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被醋淹沒

  開局不利,謝爻又死了,還死得很透。


  魂魄從軀殼中飄了出來,很熟悉的虛無感,眼見雙生噬雪姬將他屍身圍住,張牙舞爪正欲吸食殘餘的靈力神魂。


  「誒~真是暴殘天物,謝九爺如此俊美的郎君,姐姐你居然毫不手軟將他殺了。」


  「哼!色字頭上一把刀,說了幾次,你總是當耳旁風,吃虧了我可不管你。」


  「好嘛好嘛~姐姐別生氣,既然人都殺了,剩餘的神魂也別浪費了。」


  「咦,奇怪了,怎麼這幅殼子空蕩蕩的,沒有一絲靈力殘存,神魂也探查不到……」


  謝爻的靈體冷冷地望著這一切,心道,呵呵,傻了吧,這幅殼子本身只是個容器,自然不會有魂力殘存。


  只可惜沒能完成鬼差小姐姐的任務,投胎一事恐怕遙遙無期了,不是他不儘力,實在是新劇情難度太高……


  也不知他就這般便當了,謝硯那孩子曉得後會不會有罪惡感……算了算了,都自身難保了,還在意那些虛構人物的情緒有什麼意義。


  正當謝爻打算就此認命時,緩緩上升的靈體驟然停下,一股強大的力量包圍而來,極其粗暴蠻橫地將他向下拽去!還未待他反應過來,作為靈魂輕盈虛無的感覺驀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活生生的沉重感。


  謝爻尚未確認怎麼回事,意識截然而止,沉入暗黑泥濘的沼澤。


  ……


  一線光落入濃稠的黑暗中,光點漸漸蔓延擴大,就似在冗長漆黑的岩洞行了許久,出口觸手可及。


  「阿硯,謝前輩我來看著便好,你兩日未合眼了,且去歇著。」


  「無妨,我不困,沈兄去照看蕪汐罷。」


  聲音近在咫尺,卻縹緲似從遙遠之處傳來,日光透過窗格落在謝爻臉上,有些熱。


  沈昱驍似笑非笑嘆了口氣:「蕪汐她現在都能活蹦亂跳,嚷著要吃不厭城的糖葫蘆了,哪裡需要我照看。」


  頓了頓,漆黑的眸子定定望著謝硯的臉:「倒是你,讓我擔心。」


  謝硯瓷白的臉上血色全無,眼底隱隱有一抹烏青,形容十分憔悴,他心不在焉,自然沒覺察到沈昱驍不尋常的視線和語氣,眸色晦暗:「若非我,九叔不會如此遭罪。」


  「事已至此,阿硯你就不要自責了。」沈昱驍移開視線,語氣毫不掩飾的失落。


  謝硯不答,目光向榻上移去,日光簌簌落下,勾勒出謝爻沉靜溫潤的臉部輪廓。那日他清醒過來后,九叔被冰刃穿透滿身是血的凄慘模樣便跳入眼帘,周遭積雪被染得一片猩紅,他慌忙走近一探,脈息全無神魂散盡,雙生噬雪姬的屍體橫陳於一旁,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使用靈力后的灼燒感還殘留在手心,素白的衣衫早被染成深紅色,究竟發生了什麼,謝硯全然記不起來了,一片混沌。


  當時他在歸雪谷等了近半個時辰,九叔仍未出現,山谷風雪翻飛,他卻急得額角浸汗滿臉通紅,最後實在放心不下鬼使神差又折回葬雪嶺,之後的記憶就截然而止,只餘下幾抹血紅的殘影……


  「若那日蕪汐不去奪鳳羽,我早些趕到葬雪嶺,也不至於讓你身處險境。」沈昱驍瞧他神色陰鬱,便打算將罪責往自己身上引。


  謝硯狹眸微垂,淡淡搖頭:「是我太無用。」


  此時謝爻神志已清醒過來,只身體還全然動彈不得,百無聊賴地躺著將兩人對話聽了去,腹誹沈昱驍講話肉麻露骨的同時,也欣慰這新認的侄兒對自己有情有義。


  沈昱驍眉頭微蹙,顯然有些不痛快了,卻也隱而不發,緩步踱到窗邊推開窗扇:「這兩日的雪倒是沒停過。」


  聞言,謝硯似想到什麼歡喜事,面上的晦色散了些,片刻又被更深的陰霾覆蓋。


  謝爻雖動彈不得,感覺卻在,此刻他的手被誰緊緊拽住,暖暖的很舒服。


  「對了,阿硯,聽聞北境牧白山的雪景更美,擇日我們一道兒去看罷?」沈昱驍顯然很愉悅,語調微微上揚。


  謝爻心中咯噔一跳,有點后怕,原來自己先前說了沈昱驍的台詞……純屬……不小心……


  抱歉吶沈小兄弟……


  謝硯神色微滯,聲音卻淡然:「是,九叔也那般說。」


  「哦,這樣啊」,沈昱驍嘴角抽了抽,語氣有些古怪,這幾日謝硯講話句句不離九叔,九叔九叔九叔……思及此他心中頓時攢了一團火,卻又隱忍著不得發作:「阿硯你原來和謝前輩這般親近,先前我倒沒發覺。」


  謝爻眼皮一跳,知道自己打翻了全書第一掛嗶男主的醋罈子,瑟瑟發抖的同時還有些小高興,任務進度終於有所推動,自己死一次也值了,可喜可賀。


  而且這次他總算了解了,鬼差小姐姐也給他開了掛,輕易死不掉,死了還可以復活重來,連讀盤都不用直接再續前緣那種……


  難道是早就算到我會各種躺刀躺槍了么……


  「九叔待我好,我理應回報。」謝硯一字一字道,篤定沉穩,握著謝爻的手又緊了緊。


  沈昱驍再無心情賞雪,不甚溫柔的關了窗,蹙著眉望了眼心思全不在他身上的謝硯:「阿硯果然孝順。」


  「我先去給蕪汐買糖葫蘆,晚飯……我等你一道兒吃。」說罷便轉身出了屋,毫不掩飾的不開心。


  謝爻咂舌,這沈昱驍竟是如此小氣,原本他就對其霸道自負的設定欣賞不來,現在親自接觸更是討厭了。


  真不明白,原書中謝硯為何對他如此死心塌地……怕是作者腦子有坑。


  腳步聲消失在迴廊,屋中又恢復了沉寂,許久,謝爻感覺被角被人掀開,腰間束帶一松,衣襟也被撩開,覺察到有視線停駐在他□□的胸膛,謝爻頓時神魂一顫,片刻又回過味兒來,謝硯在替他換藥。


  雖然死不掉,傷口卻實實在在的留下了,還挺疼。


  沾滿血污的紗布被謝硯小心翼翼撕下,用蘸了溫水的棉布輕柔擦掉傷口邊緣殘餘的血漬,敷上清涼溫和的藥膏,再度纏上紗條。


  整個過程耐心又細緻,溫暖的指尖掠過冰涼的胸膛,似有若無,淺淡柔和,謝爻舒服得再次沉入夢境。


  ……


  轉醒時,雪停了,月光落入屋中,蒼白的一地。


  謝爻微微側頭,就瞧見謝硯趴在他枕邊,呼吸勻長,濃長的睫毛在月光里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硯兒,仔細著涼。」聲音低低的,有些乾澀嘶啞。


  細長的眉眼驀然睜開,黛藍色的眸子霧色漣漣,掠過一抹微不可察的歡喜:「九叔稍等。」


  「……?」


  謝硯忙起身疾步走到桌邊,借著月光沏了杯茶。


  就著對方的手飲下大半杯熱茶,嗓子瞬間清明了許多,謝爻勉強勾起唇角:「有勞了……」話未說利索又咳了起來,謝硯忙替他輕撫後背。


  許久,謝硯一言不發,屋中只余謝爻低低咳嗽的聲音,他不敢用力咳,怕牽扯胸前傷口疼。好不容易停下來,他大喘一口氣,頓覺眼前金星點點。


  謝硯取出帕子替他擦掉額角的虛汗,半晌開口道:「我去熱葯。」


  謝爻忙擺擺手:「晚了,明兒再喝罷。」他自然記得白天沈昱驍說的,這孩子已經兩天未合眼了,想必實在困到了極限,方才才趴在他枕邊睡了過去。


  看對方遲疑了片刻,謝爻又勉強揚起唇角解釋道:「我怕苦,沒蜜餞墊著可喝不了葯,現在蜜餞鋪子都關門了,所以明兒再說,你先回去歇息罷。」


  謝硯仍無所動,確認道:「甜的就成?」


  「嗯……」怔了怔,謝爻微眯起眼睛,心下琢磨這小子不會真大半夜的去給他尋蜜餞罷?片刻又將這自以為是的想法否定了,謝硯對旁人一向疏離淡漠,他又不是沈昱驍,謝硯絕不會做到此種地步。


  「侄兒明白了,」謝硯輕手輕腳地替九叔掖好被子:「九叔若乏了先睡。」


  謝爻借著月光,看他面上雲淡風輕的,也瞧不出個情緒來,只得應到:「嗯,你也趕緊好好休息。」


  瞧謝硯出了門,謝爻面上的從容立刻煙消雲散,眉頭緊蹙深深喘息,抬手捂住胸前的傷口,這一刀真是扎心了,疼,真疼。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爻痛得輾轉難眠,忽而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極輕,若非五感靈敏決覺察不到。


  門扇被無聲無息的推開了,漏進半扇淡藍的光線,幾縷晨霧也隨之漫進屋中。


  謝爻忙斂了呼吸佯做睡熟,等著來人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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