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新章四

  雪豹蹲坐在主人和主人未來老婆的旁邊,張嘴打了個哈欠,扭過頭去看先前它放下馬卡龍的地方。


  然後它就愣了一下,那塊地面在月光下十分光潔,馬卡龍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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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船外的炮火已經持續了一個小時。


  中微子光束炮轟在「藍鯨」號飛船的防禦罩上,這艘飛船作為王儲的座駕,防禦力相當不俗,被穿透力極強的中微子炮擊中后,護罩吸收了部分能量,船體只是晃了一晃。


  飛船的中心大廳,近身護衛在外面,而除了船員和護衛隊的人都聚集在這裡,惴惴不安地等待外面的消息。


  蘭頓小姐的女僕端來一杯熱咖啡給她壓驚,蘭頓小姐還沒接過,飛船忽然晃動一下,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往前傾去,蘭頓小姐和女僕都尖叫一聲,引得大廳里的人都看過去。


  女僕急忙為她擦拭裙擺,小聲道:「小姐,要不要去房間換身衣服?」


  「不!」蘭頓小姐蒼白著臉道,「就在這裡,周上將會保護咱們的。」


  襲擊剛開始的時候,船長發廣播讓大家進艙,然而飛船被密集的炮火壓制,壓根就飛不起來,只能在近地區域配合護衛隊躲避炮火,於是進艙改成了在大廳干坐。


  庄晏坐在大廳角落的桌子里,手握鋼筆,在一個紙質的筆記本上書寫。大廳里充滿了緊張的氣氛,所有人都不吭一聲,於是庄晏刷刷刷書寫的聲音格外明晰。


  蘭頓小姐坐了一會兒,轉頭看庄晏,勉強道:「庄先生,你在寫什麼?」


  庄晏道:「遺言。」


  蘭頓小姐臉色一僵。其餘人也被庄晏的話刺了一下,但仍然道:「這位先生也太杞人憂天了,哪裡會到那個地步?」


  庄晏停筆道:「是。你們沒聽出來我在開玩笑嗎?」


  「……」


  大廳在飛船中部,明明不透風,但眾人仍感到一陣冷風吹過。


  庄晏繼續寫,一直到把手頭的日記寫完,才將鋼筆同筆記本一同收起,走到大廳側牆前按一個按鈕,虛擬屏幕豎起,飛船的外部攝像頭打開,將外面的戰鬥情況即時轉播給大廳內的眾人。


  「不要!」圖像還沒出現,蘭頓小姐又叫道,手緊緊攥著裙擺,「別讓我們看這個。」


  庄晏回頭看向她道:「人類的恐懼往往源於未知。當你了解你的敵人,就不會再懼怕他們了。」


  蘭頓小姐咬著嘴唇,和庄晏對視,庄晏一雙眼睛冷靜地閃爍著,蘭頓小姐胸口起伏了幾下,低下頭去道:「你看吧。」


  庄晏連按幾個按鈕,虛擬屏分割成十幾個格子,將不同攝像頭攝錄的景象顯現出來。庄晏的視線飛快在上面掃過,說道:「可惜。」


  大廳眾人的心高高懸起。


  庄晏又道:「好好的月色和海面,都被海盜毀了。」


  眾人:「……」


  蘭頓小姐很不安,卻還是忍不住問道:「襲擊我們的是海盜嗎?」


  「從畫面上來看是的。」庄晏將格子中一個畫面定住,放大道,「星際海盜『貪狼』,標誌是一個狼頭銜著一柄滴血彎刀。他們的戰機上有這個圖案。」


  「貪狼」是宇宙中臭名昭著的一夥海盜,武裝力量不容小覷,不光打劫飛船和運輸艦,有時還會去侵略欺凌一些偏遠的小星球。


  所有人吸了口涼氣,有人道:「海盜……也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


  庄晏道:「可是對面火力明顯是我方的數倍,而且只來了小簇的守軍。援軍主力都一個小時了還不來,恐怕萊昂星上根本兵力空虛,幾個小時內是不會有援軍來了。」他回頭看忐忑的眾人,嘴角勾起一個慣常的有點諷刺的笑容:「或許我們的確該提前準備一下遺言。」


  「A1、C3、E6機迫降!」


  「敵艦數量還在增加。」


  周玉臣道:「接通近港駐軍。」


  通訊不一會兒就接通了,萊昂星駐軍軍官表示,除了「藍鯨」號,附近還有兩艘飛船也遭到攔截,軍隊正在趕來,但在路上被絆住了。


  周玉臣面容冷肅道:「這裡是你們的駐地,為什麼後防如此空虛?」


  他的語氣並不激烈,卻讓軍官擦了把汗道:「前幾日鄰近的赤狐星告急,艦隊都被抽調走了。」


  周玉臣眉頭微蹙,但眼下已經不是責問當地駐軍的時候了,沉吟片刻后道:「港口駐軍的機甲戰隊被抽走多少?」


  軍官道:「並沒有抽走,但只有一支中隊。」


  「足夠了。」周玉臣看著戰損報告,「A、C、E、F組墊后,D、B兩組側翼保護,掩護飛船向港口撤退。」


  巨大的光炮帶著長長的尾部,再一次撞在飛船的護罩上,護罩藍光一閃,再次吸收能力,但這次的藍光比先前要黯淡得多。


  飛船搖搖晃晃地調轉方向,向萊昂星最近的薜荔港駛去。


  一個半小時。


  庄晏站在虛擬屏前,最中心一格是飛船正前方的景象,已經接近了夜色下的薜荔港。


  護罩又挨了一記中微子炮,微弱的藍光一閃,被一炮轟出了一個大洞!

  與此同時屏幕前的庄晏也一個踉蹌,桌子上擺的咖啡杯摔碎在地上,大廳內眾人已經坐在座位上,固定了安全設施,跟著飛船搖晃,庄晏竭力維持平衡,走到先前的位置坐下,也將自己固定在牆邊。


  屏幕上顯示帶有「貪狼」圖案的戰機沖入大洞中,光炮射向外部的船體上,不一會兒,屏幕上一部分的各自或零碎或黑暗,外部攝像頭被打壞了。


  又有一架戰機衝進來,朝著攝像頭正面發射光炮,大廳的人冷汗沁沁地看著戰機靠近船體,忽然從旁一發高能粒子炮,精準擊中戰機的駕駛艙,戰機當即爆炸,墜落。


  大廳里的人鬆了一口氣,隨即看到破碎的畫面里出現了一道高大的流線型的人形,冰冷的鐵甲沐浴著月光,兩腳推進器放出熾熱光芒,迎著衝進護罩的數架敵方戰機,當即歡呼起來道:「是機甲!」


  攝像畫面里出現一架,兩架,三架……每出現一架,眾人的心就安一分。


  兩個半小時。


  雖然攝像頭已經大部分損壞,但感覺得出來炮火在漸漸平息,飛船晃動的幅度也在變小。


  大廳的門突然打開,眾人嚇了一跳,卻是飛船的船員,對庄晏和蘭頓小姐道:「兩位可以從近身護衛中抽調幾個人給我們嗎?已經有五台機甲損毀,士兵的救生艙回來了,需要人手把他們接進飛船內部!」


  「我那幾個人你都帶走吧。」庄晏鬆開固定裝置起身,船員忙道:「您就不必去了。」


  庄晏道:「我是嚮導,等你們把人帶進飛船內部,我應該幫得上忙。這只是暫時停火?」


  船員點點頭道:「海盜艦隊還停留在大氣層外,恐怕還會有第二波進攻。」


  庄晏道:「那麼我起碼可以給機甲戰士們幫點忙。」


  船員感激地朝他鞠躬。飛船臨時辟了一間醫務室作為疏導室,周玉臣的親衛隊中就有隨行的嚮導,已經在疏導室里了。隔壁其餘的醫務室躺滿了傷員,船上的醫護人員正手忙腳亂地幫他們處理傷口。


  庄晏和那名嚮導在疏導室等待片刻,便有隔離艙陸續被人送來,艙內是機甲損毀后被隔離的駕駛員。


  機甲和人類的其他戰爭武器完全不一樣,它是依靠駕駛員的身體素質和精神力發動的,駕駛機甲的只能是哨兵。


  哨兵在駕駛機甲時,要打開知覺屏障,精神觸絲與機甲對接。這個過程稱為「銳化」,此時哨兵的大腦可以截留任何接觸到的信息,五感對光線、聲音等極其敏銳,譬如在旁人眼裡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銳化」狀態的哨兵可以捕捉稀少的光線,行動就好像一般人在白晝下行走一樣。


  這樣敏銳的感官,會使哨兵在短時間捕捉大量的信息,具有強大的洞察力的爆發力,在戰局瞬息萬變時,戰鬥就會變得非常高效,但僅限於戰場,機甲中的駕駛艙里。如果哨兵在「銳化」狀態中,毫無準備地脫離隔絕的駕駛艙,比如機甲墜毀時,這時太敏銳的感官將難以負荷外界過載的信息量,給哨兵造成極大的痛苦。


  因此離開戰鬥之後,哨兵又要自我「鈍化」,將五感恢復到正常的程度,重建知覺屏障。這是「銳化」的逆過程。隔離艙正是用來保護哨兵,讓其完成這個過程。


  「鈍化」可以靠哨兵為自己注射藥劑,勉強建立起知覺屏障。但如果嚮導幫助的話,效率會大大提高,而且建立起的知覺屏障也更穩固。


  事實上越強大的哨兵,越離不開嚮導。


  庄晏看著隔離艙內的年輕士兵,他的雙眼充血,瞳孔收縮,身體還在微微顫抖,顯然還在經歷機甲墜毀時精神連接斷開的痛苦。


  「塔」的高級班就有訓練如何幫助哨兵穩固知覺屏障,不過他還從沒在一個機甲戰士身上實踐過。


  庄晏將手輕輕搭在隔離艙上,閉上眼,精神觸絲伸出去,士兵的意識雲正在劇烈地波動,向中心收縮,這是因為知覺屏障還沒建立起來,承受了太強烈的精神刺激。


  庄晏的精神觸絲像蠶絲一樣伸出去,將士兵的意識雲輕輕包裹住,為它提供了一層壁壘。


  士兵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庄晏耐心地引導他自己的精神觸絲,撫平其中紊亂的部分,構建起一層屏障,就像工匠一點一點修補一座殘破的圍牆。


  最後屏障建立,士兵雙目中血色褪去,隔離艙檢測到他的身體參數回歸正常,自動打開。


  一隻耷頭耷腦的狼犬出現在隔離艙旁邊,庄晏看了它一眼,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士兵看著面前不苟言笑的金髮男人,很快茫然中恢復了一點清明:「……謝謝。」


  「你需要再休息半小時。」庄晏說著,已經走向下一個隔離艙。


  四個小時。


  庄晏替眼下送來的最後一個士兵構築好精神屏障,令其在艙內短暫的休眠,暫時沒有隔離艙送來了。


  他吐了口氣,第一次就這麼過度使用精神力,讓他感到極度疲乏。船員為他們端來飲料。庄晏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感覺到大腦一陣一陣的脹痛,彷彿要炸開了。


  另外那名嚮導也坐下,和他一樣的疲憊不堪,但卻笑著問道:「庄先生,你以前參戰過嗎?」


  庄晏搖了搖頭。嚮導挑眉,有些驚訝道:「但你的精神構築做得非常不錯了,很多有不少參戰經驗的嚮導也沒能做得比你好。」


  對於素不相識的人的稱讚,庄晏也只是點點頭。他忍著不適,想起什麼,問道:「周上將那邊情況如何?」


  船員道:「上將還在外圍率領部下作戰。援軍還沒有來,但上將讓副官轉告我們不要擔心。」


  庄晏聽了,沒再說什麼。


  船員道:「兩位先生,趁著暫時沒有傷員來,旁邊有幾間安靜的房間,不如先去暫時休息一會兒吧。」


  一旁嚮導起身,對庄晏道:「你也去休息會兒吧,不要讓精神負載過重。對後面的治療有好處。」


  庄晏想了想便也起身,兩人跟隨船員,出門右拐,各自進了一間有簡易支架床的房間休息。


  庄晏躺下,閉眼放鬆意識,休憩片刻,忽然門外有人按鈴道:「庄先生?」


  庄晏睜眼道:「什麼事?」


  對方道:「又有新的隔離艙被送來了,請您過去幫忙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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