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 不祥
第七百八十章不祥
長白山前知世郎,純著紅羅棉背襠。 歡迎來到閱讀
長槊侵天半,輪刀耀日光。
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
忽聞官軍至,提刀向前盪。
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
這是一首已經近十年沒有人再傳唱的歌謠,自一座大宅子的房裡再一次響起。只是唱歌的人此時的心態哪裡還有十年前的壯志林雲,歌聲中透著一股蒼涼無奈。當年這首歌謠在濟北郡,東平郡,齊郡,魯郡各地唱響的時候,百姓紛紛來投。短短半月光景,做這首歌謠的人麾下便有了數萬人馬。
而此時,雖然他住在洺州城裡寬闊豪華的府邸中,心裡卻早已沒有了往日時候的豪邁,每日無所事事的度日幾乎磨盡了他曾經有過的鋒芒。
曾幾何時,他被人看做是救世的光芒。
曾幾何時,他被人看做是綠林道最有希望一統天下的豪強。
在那個動蕩不安的年代,雖然各地起義者多如牛毛,可誰敢去惹齊郡猛虎張須陀?雖然揮軍十萬兩度南下兵敗,但在整個綠林道中,提到知世郎王薄的名號,所有人都要挑一挑大拇指,贊一聲真漢子!
那個時候,高士達的名望尚且不如他,何況竇建德?
而此時,他不過是竇建德麾下一閑散之人罷了。莫說沒有兵權,他什麼權都沒有。除了自己府邸里這幾十個追隨著他倖存下來的老兵之外,只怕整個洺州城,甚至整個天下的人都已經忘了曾經叱吒風雲的這位江湖大豪。
歌聲並不高亢,低沉的如同一頭垂暮的老狼將死時候的低鳴。
守在房門外的兩個出身濟北軍的老兵聞歌聲而淚落,想起十年之前濟北軍最是強大的時候,莫說是百姓聞風喪膽,便是大軍所過之處,大隋朝廷里那些高官顯爵的貴人們哪一個不是膽顫心驚?哪一個不是乖乖送出錢糧來買命?
以千餘郡兵大破孫宣雅高開道十數萬大軍的楊善會,攻破豆子航生擒格謙,破高雞泊立斬高士達的楊義臣。這樣的名將對他知世郎王薄也是束手無策,若他不是想著建立不世威名率軍兩次南下齊郡,連敗於張須陀之手,而是踏踏實實經營河北的話,只怕現在坐在龍椅上那個人便是他王薄,而不是論江湖輩分比他還低的竇建德。
「大將軍」
親兵隊正王小虎推開房的門,小心翼翼的輕聲叫了一聲。
靠在椅子上眯著眼睛唱歌的王薄緩緩睜開眼,卻沒有看王小虎:「我都已經說過無數次了,不要再叫我大將軍。我已經不再領兵,我是大夏的安國公。安逸的國公,很好……」
「安國公好興緻啊。」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房門口響起。
王薄猛的轉過頭看過去,卻發現說話的人自己並不認識。他雖然身為國公,但身上沒有實缺的官職,所以根本無需上朝,皇帝想起他來便傳召進宮,想不起來他便在自己的大宅子里喝酒飲茶度日。而事實上,自從竇建德因為疑心將他從魏州調回洺州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進宮過了。
所以,他只能看得出來門口說話的人是個宦官。並不知道,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宦官是如今宮裡面最得寵的內侍總管吳編。
這個吳編,便是在順朋客棧里去請那美貌道姑的宦官。非但在皇後面前吃香,便是皇帝竇建德也極喜歡他的機靈。只不過此人家貧自幼入宮,一朝得寵難免有些跋扈造作。不過跋扈歸跋扈,他對朝廷裡面的官員哪怕是不得寵的官員也保持著必要的尊敬。
這個年紀不大的宦官,對於朝廷里權利的更迭卻早就已經有了自己的心得。那就是只要是個官,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誰知道將來誰會發跡?誰會一步登天?
吳編躬身施禮,笑呵呵的說道:「奴婢給安國公請安。」
「這位是?」
王薄起身,詫異的問道。
「回安國公,奴婢是御房內侍總管吳編,奉了陛下的旨意請安國公到御房議事,若是安國公沒什麼要緊事,還請跟奴婢回宮裡復命。」
「陛下找我?」
王薄愣了一下,忍不住問道:「你可知道是什麼事?」
「好事!」
吳編往前走了幾步,壓低聲音說道:「雖然奴婢不敢偷聽陛下和朝中大人們議事,但既然在御房裡任職難免會知道些什麼。就在昨日,納言裴矩大人舉薦安國公您領兵南下平滅燕雲賊之亂……奴婢先給安國公賀喜了。」
「啊?」
王薄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快步走到吳編身邊一把抓著他的胳膊問道:「你說的可是實情?」
「國公爺……奴婢可禁不住你這麼搖晃啊。」
吳編笑著點頭說道:「您就等著執掌調兵符印。」
「來人!」
王薄忍不住大笑道:「取一百兩銀子來,給總管添些茶葉錢。」
「那我就先謝過安國公了。」
吳編笑了笑,滿臉的諂媚。
……
……
堯城西南五十里
燕雲軍大營
葉懷袖坐在帳篷里借著燈火讀,嘉兒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刺繡。門外守著的軍稽衛忽然低聲說道:「大檔頭,二檔頭求見。」
葉懷袖早已經不是軍稽衛的大檔頭,但軍稽處里的人對她一直以大檔頭稱呼。而這個軍稽衛嘴裡的二檔頭,除了獨孤銳志還能有誰?
「快請進。」
葉懷袖放下手裡的冊,抬頭看了嘉兒一眼。嘉兒連忙起身,走到門口將帘子拉了起來:「獨孤大哥,快請進。」
獨孤銳志和嘉兒說了兩句玩笑話,走進來之後給葉懷袖行了一禮:「見過大檔頭。」
「獨孤,這裡又沒有外人,何必這麼拘束客氣?」
葉懷袖微笑著說道。
獨孤銳志笑了笑,可不知道為什麼臉色卻並不好看。
「出了什麼事?」
葉懷袖敏銳的察覺到了獨孤銳志臉上的不自然,忍不住站了起來問道。獨孤銳志搖了搖頭嘆道:「我這個人,終究不是一個合格的軍稽衛。軍稽處里的人喜怒不形於色,可我這麼多年連這最基本的東西都做不到。」
他走到葉懷袖身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這幾句話說的極輕,便是嘉兒也沒聽清說的是什麼。只是隱隱間聽到什麼無解,病入膏肓之類的句子。可卻不知道獨孤銳志說的是誰,所以嘉兒的心猛的就緊了一下。
「無解?」
葉懷袖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甚至眼神中帶著一股難以掩飾的恐懼。
「無解……」
獨孤銳志嘆了口氣:「我這段日子一直在忙著你的事,但每個月都會派人將葯送過去。小狄這幾年一直鑽在藥房里,就是和我在商討著方子……這事我之所以比你先知道一些,也是因為小狄的緣故。她已經趕了過去,派人晝夜兼程趕來通知我,所以比軍稽處里的消息來的還要快一些。我來,是向你辭行的……安之趕去魏縣,我也只能和你說。一會兒我就要啟程,連夜出發。」
「小狄已經趕去了?」
葉懷袖忍不住一驚。
「誰人保護?」
「軍稽處留守長安的緹騎都跟著,勝屠小花親自帶隊。三部,四部的人手應該也調集了不少,小狄就知道你會擔心她的安危,所以說的也明白。」
「還是不行,程名振留守長安,為什麼不調兵護送?」
「調了的,無需擔心。」
獨孤銳志說道。
「那就好。」
葉懷袖點了點頭,心裡這才放心了一些:「你若是今夜就離開,我安排人手護送。再調五百精騎,從這趕過去最少也要半個月,路上還不太平。」
「安之……他知道了么?」
葉懷袖問道。
獨孤銳志搖了搖頭:「小狄說她先趕過去看看什麼情況再說,不到萬不得已先不要讓安之知道。」
「也好……怎麼會突然加重……」
葉懷袖輕嘆了一聲。
「這些年一直奔波,當年那一場惡戰本就留下了舊傷,雖然一直調理但終究還是難以根治,其實十年前在塞北的時候,他的傷就已經有些反覆。又幾次進青牛湖,傷了肺腑……燕山上那一戰,血騎的老兄弟們幾乎死盡,他吐血了好幾日……這些年,他一直讓我瞞著不讓我說出來,就是怕燕雲寨不穩固。」
「去。」
葉懷袖點了點頭道:「只要是這人世間有的手段,只要能救他……便是傾盡軍稽處,傾盡大唐之力也要救!」
獨孤銳志用力點了點頭,轉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止步,猶豫了一下轉身對葉懷袖認真的說道:「葯……你不能再吃了。雖然我已經盡量讓藥性里的毒性降到最低,但對身子還是有傷害。天長日久……難免會傷及內臟。」
「我知道。」
葉懷袖頷首,眼神恍惚了一下。
獨孤銳志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出去。門口的軍稽衛連忙行禮,卻誰都沒有注意到大帳後面有一個黑影一閃即逝。這黑影的動作極快,只是奔行間腿腳似乎有些異樣。到了僻靜處,這人恢復了正常行走……竟然是個瘸子。
到底是誰病入膏肓?
這瘸子一邊走一邊在心裡一邊揣測著,之前他貼在大帳上偷聽,若不是他耳力向來極好,只怕一個字都聽不清。這也算是他的天賦異稟,竟是比嘉兒也沒少聽了多少。
草原……青牛湖
瘸子的腳步猛然一頓,眼神一亮!
莫不是李閑的身體出了什麼意外?
……
……
漳河西岸
薛萬徹大營
雖然已經入夜,但薛萬徹大營中燈火通明。自校尉以上的將領全都在轅門處站著,站在大將軍薛萬徹身後翹首以待。眾人的臉色都有些興奮,忍不住往夜色深處視線不可及的所在張望著。
不多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之聲。幾個燕雲軍的斥候飛一般而來,離著很遠就開始大喊:「來了!燕王殿下已經到了三里之外!」
靜等在轅門處的將領們立刻嘈雜起來,眾人的臉色越發激動起來。
「你們都在這裡等著,大營之中不可無將!」
薛萬徹大聲吩咐道:「我要去迎接燕王殿下。」
他說完之後,命人牽來自己的戰馬,帶著十幾個親兵隨著斥候往前沖了出去。而此時,在距離大營三里左右,燕王殿下騎在大黑馬上,眉頭微皺。
一個軍稽處的密諜壓低了聲音說了幾句什麼,李閑嗯了一聲吩咐道:「調集河北各處除去必要留守的密諜之外所有人往洺州,謝映登現在堯城脫不開身,勝屠小花可還在長安城裡?讓他調集人手往洺州策應,不可懈怠!」
那密諜顯然愣了一下,終究是沒敢撒謊。
「代大檔頭出了長安,往東平郡去了。」
「嗯?!」
李閑一怔,心裡驟然升起一股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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