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競誇天下雙無絕,獨立人間第一香。天香谷是一個很美的地方,亭台樓閣,皆依山傍水而建;花團錦簇,卻絲毫不顯庸俗。這裡隨處可見幾人合抱粗的大樹,有長滿葉子的,有開滿花的,藤蔓氣根從樹上垂落下來,有的竟成了天然的鞦韆。


  花滿城跟著梁霜兒從一座木橋上走過,四周一下子暗了起來。抬頭一看,原來是棵開滿淡粉色花的樹長歪了,一樹繁花向橋上壓來,將傾未傾,給原本就精緻的小木橋蓋上一個香氣四溢的屋頂。花滿城走南闖北多年,從未見過如此奇景,不由的暗暗讚歎。


  這天香谷的確實很美,三步可成詩,五步可入畫,但是,這還不是最美的,讓這谷中充滿靈氣的,應當是在此地學醫習武的女孩們。非禮勿視,花滿城雖然被沒有刻意的去看四周,有沒有天香谷弟子出沒,但是這裡太靜了。難怪,梁姑娘肯為他破例,原來他們此行,根本衝撞不了谷中的女孩們。


  原本,花滿城是不敢相信他的三弟會在天香谷的,因為世人皆知,天香谷只收女弟子。但是,是什麼人需要住的這麼偏僻?花滿城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絲希冀。


  又行了一刻鐘,在繞過幾塊讓風水侵蝕的奇形怪狀的巨石后,一間小巧精緻的院子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梁霜兒上前輕輕地搖了搖門上的鐵環,很快,漆黑的小木門打開了。一個身穿天香谷校服的少女打開門,站在長滿青苔的石板上盈盈一拜,花滿城的心中一陣讚歎。


  身似弱柳扶風,形若芙蕖玉立。此時她微微一低頭,立刻讓人想到,瑩潤的露珠在花瓣上滾動,柔嫩的花瓣不堪重負,輕輕向下一側。露珠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也掉在了人的心裡,露珠碎裂,露出包裹著的,花蜜的香氣,還有晨風的清冷。花滿城突然有種衝動,他想把眼前的景象畫下來,因為這本就是一副畫。


  「弟子拜見大師姐,不知師姐前來,所謂何事?」出乎意料的,這少女的聲音並不想她的身形那般嬌柔,反而帶著些雌雄莫辯的冷清。花滿城心裡又是莫名的一顫,這聲音,就像雪水初融,乾淨,也讓人清醒,冷靜。有這樣氣質,這樣聲音的女孩,肯定是一個好女孩。花滿城毫無根據的想道。


  「芳師妹,你可還記得,一個月前你為了幫病人買葯,賣掉那那枚玉佩?」梁霜兒開門見山的問道。


  女孩的睫毛顫了顫,略一停頓后說道:「記得」。


  花滿城的心提了起來,真的是她?那她是從哪裡得到的這枚玉佩?她知道三弟的下落嗎?


  「這位花公子說,那枚玉佩原本是他三弟的,想問問你,是從何處得到的這枚玉佩。」


  話音未落,面前的女孩立即抬起頭來,一雙有些凌厲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花滿城看,眼中滿是不可置信。花滿城同樣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太像了,太像母親了,這怎麼可能?


  花滿城的腦中亂成一團,這是怎麼回事?無論如何也說不通啊?她是誰?三弟呢?


  「花公子,不知你三弟身上有什麼特殊的印記?」女孩冷清的聲音有些顫抖,精緻的臉上卻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三弟的左臂內側,有一顆硃砂痣。」花滿城下意識的說道,現在,他只覺得腦中滿是漿糊。下一瞬,他腦中的漿糊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因為面前的「女孩」突然慌亂的,甚至是有些粗魯的撩起自己左臂上的袖子。


  一顆硃砂痣滴在瑩潤的手臂上,紅的更艷,白的更白。


  「你……你是三弟?!」花滿城睜大了眼睛,幾乎站立不住。這是怎麼回事?三弟他,可是男孩。


  梁霜兒拿手中的傘碰了碰他的腰說:「小聲一點!我們進去說。」


  於是,被震得頭昏腦漲的花滿城便渾渾噩噩的走進的房間里。他看著在前面引路的……人,怎麼看,花滿城都不相信這是一個男人。三弟為什麼藏在號稱從來不收男弟子的天香谷里?他長這麼大,難道都是被當做女孩?花滿城覺得自己的心口有些鈍痛,這些年來,他有時候會忍不住的想,他的三弟,也許就在哪裡受苦。或者,被哪家好人家收養,正在享著天倫之樂……但無論如何,花滿城都沒有想過,三弟竟然是扮做女孩長大的。


  三人圍坐在桌邊,花滿城仍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盯著面前的人看,五官精緻如畫,只是眼尾略微上挑,顯得有些凌厲。若他對別人說,面前這人是一個男孩,那肯定沒人會相信。男的長成這樣?還讓不讓女人活?


  但是,他確實是三弟,因為這雙眼睛,花滿城曾見過。他的母親在年少的時候,就是有著這麼一雙眼睛,後來她為人妻,為人母。少了些爭強好勝,多了些溫婉。但若是父親做了什麼惹她生氣了……那凌厲的眼神,更勝以往。


  「梁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可否為在下解惑?」這麼複雜的事,反而是旁觀者更能說清楚。


  在今天以前,梁霜兒本以為這個秘密不會被揭穿的。但現在人都已經找上門來了,那也沒辦法。但這件事萬萬不能傳出去,天香谷有一條世人皆知的祖訓,只收女弟子。無論內里有何緣由,不能正大光明的說出來,不能讓人信服,那便是毀約。天香谷本就是江湖中的後起之秀,勁頭這麼猛,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若這件事真的傳出去,誰知道到最後會被傳成什麼樣子?

  還好,芳兒原來竟是江南花家的人,幸好是花家。


  梁霜兒嘆了一口氣說道:「十二年前,這孩子突然出現在天香谷外,哭著喊著要拜師。我們是不收男弟子的,可這孩子說他的家人都被別人殺了,他想學武,日後為他的家人報仇。他說……他本就該是天香谷的弟子。師祖雖然立下了不收男弟子的門規,但還是有例外的。師祖仙游前留下了幾個問題和答案,說若是有人全部答對,無論是男是女,都可收入谷中。


  我們見他可憐,便試了試,沒有想到,他真的全部答對了。師祖還說過,若真的有男子答對了所有的題目,並想拜入天香谷,務必讓他扮做女子才可入門。」


  「原來如此」。花滿城有些心疼的看著方英說:「三弟你看,我們家的人都好好的活著,母親還給你多添了幾個弟弟。我們都很想你,找了你很多年,三弟……你可願意……跟我回家?」


  方英眼神複雜的說:「我依稀記得,我幼時,是一個痴兒。看什麼都看不清,聽也聽不清,想做什麼手腳都不聽使喚,一刻都離不開別人的照顧。我現在這個樣子?你難道就沒有任何懷疑嗎?」


  花滿城搖了搖頭說:「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覺,你就是三弟。你清醒了,是天大的好事,我為什麼要懷疑?」


  「我也相信我的感覺,你就是我的血親。我記得,那時候抓我的人見我哭鬧不停,便嚇唬我說,他把我所有的親人都給殺了。我竟然信了,而且這麼多年都沒有懷疑?」說著說著,方英的眼中隱有淚光閃過:「我為什麼沒有早些找到你們?……大哥,師姐,我想靜一靜。」


  梁霜兒站起來,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這是好事」。


  「我知道,對於我來說,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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