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叫聲爹聽聽

  聶祈走到庭院里的銀樹下,將小黑貓放在了樹蔭里,愛憐地用指尖逗弄著它的下巴道:「是你嗎,凜兒?」


  小貓軟綿綿地喵了一聲,眯著眼含住聶祈的指尖,輕柔地舔舐起來。與此同時,它周身隱隱散發出黑色幻霧,那幼小的身體正在漸漸膨脹,轉眼就幻化成了一個黑衣少年。


  「王,我終於找到你了。」少年半跪在地,低眉輕吻著聶祈的指尖。他抬起蒼白俊秀的臉,一金一藍的異色瞳,顯得尤其妖異而美麗。


  「真的是你!」聶祈欣喜地笑了,因為此刻臣服在身前的,就是夜臨君的愛寵凜兒,當然現在也是他的愛寵了。


  世人都說鬼族人擅幻化,其實大多鬼族人都不會幻化,包括夜臨君。因為只有鬼族靈貓才擅長幻化,而凜兒就是這樣一隻靈貓,能在夜色中幻化成任何人的模樣。


  「你怎麼找到我的?」聶祈好奇道,按理他的法力被封禁了,同族是很難追蹤到他的。


  凜兒擔憂地打量著聶祈道:「我嗅到了王的血液氣息,便一路追蹤而來,王最近似乎流了很多血。」


  「呃,這個嘛……」聶祈尷尬地摸了摸屁股,只聽凜兒又道:「王失蹤了這麼久,族人都急著四處尋找。王是被卓燃軟禁了嗎,要不我號召族人聚集,殺他個措手不及?」


  聶祈笑著在凜兒腦袋上敲了敲,「這大白天的,你把族人召過來不是送死么?我現在還不能回族,等時機到了我自會回去。」


  「你在跟誰說話?」


  身後傳來熟悉的男音,聶祈驚得肩膀微微一震。而凜兒也立即變回了一隻小黑貓,被聶祈慌忙揣進了衣袍里。


  「這院子里還有其他人嗎?」卓燃奇怪地走了過來。


  聶祈故作悠閑道:「我看這裡景色宜人,一個人吟詩作對不行么?」


  卓燃狐疑地打量著聶祈,「你胸前怎麼鼓囊囊的,揣著什麼東西?」


  「你管我!」聶祈扭頭就要走,不料卓燃竟一把拽住他,猝不及防地往他胸口探了一把。剛抓到什麼柔軟的東西,卓燃就感覺指尖一陣刺痛,忙不迭將手收了回來。


  「你這傢伙怎麼總是這麼粗魯啊!」聶祈呵斥一聲,急忙安撫炸毛的小黑貓。


  卓燃看那只是一隻巴掌大的貓,這才稍稍放鬆了警惕,但不知怎麼的,心底還是有種不祥的感覺。


  聶祈沒好氣地瞪了卓燃一眼,便抱著小黑貓回房去了。他關好房門,然後抱著小貓躺到床上,用額頭蹭著它的腦袋玩。


  小貓身上閃過幾縷黑色幻霧,漸漸變成了一個清秀少年。他有著柔軟的黑色短髮,髮絲有點亂有點卷,眨眼的時候俏皮可愛。兩人額頭相抵,凜兒伸手環住聶祈的脖頸,討好地用腦袋磨蹭著他的下巴。


  「誒,你是不是長大了?」聶祈忽然有點不適應,在他的原畫設定里,凜兒只有七八歲的模樣,可眼前的凜兒已經初具少年人的身形,少說也有個十歲出頭了。


  「王不想我長大嗎?」


  「當然不是,你長多大我都喜歡。」


  聶祈說著回抱住了凜兒,心想管他是小毛孩還是大毛孩,永遠都是自己的寶貝。不過這麼親密相擁,他倒是聞見凜兒有股膻味兒,不禁嫌棄道:「你這是有多久沒洗澡了?」


  凜兒難為情地縮成一團,咬著手指委屈道:「這一路上追著王的氣息過來,不免有些……」


  聶祈忍俊不禁,便打算幫凜兒洗個澡。他去廚房燒了熱水,又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偌大一桶水拖進了房內。而凜兒已經脫了個精光,正一臉期待地等候著主人。


  看著凜兒那年輕鮮嫩的身體,聶祈愣時又尷尬又想笑,「你就不能變成一隻貓讓我洗?」


  「可我覺得這樣洗更乾淨啊。」凜兒說著自己蹲進了水桶里,用乖巧純澈的眼睛望著聶祈。面對這樣呆萌的眼神,聶祈簡直毫無抵抗力,只得乖乖過去幫凜兒擦洗。


  聶祈用手掬起一把熱水,澆濕了凜兒雪白的肩頭,「凜兒,你真的可以幻化成任何人的模樣嗎?」


  「能啊,比如說——」凜兒幽幽回過臉來,那張臉已經變了一個模樣,疏懶而邪氣,像極了夜臨君,不過雙眼仍然是妖嬈的異色瞳。


  聶祈有點瞠目,只聽凜兒解釋道:「凡是我見過的人,我都能幻化成他的模樣,甚至可以模仿聲音和神態,唯一的缺點就是瞳色變不了。」


  「那變成卓燃看看。」聶祈興奮道。只見凜兒身上又閃過幾縷幻霧,轉眼那張臉又變得俊朗英挺,劍眉星目,像極了桀驁不馴的卓燃!


  「叫聲爹來聽聽。」聶祈用手指捏著「卓燃」的下巴道。


  凜兒便甜甜地喊了一聲爹,聽得聶祈心裡像灌了蜜一樣甜。他頓時來了勁兒,又問:「那你能變成涼淵嗎,就是白族那個國師。」


  「是這樣嗎?」凜兒說著又漸漸幻化成了另一個模樣,玉面長眉,銀髮如水,可不正是冰肌玉骨的涼淵。


  「叫聲乾爹來聽聽!」


  「乾爹——」


  這時候卓燃正從房門外經過,見門前都是水漬,而房門正虛掩著,便好奇地把木門推開了一條縫,想看聶祈在裡面搞什麼玩意兒,可這一看竟是驚呆了。


  只見聶祈竟然在給另一個人洗澡,而蹲在澡桶裡面的人居然是……涼淵!聶祈正環著涼淵的肩膀,兩人耳鬢廝磨,談笑親密無間!

  「我一定是眼花了。」卓燃趕緊揉了揉眼睛,再想往門裡細看,不料聶祈竟一腳把門給踹上了。


  卓燃在門外杵了片刻,心想涼淵不可能來這裡,但如果是自己看錯了,那房間里的另一個人又是誰?於是他上前一步,猛地一腳踹開了門。


  聶祈正翹著二郎腿坐在床上,懷中抱著一隻酣睡的小黑貓。一旁的水桶里還冒著熱氣,但裡面已經空空如也。卓燃進到房內四下打量了一圈,狐疑道:「剛才那人呢?」


  「什麼人?」聶祈故意裝傻道。


  「我問你剛才在幫誰洗澡?」


  「小野貓啊。」聶祈愛憐地撫摸著小貓的絨毛,「我說你怎麼莫名其妙的,難道我給貓洗澡都不行么,又不是給你的涼淵洗澡,你未免管得太寬了吧?」


  卓燃嘴角有點抽搐,心想真是活見鬼了。他怪異地看了聶祈一眼,便一臉晦氣地出去了。


  小黑貓這才幽幽睜開雙眼,只聽聶祈鬆了一口氣道:「以後你不要隨便化成人形,卓燃那傢伙對敵人很敏銳,我擔心他會對你不利。」


  「喵——」小黑貓乖巧地應了一聲,又在聶祈懷裡蹭了起來。


  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卓燃和聶祈都沒再提。接下來,聶祈在望月閣休養了兩天,每天好吃好喝好睡的。可到第三日卓燃就坐不住了,一早就吵醒聶祈準備去月都,偏偏天公不作美,下雨了。


  香玲翻遍了整個望月閣,只找到了一把破紙傘,便勸卓燃再多留兩日。聶祈還想再懶兩天,也跟著附和道:「你瞧外面雨那麼大,不如我們再住兩天唄。」


  「下雨而已,又不是下刀子。」卓燃還是執意要走,撐著把破傘就拽著聶祈出門了。而香玲就倚在門口,不舍地目送著他們離去。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銀樹被雨水沖刷后,變得更加聖潔透明。山路崎嶇泥濘,兩人一步一個泥腳印,沒走多久外袍就濕了。聶祈便提議道:「不如你把赤練傘拿出來頂一下?」


  「濕了就濕了,待會兒找個地方烤乾便是。」卓燃嘴上冷淡,但手裡的傘卻往聶祈那邊傾了一些,而自己半邊肩膀都露在雨里。


  聶祈扭過頭去不理卓燃,開始欣賞雨中的山景,而小貓則趴在他的脖子后,怯生生的躲在他的長發間。


  卓燃不經意揚起了唇角,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和宿敵這樣共撐一把傘,這個世界真是無時不在反轉。


  午後天晴了,兩人到山城裡買了馬,向山巔上的月都顛簸而去……


  黃昏時分的月都,飄著細碎的雪花。聶祈凍得蜷縮在了披風裡,懷裡的小貓也凍得不停哆嗦,只有卓燃還像個沒事人一樣,無論何時何地都把腰桿挺得筆直。


  「三年了,我終於回到了一切的出發點。」卓燃心中感慨萬千。


  瓊樓玉宇在風雪中相擁,長街上並沒有什麼行人,只有四處巡邏的兵衛。兩人來到了巍峨的白帝宮前,卓燃出示女帝當年賜予的通行令,讓守門的兵衛前去通報。


  兩人在寒風中等到天都黑了,終於有小官趕來迎接他們入宮。卓燃邊走邊寒暄道:「女帝她老人家身體還好嗎?」


  小官只是搖頭嘆氣,卓燃又問:「那你們國師殿下呢?」


  「殿下為處理國事常年奔波,小人這兩年很少見到他了。」小官幽嘆著,將兩人領到了一處偏殿前。


  「還請您今夜暫且將就於此,入夜後切不要隨意走動,待明日陛下自會派人前來接見。」小官說罷便退下了。


  聶祈趕緊抱著小貓進殿找暖爐去了,而卓燃抬頭望著頭頂那輪冷月,感覺有股說不出來的凄涼。想當年他受女帝之邀來到白帝宮,這裡是何其金碧輝煌,可現在卻給人一種空落的感覺。


  爾後,聶祈一邊烤火一邊逗弄小貓,不知不覺就在暖炕上睡著了。


  卓燃一直輾轉難眠,於是半夜爬起來,推開殿門出去了。外面的雪已經停了,月光和雪光交相輝映,勾勒出了一片冷寂的瓊樓。


  他一個人百無聊賴的走著,偶爾會遇到夜巡的兵衛,都被他機敏地避了開去。忽然之間,他很想去飛霜殿看看,那裡是白澈的故居。


  他在宮樓間飛檐走壁,不一會兒便來到了一座白玉樓外。他坐在月光下的屋檐上,垂眸看著寂寥的庭院發獃。遙記得當年,他曾和涼淵白澈在這庭院里打鬧,當初他們是多麼的親密無間,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該有多好啊。


  忽聽咯吱一聲鈍響,似有人推開陳舊的殿門出來了。卓燃循聲望去,只見一名白袍女子來到了庭院里,她拖拽著長長的裙擺,一頭銀髮垂落至腰下,鬢上還別著一朵七葉銀花。


  「白澈!」卓燃禁不住喊了出來,那人也回眸望了過來。


  只見她眉眼斜挑,五官玲瓏精緻,真的是白澈啊!卓燃驚喜得無以復加,明明白澈就活生生站在眼前,可為什麼涼淵要說她已經死了,這其間到底有什麼曲折?

  看見卓燃的那一刻,她的神色立即變了,拎起裙擺就往迴廊另一邊跑了過去,卓燃見狀立即飛身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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