓燃記得赤帝手中就有一顆赤焰珠,可要他趕回赤都找赤帝,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這赤焰珠……就不能換其他藥草替代嗎?」
醫師搖了搖頭道:「哪怕其他藥物都沒有,唯有這赤焰珠,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事到如今,我只能先把其他幾味葯配齊,試試看能不能拖延時間。」說罷便匆忙下去配藥了。
卓燃急得踱來踱去,兩名護衛也焦頭爛額的,唯有聶祈悠哉地坐在一旁喝著閑茶。見聶祈那副德行,卓燃莫名有點不爽,心想這傢伙怕是巴不得涼淵死。
聶祈察覺到了卓燃的敵意,這才懶懶開口道:「我有辦法救涼淵。」
三人齊刷刷看了過來,卓燃半信半疑道:「你能有什麼辦法?」
聶祈摸著脖子上的玄禁鎖道:「只要你解開我的玄禁鎖,我就告訴你,怎麼在半個時辰內拿到赤焰珠。」
卓燃不屑道:「沒得商量。」
「那你把赤練傘還給我也行。」
「更沒商量。」
聶祈不悅地抱起手臂,「那就讓涼淵去死吧。」
卓燃本來不相信聶祈有辦法,但一想到對方可是堂堂鬼王,只得耐著性子道:「如果你真的有辦法,我願意施術削弱玄禁鎖的禁制,只要你與我保持在一百步的距離內,就不會反噬你。」
「還不是要被你束縛,那又有什麼區別?」
「至少,你不用每天對著我這張討厭的臉,也不用再跟我擠在一間房,而且一百步足以讓你脫離我的視線,你遇到同族的機會也會大很多。」
聽卓燃這麼一說,聶祈覺得好像是有那麼一點好處了,這才坦白道:「你以為赤焰珠在赤帝手上,可你忘了赤帝還有個寶貝女兒呢。那丫頭一直追著你不放,只要你釋放一團火焰,我保證她在半個時辰內就能找到這裡來。」
卓燃這才記起來,在朱煙十八歲的生日宴上,赤帝送了她一顆小的赤焰珠!
「不過,能否從她那兒拿到赤焰珠,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聶祈話音未落,卓燃已經出門到了院子里,升起了一團亮眼的金色焰火。
果然不出兩刻鐘的工夫,朱煙就找到了這間小院里,一來就揮著鞭子亂打。卓燃為了能讓她好好說話,索性站著不動任她打罵,就這樣一連挨了好幾記火鞭。
朱煙見卓燃被打得渾身血痕,這才有點心軟罷了手。卓燃便開門見山的告訴她,需要她的赤焰珠來救涼淵。
「救他可以,反正以我如今的法力,這珠子要不要無所謂。」朱煙說著將脖子上的赤焰珠扯了下來,「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成婚,我就把赤焰珠給你救人,否則我寧可把它砸了也不給你!」
彼時聶祈就倚在門旁看戲,卓燃作為赤族的將帥,是萬萬不能跟公主動手的,可他又明擺著不想娶她,不知道他要怎麼應對呢?
「我答應你。」卓燃出乎意料的乾脆,他和涼淵都是男人,又是兩族有頭有臉的人物,他不奢望能和涼淵在一起,只盼能解除誤會,和涼淵回到當初做兄弟的那段時光,便心滿意足了。
「但是,」卓燃補充道,「我需要你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有一件必查不可的事情,等真相水落石出,我就回赤都和你成婚。」
「痛快!卓少帥說話向來一言九鼎,那本公主也不廢話了,就等你一個月。」朱煙說著便將赤焰珠拋了過來,被卓燃準確地接在了手中。
隨後朱煙要了卓燃的令牌做擔保,便歡天喜地的回族準備婚禮了,而卓燃則拿著赤焰珠給醫師配藥。
涼淵吃了解藥后,臉色稍霽,脈象漸穩,眾人總算鬆了一口氣。而卓燃一心盼望涼淵快點醒來,竟還忘了自己被打得滿身是傷,還是聶祈把他拉到一旁坐下,細心地給他處理傷口。
聶祈一邊塗藥一邊道:「我說卓燃,你這麼掏心掏肺地救涼淵,可等他醒了又要拿刀砍你,你這麼做到底值不值?」
卓燃醞釀了會兒才道:「你我明明是死敵,勢不兩立,說不準哪天我就會殺了你。可你又三番兩次救我,你這麼做又值不值?」
「我愛怎樣就怎樣,管得著么你!」聶祈說著在卓燃的傷口上按了一把,疼得卓燃倒吸了一口氣。
「你這句話也正是我要說的。」卓燃得意一笑,聶祈沒好氣地把布帶甩到他臉上,懶得給這個白眼狼兒子包紮了。
第三日清晨,涼淵終於蘇醒了過來。不出聶祈所料,涼淵醒來看到卓燃,第一件事就是找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