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你們最般配

  女帝見卓燃進殿,笑得如三月春風。自幾年前的同盟時期起,她就非常欣賞卓燃,在她心目中,卓燃才是女兒的良配。


  涼淵沉色候在女帝身旁,他知道母后對卓燃的賞識,所以妹妹那件事他才極力隱瞞。因為母后一旦知道真相,定會與赤族反目成仇,黎民百姓也會跟著遭殃。


  「卓燃拜見陛下,願陛下聖體安康。」卓燃畢恭畢敬地上前參拜,而聶祈則靜靜地候在一旁,半張臉都藏在了風帽下。


  「許久不見,愛卿當真是一年比一年英俊。」女帝看卓燃身姿挺拔,丰神俊朗,越發覺得身旁的皇兒太清瘦了。


  卓燃寒暄了兩句,便坦言道:「實不相瞞,卓燃此番前來,是想請陛下幫忙鑒別一下這個人身上的傷。」


  聶祈於是上前兩步,抬手揭開了頭頂的風帽,露出一頭凌亂的星藍色長發來。他微微揚起唇角,眼底散發著淺藍幽光,俊美又邪氣。


  「是你,夜臨君!」女帝倏然從王座上站起來,神色如臨大敵,手臂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涼淵見狀悄然扶住了母后的手臂,他原本並不相信這個黑袍少年是鬼王,但看母后這種反應是不信也得信了。


  聶祈無奈地歪頭一笑,心想自己有那麼可怕嗎?


  卓燃忙解釋道:「陛下不必驚憂,此人的法力已經被我封禁,法寶也被我收繳了,不會造成任何威脅。」


  女帝這才稍稍放鬆警惕,似有些不可思議道:「你竟能降服夜臨君?」


  卓燃搖頭笑道:「此事說來曲折,不提也罷。今日是想請陛下辨認此人的傷痕,還請您如實相告。」


  聶祈配合地扯開胸口的衣襟,露出一塊暗紅色的雙月牙傷痕來。女帝神色一動,眼底閃過一抹不明的情緒,隨即篤定道:「這是勾月簪造成的熾痕,出自愛女白澈之手。」


  聞言聶祈和卓燃都是一愣,不由奇怪地對視了一眼。


  女帝拖拽著裙擺走下王座,直勾勾地審視著聶祈道:「夜臨君,朕問你三年前那個夜裡,為何會出現在白澈的寢宮外,你究竟對朕的女兒做了什麼?」


  聶祈怔怔答不上來,思緒也被攪得一片混亂。他原以為自己是被女帝所傷,等見了女帝就可以洗脫嫌疑,但現在情況反而更糟了。


  「母后……」涼淵顫顫地喊了一聲,他還以為自己能隱瞞一切,但女帝卻一臉心知肚明。


  「淵兒你瞞得那麼辛苦,當真以為母后什麼都不知道嗎?朕早就派人秘密查探了許多次,那晚有人闖入澈兒的住處,欲圖不軌。碰巧卓燃路過,撞見鬼王逃出來,兩人還有過短暫的交手。」


  女帝說著將目光轉向卓燃,卓燃訥訥地點了點頭,但又立即搖了搖頭。因為他記得很清楚,當時夜臨君只是靜靜地站在殿外,並不像是剛從哪裡逃出來,倒有點像是在等誰。


  「你倒是說話啊,那晚你到底在那裡做什麼?」卓燃看聶祈一言不發的,竟有些替他著急了。


  聶祈迅速理了理思緒,直視著女帝道:「你撒謊,我胸口這傷痕分明就是拜你所賜!如果我跟白澈交過手,一招之內就能將她殺死,不可能給她傷到我的機會。」


  「百密一疏,如果你真那麼有能耐,又怎會淪為階下囚?」女帝的目光落在聶祈脖子間的玄禁鎖上,溫柔的語調卻極為諷刺。


  聶祈一時無言以對,只能恨恨盯著女帝。卓燃也一臉疑惑地看著女帝,因為聶祈說得不無道理,倒是女帝的話有點可疑。


  女帝這便轉向卓燃,親切地握住他的手道:「謝謝你替朕抓到了夜臨君,朕今晚將在雪天殿設宴,你一定要來,朕有重要的事跟你講。」


  說罷女帝斜了聶祈一眼,下令道:「來人,將此人押到重牢里候審!」


  兩名護衛聽令上前要把聶祈押下去,卓燃忙阻攔道:「等等,讓我親自送他過去吧。」


  「不用,我自己會走!」聶祈扭頭就出去了,卓燃匆忙追了過去,兩名護衛也快步跟了上去。


  等幾人走到不遠處的雪道上,涼淵這才幽幽轉向女帝道:「母后,您為什麼要說謊呢?夜臨君身上那塊傷痕,應該是在許多年前的大戰中被您傷到的吧?」


  「不錯。」女帝輕嘆一聲,其實她查到的結果和卓燃是一致的,只知道夜臨君那晚出現在了白澈宮外,並不知道闖入者究竟是誰。但夜臨君畢竟是白族的敵人,哪怕有半點嫌疑也絕不姑息。


  「母后之所以說謊,是不想看到你再誤會卓燃了。如今金族已向我們宣戰,我們不得不再度與赤族結盟,而卓燃便是我們的救命稻草,這次必須牢牢抓住他。」


  涼淵搖了搖頭,「可是妹妹她說……」


  女帝伸手撫住涼淵的臉龐道:「我的傻淵兒,你怎麼還不明白呢?澈兒她是喜歡卓燃的,不管傷害她的那個人是誰,她之所以一口咬定就是卓燃,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想嫁給卓燃啊!」


  涼淵這才幡然醒悟,回想起過往的種種時光,白澈的目光的確一直追隨著卓燃。可是她嬌羞溫婉,多愁善感,他這個哥哥竟一點都沒察覺,而卓燃那個粗人就更不知道了。在她最悲傷絕望的時刻,最親愛的哥哥無法理解她,心上人又始終不懂她的心,於是她決絕地選擇了死亡。


  心中一陣絞痛,涼淵難過得無法言語。女帝便環住他的肩膀,柔聲安慰道:「好淵兒,一切都過去了,如今卓燃回來了,等晚宴上你們就握手言和,重歸於好吧。」


  「不……我做不到。」涼淵推開女帝退後兩步,就算卓燃沒有對白澈做那種事,也還是他們倆聯手逼死了白澈,他無法原諒卓燃,更無法原諒自己!

  殿外寒風呼嘯,雪花漫天飛卷。


  在那陰暗潮濕的地牢里,卓燃和聶祈正隔著一扇寒鐵門,背對背靠坐在一起。聶祈在牢內,而卓燃在牢外。


  「你是不是再也不會相信我了?」聶祈喃喃低語。


  半晌,卓燃才幽幽答道:「我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你。」


  簡單一句話,卻刺得心口微微發疼。聶祈垂著臉嚶嚶笑了一陣,「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卓燃於是起身離開,但走了幾步又停住了,回頭道:「為了防止玄禁鎖勒到你,我會把禁制距離加大到五百步,你好自為之吧。」


  「要滾就快點滾!」聶祈咬牙閉上眼睛,聽著卓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心中一陣酸楚難過……


  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地飄落在宮宇之上。卓燃遙望著滿天烏雲,回想著這段時日以來的種種,只感覺心情比烏雲還沉重。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雪天殿內人影幢幢,散發出暖融融的火光。偌大的長桌上盛滿了各色蔬果,海魚野味,香醇美酒夜光杯。


  卓燃剛一進殿,女帝便親切地上前迎他入座,「怎麼才來,就等你了!」說著還親手給卓燃斟酒,這令卓燃很是受寵若驚。


  這時涼淵走到宴桌對面準備落座,卻聽女帝嗔怪道:「坐那麼遠幹嘛,過來母后這邊!」他只好硬著頭皮坐到女帝身旁,但眼神飄忽不定,始終在躲避卓燃的目光。


  女帝擺手把殿內的奴婢都遣了下去,自己興緻盎然地給兩人倒了酒,笑著催促道:「來來來,幹了這一杯,從前的事就不要再計較了,還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


  「謝陛下。」卓燃舉起酒觴向涼淵敬酒,涼淵也勉強笑著與他碰杯,隨即兩人都仰頭一飲而盡。


  「這就對了!如今你倆和好如初,咱白族和赤族也該結盟了!」女帝笑容可掬,話語間毫不內斂,與平日里優雅端莊的形象判若兩人。


  卓燃感覺女帝有點古怪,但還是順著她的意思,陪他們母子喝酒吃肉。正酣,女帝忽然對涼淵道:「你皇妹人呢?去把她喊過來。」


  涼淵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在卓燃詫異的目光下走開了。片刻之後,一襲拽地冰紗裙的白澈便過來了,她親昵地挽住女帝的手腕,女帝也愛憐地撫弄著女兒的長發。


  「你……」卓燃一臉錯愕地盯著面前的「女子」,這不就是涼淵跑回去換了身衣裳,又扮成白澈過來了么?


  涼淵瞪了卓燃一眼,警示他不要亂說話。卓燃也只好將錯就錯,假裝親昵地喊他白澈妹妹。


  女帝愛憐地看著二人,開懷地暢飲了幾杯。她臉上泛起微紅,似有幾分醉意了,便拉著兩人的手放在一起道:「在母后心中啊,你們兩個最是般配了。」


  「母后你醉了。」涼淵不自在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而卓燃也尷尬地收手扶了扶額角。


  女帝笑著打量著二人道:「怎麼,都害羞了呀?」


  卓燃猶豫著開口道:「其實……卓燃已經有婚約在身了。」


  「什麼,和誰?」女帝臉上的忽然笑容凝住了,而涼淵那飄渺的目光也終於定格在了卓燃身上。只聽他嘆了一聲道:「和赤族的小公主,這個月底就要完婚了。」


  女帝很是惋惜地拉著卓燃的手道:「那個刁蠻公主,成日里打打殺殺的,哪比得上我家澈兒啊?」


  卓燃只是苦笑不語,而涼淵則黯然垂下了眼帘。


  宴席持續到了半夜,菜肴早就涼透了。女帝一邊喝酒一邊絮絮叨叨,直到喝得酩酊大醉趴在了桌上。涼淵便找來一件白絨披風,輕輕披在了女帝身上。


  卓燃這才問道:「陛下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涼淵走到殿門前,背對著卓燃道:「從小母后就更疼愛白澈,她接受不了白澈的死,一到了晚上人就有點瘋癲,我也盡量配合她來,只要她開心就好。」


  「這些年來你一個人辛苦了。」卓燃神色憐憫,從身後環住了涼淵的肩膀,將下巴輕輕擱在了他肩上。


  涼淵愣愣站了一會兒,這才轉過身面對著卓燃,凄然道:「你知道白澈為什麼要服毒嗎?」


  卓燃不解地凝視著涼淵,涼淵正要開口,殿外卻傳來一陣急促的盔甲摩擦聲。一隊兵衛正從風雪中趕來,領頭的兵官上前叩首道:「稟殿下,夜臨君越獄了!」


  「什麼?」卓燃神色一變,當即追出了殿外,涼淵也飛身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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