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大賞

  皇帝的禁衛軍跨馬被甲似黑雲一般壓向城外。莊上的庄稼人被湛湛長空下忽湧來的排排鮮衣怒馬驚呆了,手裡正揚起的鋤頭, 半晌沒有落下, 直到手腕酸到再也舉不起來, 噹啷一聲摔在田間的石塊上。


  這才清醒過來,看清了是什麼人,紛紛跪了下來行禮。


  皇帝的車輿正停在外面的大道上,再往裡田間小徑狹窄, 再不能通行,遂下馬步走。皇帝揚了揚手, 讓禁衛軍都留在外面等待,只帶著幾個人輕身而入。荊照秋不太懂功夫路子, 但也跟著易之虞有了點見識。那幾個侍衛,看著似乎不起身, 但腳下虎步生風雙臂強勁有力,能輕而易舉用手臂上的力絞死一個成年人。


  若是在莊子里出了危險,立即就會燃放信號煙,讓等在大道上的禁軍立即進入。


  沿途的田地許多已經收穫完畢, 只留下一截截已經發黑的稻茬和堆起來的稻草堆。眾人走在田埂上, 饒著一畦畦田地一路往前。皇帝並非完全不懂田間之事之人,相反, 他關心耕織, 每年在祭天之日, 會親耕於南郊。獎勵耕種, 若有利於農事之機巧, 一應有賞。


  國之本為農。農人之本是田,是一壟壟地里種的莊稼!


  皇帝看著田間的蔬菜,看著莊上曬穀場上如金栗般金黃的穀子,空氣中也彷彿飄著穀米的香味。他拍掌,側頭問易之虞:「這是你家莊子的穀子?」


  易之虞點頭稱是。


  皇帝又贊:「真是好穀子,顆顆飽滿金黃,易三,你種的很好。」


  易之虞立即便道:「謝皇上謬讚,這些都是照秋的功勞。」此時並無多少人,易之虞便只稱呼名字。


  「哦?」


  荊照秋難得有些羞餒,便道:「不是什麼大功勞,都是他誇張了。」科學種田再加農民們的經驗,使得今年莊子的收成好了不少。這些都是老農民,也不是不聽死理固執已見的犟貨,善於變通會思考,稍微聽了荊照秋一些來自於後世的智慧便茅塞頓開,改變了一些錯誤的方法。


  荊照秋也會在實際過程中,修正許多想當然卻不切實際的東西,如此兩相結合,果然效果甚佳。


  「你們說的東西在哪裡?」走了一會兒,皇帝問。


  「馬上就到了。」


  說話間便聽到嘩啦啦的水聲,抬眼望去只見一個巨大的輪子豎立在修築的溝渠邊上,水流隨著成串的木板流入田中,並不需要任何人力畜力。


  而在另一處,田地在高處,水渠在低處,用的是另一種高轉筒車,與此前本朝使用的龍骨翻車略微相似,可將低處的水引入高處,需要人力或者驢來拉。


  皇帝還發現,不僅是這些水車發揮妙處,莊上四通八達的人工修造的水渠亦是一大助力。這些水渠溝通了整個莊上的田地,使得用水十分的方便。皇帝心道,這也可以向全國推廣。


  揚起空中的水珠四濺,臉上有些冰涼,皇帝並不在意地隨手抹了一把臉,又讚揚了荊照秋一把。荊照秋沒好意思,說這是遇到的能人異士所作,他的功勞至多不過是轉述,擔不起皇上的謬讚。


  皇帝的笑意便更濃了。


  「愛卿謙虛了。天下能人巧士不缺,唯少有心人。朕的身邊多的是善逢迎者溜須拍馬者,但真知朕心頭第一要事者少之又少,易三是一個。」皇帝臉上的表情忽而有些嚴肅,「送朕美人寶玉,不如送朕治國之書。」


  這番話一出,荊照秋便知道這應當是一個一心為民的皇帝。易之虞說的果然不假。


  皇帝沉默半晌,忽看著荊照秋道:「溜須拍馬者多,朕亦有錯。盡忠職守為國有功者該當有賞,如此才能人人爭相立功,而不是善於逢迎者青雲直上。朕現在覺得朕給你的賞明顯不夠。朕問你,可有什麼想要的賞賜?」


  皇帝不問易之虞,只問荊照秋。荊照秋被這突如其來的餡餅砸暈了腦袋,頓時砸得眼冒金星。他愣了愣,臉上的肌肉才動了下,腦子裡便激起了一個想法。他看向身邊的易之虞,易之虞在向自己示意,荊照秋回過神來,回答皇帝的話。


  「微臣有一不情之請請皇上成全。」


  皇帝來了興緻:「什麼不情之請,儘管說來聽聽。」


  想起來是激動萬分,說起來確實磕磕巴巴。荊照秋忽然結巴起來,斷斷續續說完一句話。


  「請皇上為臣……賜婚……臣與易……易三兩l情l相l悅……願結為連理……」荊照秋說到一半差點沒勇氣繼續說下去,頂著所有人驚訝的目光把話說完整,話畢,他低著頭,等著皇帝開口。


  雖眾人都知道兩人身份關係,但畢竟並非名正言順,仍有閑言碎語。啊對,他要給易之虞名分,畢竟他現在可是三品官員。雖然這官職其實是個虛職,除了給皇帝種出馬鈴薯外,別的啥也不用做,比弼馬溫還要磕磣點。弼馬溫至少溜的還是仙界的馬呢。


  好在也閑,甚至還可免了早朝——他可是早晚在田間研究怎麼種地的人喲。


  說不定能給易之虞撈一個什麼什麼誥命夫人噹噹,嘿嘿嘿,荊照秋冒出點惡趣味,啊呀,這個荊照秋家的夫人聽起來就很好聽嘛。


  皇帝也詫異了一下,他給機會讓荊照秋自己選,本以為這麼好的機會,怎麼也要提個大要求,沒成想就是這件事,不知是心大還是聰明——知道以退為進。


  皇帝便呵呵笑了起來,成l人之美的事有何不好,他又費不了任何東西。


  「愛卿這點請求朕有什麼不能答應的。荊照秋與易之虞聽旨……」皇帝頓了下道,「……二人天造地設,有情人當成眷屬,特賜荊照秋與易之虞結為連理……」


  兩人立刻謝恩,荊照秋勾勾易之虞的手指,心道,這下,你就算想離也是不可能了。


  皇帝話畢,又看著荊照秋說了一句話:「荊愛卿這個請求對於朕來說不過順手為之,算不得什麼,傳出去,恐笑我皇家吝嗇寡情。既如此,朕再賞你一樣。」


  「荊愛卿之舉利於國利於民,為朕之幸事,國之幸事。若如愛卿者多之,而拍馬溜須者少之,何愁不有乾泰江山。江山雖為我蕭家之江山,但亦是萬民之江山,國泰民安缺一而不可。而民則以食為天,若人人齊心為造福百姓獻策獻計,蒼生萬幸!」皇帝一頓,賞一勸百是他的目的,天下人看到有為民生出謀劃策而有大賞,必爭相獻策。


  荊照秋就是這個讓天下人看的例子。要皇家賞賜,容易,不需要拍馬屁不需要獻媚,而要你拿出真材實料。


  「糧是民之根本。風調雨順,才能五穀豐登。朕便封你為二等侯,封號風雨侯,意為祈佑保佑風調雨順麥穗兩歧!」


  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京都。


  眾人先聽說了有一平民在皇帝面前大出風頭后被升為後稷一官,驚了一驚。如今當官都這麼簡單了嗎?有十考不中的儒生,氣得直接甩了案上筆手中書!再聽說,皇帝給這人和易三賜了婚,又是驚了一驚,嚯,不是都是兩個男人嗎?易三果然好龍陽。最後,又聽說,這人被封為二等侯了!

  □□時,功臣謀士有大功者能封侯,後世以來,已少之又少,這是現皇帝當政以來,第一個封侯之人,竟然原來只是個白身,簡直讓人不可置信。


  但亦有人看到了希望,雖後來者未必能如此人者,得此大殊榮,但只要能得皇帝歡心,未必不能有所成就。既然阿諛不成,那便投其所好。即使有人雖不是為百姓民生而獻策獻計,有人要榮華富貴有人要聲名遠揚,但殊途同歸,結果是同樣有利於民生。


  當然,這都不在荊照秋和易之虞的考慮範圍呢。荊照秋正得意地和易之虞炫耀他的侯府,雖然並不是很宏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裡面卻是精妙得很。


  流觴曲水亭台朱閣頗有意蘊,有江南水鄉溫婉的風味。文添禎看完,對其極其滿意,他畢竟是個江南人,到這京都以來,雖已完全適應這裡的生活,又開了一家醫館,但有更好的房子不住白不住。


  荊照秋暫時沒有搬家的興趣,他在易家住的還可以,只讓人徹底整治修葺一遍,文添禎自告奮勇要來做監工,監督工匠,順便給自己弄點好處。他早看好自己的房間,自然要把那個房間,單獨地休整休整。


  「嘿嘿,皇上賜的宅子總不好不住人,如今便由我來給你幫個忙,我來當個看家的,行不行。」荊照秋身份搖身一變,許多人對他的態度都一百八十度大轉,比之前殷勤恭敬許多,甚至多了幾分畏懼,只這個文添禎態度自然絲毫沒有改變,私底下也從不以侯爺或者大人稱呼,只當荊照秋一如往常。


  比起其他人的奉承來,荊照秋還是更喜歡這種相處方式,自然點不用那麼累。自他封侯之後,便收到各種請他去喝茶的請帖,今天是王大人明天是張大人後天是李大人,荊照秋不願意吃這酒,全推掉了,只說自己在田裡正為皇帝鞠躬盡瘁地種地。


  至此,請帖才少了。好嘛,給皇帝種地這是正事,誰敢說個不是。荊照秋也不算說錯,況且專門張羅出的住的莊子,環境十分清雅,裡面修整得很是漂亮,連地龍都有,荊照秋帶著寶寶待了幾天,樂不思蜀了。


  正好他要種馬鈴薯嘛,連上朝都免了,對外只說一心專研種地。這話說得很多人臉都綠了,好歹是個三品官職二等侯,怎麼能去干種地這種埋汰事呢。可雖然大家都這麼想,卻沒有一個人敢說出口。


  皇帝親口賜的,親口下的命令,金口玉言,有詔書為證,誰敢說個不是。因而荊照秋安安心心地住在莊子躲清閑。至於易之虞卻忙死了,正是年末,各種事務便蜂擁而來,這裡的莊子要收租,那裡的鋪子要清點賬目,哪哪都要忙活,還要多一件事。


  準備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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